一路上,宾利几乎要飞起来了,呼啸在夜色中,争分夺秒。
钱小沫和李彬始终保持在通话状态,为了急救方便,李彬挂了座机,改由钱小沫打视频电话到雷铭的手机,李彬接通后,钱小沫和李乔也能更方便地远距离指导李彬实施急救。
一路高架畅通无阻,等宾利开上月间别墅山路的时候,果然被眼前的山体塌方拦住了去路。李乔不得不踩下刹车,钱小沫着急地下车冲上去,夜色婆娑,树影摇曳,一大块山石横在路中央,山路已经裂开细缝,还有不少碎石子堆积在一旁。
车子,的确是开不过去了。
但是,人还是能走过去的。
“李彬,你坚持住,按照刚刚我们说的,没有问题。”
话音落地,钱小沫不得不挂了电话,回头看向身旁的李乔,“只有人过去,然后背着雷铭到这里,再换车下山,这是我们唯一的路。”
“我已经联系好山下最近的一家医院,那里有我熟识的医生,他们会做好准备。”
说话间,李乔已经挽起衣袖,试探着踩上了滚落下来的山石。
“你小心点。”
钱小沫点了点头,跟在李乔的身后,小心翼翼。
她抬头望了眼身旁的山坡,山坡走势陡峭,怪石嶙峋,钱小沫担心说不清还会有第二波的塌方,或者别的次生灾害。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救雷铭的唯一一条路了。钱小沫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恐惧,哪怕双膝已经发软,但是钱小沫还是一如既往地朝前走去。
走过了这段断掉的山路,眼前又是宽敞完好的路,一眼望过去,根本没有尽头。
李乔回头看向钱小沫,“我先跑上去,你在后面,慢一点也无所谓,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你不用管我。”钱小沫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谢谢你了,李院长。”
李乔清浅一笑,他的目光隐在黑暗中,钱小沫看不见,那沉重的酸涩与苦闷。
李乔没有多说,转身拔腿朝半山腰的月间别墅跑去。毕竟是男生,体力和速度都比钱小沫强,虽然钱小沫也跑得很快,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比自己大学时候考八百米还要快,还要有意志,但是眨眼的功夫,李乔已经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钱小沫累得气喘吁吁,还差点赶到月间别墅的时候,李乔已经背着雷铭折返了。
钱小沫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呼吸着,远远地,能看见因为跑动而不稳定的手电筒灯光。
钱小沫深呼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迎了上去,李彬拿着手电筒正好照亮了她的脚。
“放心!彬彬的急救做得很好。”
李乔看见钱小沫只说了这一句,喘了口气,继续背着雷铭朝山下跑去。
钱小沫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她知道李乔离开疗养院之前,拿了急救的药,雷铭服了药过敏的痛楚应该有所缓解。她摸了摸李彬的头,他愣愣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已经吓得呆住了。钱小沫牵着他的手,两个人一同跟在李乔的身后。
上山虽然很累,但速度可以提高。
下山虽然轻松,但是速度绝对不能太快,否则人根本刹不住车反而会摔跤。
更何况李乔还背着雷铭,更不敢大意,加上李乔体力有限,所以下山的速度远远不如上山的速度。
“小心点……慢点……慢点!”
钱小沫先从断路上过去,帮着李乔,然后钻进宾利车里,发动了车引擎。
李彬和李乔两人帮忙把雷铭塞进了后排,李乔挨着他继续实施急救,李彬则在副驾驶担心不已。钱小沫迅速掉头,一脚油门轰到底,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山下最近的一家医院。果真如李乔所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宾利车刚停下,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立刻推着病床赶了过来。
钱小沫下车,和李彬陪同在雷铭身边,病床的车轱辘滚动在冰冷雪白的地面上,咕咕作响,回荡在死寂般的急诊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格外清楚。钱小沫看着雷铭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关上,医生和护士的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训练有素。
直到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起,钱小沫才终于咽了咽口中的硬物,但心里始终悬着一把刀。
不过,雷铭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只是食物过敏而已,上次,他不同样食物过敏吗?
钱小沫安慰着自己,雷铭很快就会康复的。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走向李乔,他是今天最累的人。他已经筋疲力尽地坐在长椅上,外套随性地扔在一旁,头发凌乱,脸上汗水淋漓,一片潮红,背上的汗水将他的白衬衣都浸透了。李乔解开了衬衣最前面的几颗纽扣,浑身发烫,实在热得够呛。
“李院长,真的谢谢你了。”
钱小沫一路上都说了很多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表达她的感谢。
李乔抿嘴笑了笑,“放心,到时候我再去了解了解雷铭的情况。”
“谢谢。”
钱小沫说的很小声,然后走过去挨着李彬坐在对面的长椅上。
“吓坏了吧?”钱小沫搂过李彬的肩头,浅浅一笑,“没事的,李院长都说你的急救做得很好,雷铭……他很快就会出来。到时候看见你这样子,反而会让他不舒服的。”
李彬目光迷茫地盯着眼前,双眼毫无焦点,“是我害得叔叔过敏的……是我……”
“他对海鲜过敏是天生的,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我诱发了他的过敏症!”李彬瞪大了眼睛瞪着钱小沫,脸色煞白如雪,“如果不是我留了外卖给他,如果不是我……不是我要和他一块吃……如果他根本不吃,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让他发病的……”
李乔不作声地看着李彬,脸色阴沉,目光深邃,似乎若有所思。
“傻孩子。”钱小沫双臂抱着李彬的肩头,将他抱得更紧,“这不怪你,你不知道外卖里面有海鲜,你只是为了他好,想要他吃点东西啊!雷铭会没事的,他也不会怪你。”
“可是……可是我会怪自己啊!”李彬的音量忽然提高,一路上始终强忍着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如果……如果叔叔真的因为这样,因为我的失误,他……他也走了……怎么办啊?我不能没有叔叔……我只有叔叔了……我从来没想过……没想过叔叔会离开我,就好像……好像妈妈……他会不会像妈妈一样,突然……突然就永远离开我……永远……离开我了……”
哇的一声,李彬不再掩饰心里的恐惧,痛哭流涕。
钱小沫的心一阵抽搐,眼前这个孩子的眼泪落在她的心里,咸涩得让她鼻头发闷,眼眶瞬间红润,差点就和李彬一起哭了起来。但是,钱小沫知道自己现在一旦哭了,李彬就垮了。她不能哭,因为雷铭绝对不会有事,她又为什么要哭呢?
“彬彬,相信阿姨,雷铭不会有事,绝对不会!”
钱小沫说得斩钉截铁,紧紧抱着李彬,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刺眼的红灯。
硬生生的,她将眼泪吞了回去,眼眶却红了一大圈。
李彬依偎在钱小沫的怀里,哭得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惧,最后完全控制不了,整个人歇斯底里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双手抱紧了钱小沫的腰身,哇哇两声,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吐出来!
“阿姨……我错了!阿姨……阿姨……”
“没事,没事的。”
钱小沫只能紧紧抱着他,轻轻的一个吻落在李彬的额头上。
李彬的身子在抽搐,哭得近乎痉挛。
这还是,自从李彬和钱小沫撕破脸后,他第一次叫钱小沫“阿姨”。
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内心剖析在钱小沫的面前。
完完全全,依赖钱小沫,承认钱小沫,再也不是一个人自己欺骗自己。
这一声“阿姨”,钱小沫等得太久。
她终于难以压抑,鼻头一酸,两行泪水沿着脸颊徐徐滑落。
李乔始终沉默地看着眼前两个抱成一团的人,神色高深莫测,难以揣摩。
他看了眼时间,雷铭被送进手术室,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对于普普通通的食物过敏,用这么长的时间,似乎很不合情理。
李乔没有明说,但是他的心里渐渐开始有点不安。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站了起来,刚站起来,手术室的门砰地一声,从里面开了。
钱小沫和李彬急忙抬起头来,两人都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痕,朝医生快步走去。
医生摘掉了口罩,却依旧眉头紧锁,他看向钱小沫,问道:“你是病患家属?”
“是,我是……我是他的太太。”
李乔看向钱小沫的背影,耸拉的眼角里蕴藏着无尽的悲伤与落寞。
“是这样的,我建议病患必须马上转院,我们医院的设备和水平暂时无法……”
“转院?转院是什么意思?”钱小沫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医生的话,“只是食物过敏,你们医院都治不好吗?”
医生叹了口气,“这并不是普通的食物过敏,按照我院的水平,我们的确无法收治这样的病患。我建议病患马上转院,必须是本市最好的市医院,否则……”
“否则什么?”钱小沫怎么都不相信医生的话。
雷铭……雷铭明明就是食物过敏啊!
只是、只是食物过敏啊!
李彬的脸色也一片铁青,整个人都懵了。
“否则,病患会有生命之忧,所以我们现在绝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医生的话一字一顿,如刀子似的扎进钱小沫的心里。
她消化不了,也接受不了!
钱小沫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眩晕,脚下一软,趔趄了几步,整个人差点倒下去。
李彬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整个人都僵硬如铁,瞪圆了眼睛,浑身冰冷毫无血色。
“我们马上转院!你立刻联系安排!”
李乔大步走出来,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