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凌晨,扎尔·帕克终于宣告当天的练习结束。林雅正准备翻身上台,把莫黎扶下来休息,这个臭老头,又走到莫黎身边,用法语和他长篇大论的说起来。
他一面说,莫黎一面在钢琴上把曲子弹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扎尔·帕克才拿着自己的指挥棒和琴谱离开练习室。莫黎的眼前,仅有些微的亮光。他竖着耳朵,专心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听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敏。
“他,今天还好吗?”
“不坏。”
“今天你累坏了吧。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嗯!”
“凝,你怎么来了?”
在林雅被宋喻带走之前,莫黎率先开口。他站起身来,凭着感觉向林雅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Elvis,你又想偷梁换柱?”
宋喻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反正你今天不回去,我好心让这丫头回去休息休息,免得她陪着你把身体弄垮了。人家一回国,就得参加考试。她可不能生病。”
“谁说我今天不回去的?”
莫黎一开口,不仅宋喻,纪凝和艾文也都一脸惊讶。
以前为了让自己多休息一会儿,只要过了零点,莫黎就会就地找个地方休息,等睡醒后继续练习。
太阳当真打西边出来了吗?
“你……你……确定?”宋喻和纪凝面面相觑。
“当然,Elvis,你别老叫凝来盯我,她翘的工作,最后都得我干。”莫黎揉了揉发痛的眼睛。然后,眼前又陷入一片漆黑。
“丫头,过来。”莫黎朝着林雅招招手,“我也一起回去,但是,明天还是这丫头陪我过来。就这样定了!”
莫黎直接盖棺定论,宋喻倒也没法反驳。但细想其中缘由,宋喻不由得眉头深锁。望着莫黎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他的心,不明缘由的痛了。
但愿,他的猜想,是错的。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两点。在门口,林雅看到一个拎着医药箱的中年男子。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
“秦叔吗?”莫黎的耳朵动了动。
“耳朵真灵。”男子直接抓过莫黎的手腕,给他号脉。
“中医?”林雅强打起精神,站在一旁。大概是感觉到什么了,男子的脸色突然晴转多云,再转阴,最后就差转暴风雨了。
“小黎啊……”男子无奈的长叹一声,宋喻的脸色也跟着不对了。
“秦叔,有什么我们进去说。”
“宋喻,你都是怎么照顾他的。他的身体……”
“秦叔,别怪他了。都是我的错!”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够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啊?”男子眼里尽是哀伤。
“秦叔,我没事。你别摆出这副表情,会吓到小孩子的。”莫黎握住林雅的手,朝着她轻轻摆了摆头。这些人都担心过头了,他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草木皆兵了。
“哎……你这孩子,我该说什么好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秦叔,既然来了,给我做做针灸吧。”
莫黎凭着感觉将密码锁按开,一个人默默的进了屋。三年前,为了适应黑暗,这种训练他做了成千上万次。
肌肉记忆,还真是可怕。
屋内的陈设,自那以后就没有再动过。就算摸黑,他也知道怎么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为了方便后面的人,在回房间之前,他按开了客厅的大灯。
他知道,白色的灯光会刺得宋喻眼睛自动眯成一条线。可是,无论他怎么睁大眼睛,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砰!”
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林雅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莫黎那孤寂悲伤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她的心,猛地痛了。
那个背影,除了寂寞哀伤,似乎还沾染了绝望。
林雅一个箭步蹿上去,手放在门把手上,但没有开门的勇气。那样,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莫黎,她不敢靠近。
“去休息吧。他没事儿的!”宋喻将手搭在林雅的肩上。他眼中的坚定,让林雅恍惚间回到了莫黎被下病危通知书的那晚。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坚定的说,“他没事的。”
“我不会让他有事儿的!”宋喻笑了。笑容,坚定而温柔。
纪凝强行将林雅拉回到了房间,然后宋喻敲响了莫黎的房门,没等莫黎应声,秦逍就独自进了房间。
在练习室待了一整天,林雅早就累了。一躺在床上,她的眼皮就耷拉了下来。只是,脑子里全是莫黎关门时那悲怆的背影。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林雅怎么都睡不着。她翻身下床,想溜出房间,却被纪凝无情的按回到了床上。
“今晚,你就好好的休息。那个家伙,没这么容易就倒下的。”纪凝笃定道。月光之下,林雅在纪凝脸上见到了和宋喻的同款笑容。
“就算他倒下了,我们也会把他扶起来。做他的眼睛,做他的后盾。只要我们不倒下,他是绝对不会倒下的。”
就算上帝在天堂上寂寞了,想要让莫黎到他那儿给他演奏钢琴曲。他们也不会同意的。除非他们死了,否则他们不会让莫黎被病魔带走。
清晨五点左右,秦逍蹑手蹑脚的从莫黎的房间出来。宋喻穿着单衣,坐在莫黎房间门口的地板上。双眼轻闭,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机警的睁开眼。秦逍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打起了手语。
宋喻:他怎样了?
秦逍:给他扎了针,但是眼睛的问题,要引起重视。让他好好吃药。
宋喻:要开中药吗?
秦逍:最好老老实实的吃三个月。别再让他受寒了,本来体质就差。这几年,老在住院,他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宋喻长叹一声,拿出纸笔,让秦逍开方子。无论见哪个大夫,人家对他说的话都大同小异。莫黎现在就是在靠药保着,稍不注意,病情就会恶化。
只有他自己真正的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才能活得稍微久一点。
到底该怎么办呢?
宋喻无力的望着莫黎那紧闭的房门。工作上,再棘手的事情,他都能找到处理办法,但就只有莫黎,他拿他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