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腊八粥,乔墨开始准备过年的第一次采购,主要是为年礼。
首先得回京城的年礼。京城离的远,路上花的时间多,再者那边齐家的舅舅早早让人送来了年礼,可见重视,他做晚辈的已是落后一步了。对于置办年礼乔墨并不懂,何况还是送往齐家,于是就交给张夏做主,他最后过目就行了。
接下来便是送给方锦年的年礼。方锦年原先就不爱回方家老宅,如今分了家,更是打算在丰城修建个宅子长居。接下去便是宋家的礼,这个倒不用多厚,他并不是送宋家,而是送给宋菡。另外,茶楼的肖掌柜那边也准备一份,到底是合作常客。至于司徒煊……
眼看要过年了,司徒煊总不至于还留在丰城吧?
吩咐张夏准备了一份年礼,虽然送给郡王府邸显得寒酸些,到底他不同那些达官显贵,不过小门户小商人而已。
抛开那些外面的,还有村子里。
林家族长、几位族中长辈、里正,礼不必厚,却得把心意送到。再者便是林阿爹家,这是绕不过去的,得略加厚些,反正一年到头就过年这一回。然后就剩李阿嬷家需要备份礼,其他诸如李雪家、白哥儿家、孙阿嬷家、胖婶儿以及李喜于文等等却不必,村子里没那么多讲究,不是亲戚关系,一般都在过年窜窜门儿联络感情,比单送礼有情谊多了。
打点完这些,乔墨便开始准备新糖上市,并且预备了一批礼盒,分两款。
一进腊月人们就开始陆续筹备年货,太晚上市不划算,乔墨便将时间定在腊月十二。他并没有去铺子里,只让张夏跟了去,张夏在他身边也有些时日,对于他的想法和处理手段多少了解,有个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应急。
乔墨一面盘算着新糖销量,一面行至西院,通知李雪几个做到腊月二十便不用再来了。乡下虽采买年货相对简单些,但到了二十之后也会很忙,里里外外都得收拾,少不了他们动手。
发完通知回到四合院,正好见刘伯迎面过来回事:“公子,刚刚小北在外边玩儿,听村里的小孩子们说林老爹没了。这是大事,我也不敢马虎,特意去那边看了,人果然没了,就在小半时辰之前,那边已经哭开了。我看那边很快就会有人来报丧了。”
乔墨怔怔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心绪颇为复杂。
“早上不是还送了一盅鸡汤去么?那会儿还好好儿的,汤都喝了,怎么就……”乔墨叹了口气,想到那边林贵不在,只有一个瘸腿的林福天天醉醺醺,一个林老嬷只怕还盘算着办丧事能收多少银子呢。
原本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想着林阿爹能熬过去,林正哪怕过年回不来,年后许就回来了呢。可到底还是没能让这对父子再见一面。
“公子,您如今身子不方便,也不好参与白事,不如我过去支应一下?”林伯道。
“也好,你现在就过去吧,那边有什么事儿再来回我。”乔墨想着又追加一句:“或许那边哭得伤心就忘了通知城里的林贵,你提醒一下,这是大事,阿爹死了,林贵是孝子,怎么着也得回来。”
“公子放心。”林伯又问了一些事情,心中有数,便过那边去帮忙了。
林伯去了大半天,及至午时回来了一趟,说是那边有林家族里的人照应料理,刘伯因为是代表乔墨林正两人,所以揽了些杂事。
家里头办丧事倒是井井有条并不慌乱,却是去找林贵的人犯了难,只因问林老嬷林贵的住址,林老嬷竟是说不清楚,又问岳家地址,林老嬷又是不知道。最后族里没法子,只能去找当初那说媒的媒人,毕竟如今林正不在家,林福又是那个样子,若林贵再不回来,林阿爹的身后事岂不是连个摔盆儿的都没有?
一听这会儿还在打听媒人,乔墨便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林贵这亲事有诈吧?
再一想,也不至于。当初婚事在村子里办的,一场下来少说二三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夫郎的穿戴、送亲的队伍以及抬来的好几只大箱子陪嫁,哪怕做戏,林贵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若说是有人来骗婚,同理,林贵本身就是个穷小子,把人卖了也不值花出去的银子。
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等消息了。
张夏来问送祭仪的事儿。
村子里人情往来都不如城里花费高,左不过是个心意,要个场面。如今死的人是林正亲爹,送的祭仪自然有讲究,但对于如今乔墨挣下的家底来说,也不算费事。乔墨考虑到林正不在家不能送林阿爹最后一程,他这身体情况又不能出席,所以特地将祭仪加厚几分,权当为林正尽最后一点孝心,让林阿爹走的风光些。
人死如灯灭,生前恩恩怨怨也全都随土埋了。
张夏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有几分古怪:“公子,那边闹起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好闹的?”那边的林家又不是什么富户,家里也没几两银子,更没争家产的儿子,有什么可闹的?
“是林老嬷在闹,说林老爹没良心,拦着不让人装棺。”张夏顿了顿,接着把话讲完:“起先也没弄明白,问了人才知道,原来林老爹先前就见过族里人,特地跟族长与两位族老要求过,死后与先夫郎、也就是咱们大爷的亲阿么合葬,并交代说他下葬之后就封土,以后不准再动,等林老嬷百年之后另择他地。”
……这也难怪林老嬷要闹了。
要说他与林老嬷真正结仇,并非是瞧不上林福对林福吓绊子那回,而是在婚礼当天提出拜牌位,将其丢在一旁不理会。是个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林老嬷更甚,自恃为林阿爹生了两个儿子,且林贵还是个读书人,眼看便将光耀门楣前途无限,前面那个哪里比得了他?可别人就是瞧不上他,觉得他不如前面的,这会儿乔墨更是不将他当婆么,他能不恨吗?
可再多的怨恨也及不上林阿爹留下的话,简直不亚于直接拿刀扎他的心,完全将他在林家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全都一笔抹除了。
若真让林阿爹和前头的夫郎合葬,将他撇在一旁,那他还有什么脸?别说活着受人耻笑,就是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没处收。
古人信这个,林阿爹虽没明说,可那意思和休夫差不多了,还是死后才休。
乔墨还是挺意外的,没想到林阿爹临死还能弄这么一手,真够狠的。林老嬷是能闹,若琳阿爹还活着说不定就给闹的改了主意,可他死了,林老嬷再闹也没用,林家族里早厌恶他了,又有林阿爹再三恳请,哪里会理会他。
原本能为林老嬷说话的唯一的人便是林贵,可林贵此时却是不知踪迹。
一般乡下停灵三天便下葬,可这回却是足足七天,过了头七才下葬。虽然其中也有林老嬷又闹又拦的原因在,可最主要的是林家在等林贵,然而足足七天过去林贵都没出现,眼看着都要二十了,家家户户忙过年,谁也不想沾着白事晦气,便等足了七天后将闹腾不休的林老嬷押着去了坟地,又押着另其跪在合葬的坟前,给先夫和正室磕头。
丧事一完,烧了纸马,人们就渐渐散了,最后坟头只剩林老嬷和林福。
如今能为林阿爹送最后一程的,也只有走路一瘸一拐的林福了。
“阿么,回家了,这儿太冷了。”林福抽了抽鼻子,将双手使劲拢在棉衣袖子里,一阵风吹来,冻的一哆嗦。
林老嬷却是呆呆的跪在坟头,感觉林福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回家?对,回家,我还活着呢,我又没死,让他们俩死鬼躺在地底下,我长长久久的活着。”
“阿么傻了吧,人连一百岁都活不了,早晚也得躺下去不是。”林福瘸着腿笑嘻嘻的凑上去:“阿么,我知道你为阿爹不肯跟你合葬的事儿生气,有什么好气的?等你死的时候我做主把这坟挖开,把你一块埋里头不就得了。”
林老嬷头一回觉得小儿子这么不会说话,简直气的他心口疼。
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忙着祭灶扫尘,乔墨闲着无聊,就跟着刘老嬷和张夏一块儿做糖瓜。做好之后乔墨就给眼巴巴的跟在一边的小北抓了一把,又用油纸包了满满一大包,让他拿出去分给其他小孩儿吃。
虽说每家都会做糖瓜,但到底不会放开让孩子们吃,小孩子还是馋糖。
一想到自家是买糖的,他总要拿糖出来待客,想必今年过年家里会很热闹。虽说如今家里人口也多了,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然而林正不在,总是有点空落落的。照目前来看,年前林正是不会回来了。
乔墨还没惆怅一会儿,张夏就禀报说来客了。
当看到出现在院子里的司徒煊,乔墨还是有点意外的:“今天已经是小年了,世叔没回京城?”
司徒煊进了屋,先是接过热茶喝了两口,这才说道:“正打算回去,临走来看看你。”
“多谢世叔,我这儿挺好的。”乔墨拿起茶壶又为他续上一杯茶,看着会儿时间已是不早,便吩咐张夏安排一桌好饭菜待客。
司徒煊随意打量着屋子,似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竟没见到你夫婿,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听说他是去了京城,怎么要过年了也没回来?”
这还是司徒煊第一回问起林正。
乔墨神色不变,笑说道:“这事儿还得怨舅舅。大约世叔也知道,阿正以前在我舅舅家待过,身份说出去不是那么好听,舅舅这人护短,生怕委屈了我,对阿正就不怎么瞧得上眼,言语里就漏了出来。阿正也是臭脾气,嘴上不说,心里却受不得激,硬要去晋城喝喜酒。我知道他喝喜酒是真,可喜酒喝完却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人跑商的,他以前也做过。他总想着多挣些钱,证明自己有本事,配得上我,可我哪里在乎那些。现在好了,他一去几乎是音讯全无,都过年了也没回来。”
虽说是做戏,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番,乔墨自己都觉得太酸。
“我倒觉得你舅舅嫌弃的对,你窝在这小村子里能不委屈?那林正没钱没势就罢了,却连人也不在身边,你这算是什么呢?”司徒煊摇摇头,满眼都是乔墨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乔墨只是笑笑。
司徒煊又问:“算算时日,他走了也有些时候了,可曾写过平安信回来?”
“写过。”
“跑商的人行踪不定,有信也是难得了。不知他那商队叫什么名字?领队的是谁?你眼下身子越来越重了,不如我帮你打听打听商队的消息,你捎个信给他,让他早些回来吧。”
乔墨沉默了一会儿,摇了头:“他既然有心要做出成绩才回来,就让他去做吧,家里这么多人照顾我,也出不了什么事。让他闯一闯,总比将他拘在家里,他却时常心在外好的多。大不了明年就回来了。”
“你倒是看的开。”司徒煊一副无奈表情,不再问了。
乔墨心下微微一松,试图看出司徒煊突然问起林正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异样,实在难以揣测。
司徒煊仿佛真的只是临回京前来看看他,用过午饭便告辞离去,当然,此番来还带了一车年礼,十分丰厚。乔墨虽觉得不该收,可人家都送到家里来了,无法拒绝,只好罢了。另又将先前准备的年礼给他装上,与对方的年礼相比实在太薄了。
好在司徒煊并不在意,笑着说明年再来。
乔墨却因司徒煊的一番问话而心绪波动,不免担心起林正在北边是否安好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