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墨恢复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迷迷糊糊还太清醒,隐约觉得身边有什么,侧头一看,大红襁褓里裹着个睡的正香的小婴儿。婴儿的头发还挺长挺黑,胖嘟嘟的小圆脸,皮肤白白透着粉红,眼睛虽闭着,可看眼线与形状却不会小,模样长得挺好看。
恍惚了一会儿,乔墨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儿子。
再看眉间没有福印,是个小子。
“公子醒了。”张夏听到动静进来,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又朝外吩咐人将早先煮好的白粥再热热,又笑着向乔墨道贺。“公子瞧瞧小少爷睡的多熟,足有七斤重呢,哭的时候声儿可大了。小少爷眉眼像公子,其他地方都像大爷,特别是脸部轮廓,若是大爷见了必定喜欢……”
张夏说着说着就忘了情,提到了生死不明的林正,生怕惹得他伤心,忙又掩住口。
乔墨只是眼神微动,并没别的反应。
“我饿了。”
“我这就去催催厨房。”张夏也不敢深究他到底怎么想,但眼下能不提就不提。
等着厨房送了粥过来,乔墨连喝了两碗,实在是真饿了。吃完粥,漱了口,便借口说累了。张夏识趣,收拾了东西带上门就出去了,却也没走远,就在外间候着。主要是刚添的小孩子,时不时要喂水喂奶、更换尿布,厨房的炉子上还时刻备着热水,随时取用擦洗。
虽已是快三月,到底还要多注意,何况已是傍晚,窗户都已关了,怕小孩子吹了风。
乔墨倚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儿子,又想到了林正。
说实话,他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又很茫然,但是看到刚刚诞生的一个小生命……尽管是自己生下的这一点有点怪异别扭,但是看到这个小小的婴儿心里就会很柔软,又很酸涩,对于林正的处境就越发的担忧,越发迫切的希望能尽快找回他。
休息了三天后乔墨已经能下床活动,身体恢复的很好,尽管完全恢复还需时间,但有个计划已在心里成形。
乔墨先自己把家里的事做了个安排,然后将齐琮找来,开门见山:“我要去京城。”
齐琮一愣:“去京城?去京城做什么?”
“看看外公。”这本就是要做的事,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那我陪你去。”齐琮也不笨,明白他是想去京城继续打听林正的消息,不管林正是否安好,他想去京城都不该拦着。原本来时还没太在意,现在才知道这个表哥主意大,齐琮生怕哪天对方心血来潮要做什么事自己又阻拦不了,到那时他还哪敢回京城啊。
表哥去京城最好,有什么事都有爷爷和父亲呢。
之后,乔墨就正式将家里铺子里的事都分摊安排好,毕竟这一去也说不好哪天回来。家里的钱都随身装在空间里,遇到什么需要随时就能取用,至于其他的——
这回去京城肯定要借住在齐家,不宜带太多人。原本带张夏最好,毕竟早就用惯了,也很合心,但铺子里的货不能断,他不在,也就张夏会做全部的糕点糖果,所以张夏必须得留下。考虑一番,他决定刘家人就带走刘石,刘伯还管着庄子,刘老嬷张夏都留着。其他的人,除了作为护卫的何云何宇,再带上刚来没多久的两个哥儿就行了,刚添了小孩儿,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得有小哥儿搭把手。
铺子那边,仍是由沈风管着,送货的事儿由张夏安排人,若刘伯那边有需要,也能支应一下。人手是足够的,如今说起来乔墨是个地主,家里并不用亲自下地种田。
西院那边的编织作坊不停,有事儿可以发信,村里但凡有个红白喜事人情往来,张夏都能办了,不需要操心。
想毕,也就是格外交代一下正在新建的房子事宜,再去见见里正和林家几位长辈。乔墨是个小哥儿,林正又不在家,他要出远门得和族里里正交代一声儿,家里边若有了事儿,里正和族里也会照应。
这么一忙就忙了好几天,等着收拾好东西启程,已是三月中旬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院子里外灯火通明,大门外车马已经备好,东西都装了车,乔墨将裹的严实的儿子抱出来,准备上车。刚登上车,却听新竹说李阿嬷来了,于是将孩子交给清泉,下车与李阿嬷道别。
乔墨对李阿嬷只说是去探亲,顺带等着林正忙完一块儿回来,也不知李阿嬷是不是猜到了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李阿嬷回去吧,这会儿天凉,我就走了。”说的多了徒增伤感。
“……那就走吧,家里边别担心,有事儿有我、有族里,都会搭把手。”李阿嬷微不可查的叹口气,又交代道:“孩子还小,路上得仔细些,千万别冷着饿着,病了就麻烦了。”
乔墨一一答应,最后登车启程。
车走了有一会儿,李雪才气喘吁吁的跑来,找到在厨房忙碌的李阿嬷,沮丧道:“都是我起晚了,没来得及送送乔哥儿。”
“也没什么可送的。”李阿嬷看了眼跟在李雪身后的林大庆,叹口气:“不送更好,见了你们,只怕他心里更难受。林正这一走就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原以为是去的地方远,可乔哥儿这会儿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就要动身去京城,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乔墨这会儿在斜倚在车上补眠,带小孩子实在不容易,夜里要醒来好几次,不是要吃就是拉了尿了。这还是有两三个围着转呢,要单他一个,忙的头都要大了,他只要一听见孩子哭就急的不行。
马车先进了县城,要在这里接齐琮。
之前确定了要去京城,齐琮便要和书院里知会一声,回来后说齐韫的一位友人也有事要上京,正巧赶上,便结伴一起,路上也安全些。对此乔墨自是没有异议,对方不过是书院里的一位教书先生,又没什么妨碍。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两辆马车驶来,随行的也有几个护从。
齐琮与那位先生隔窗和乔墨打了个招呼,便要启程,倒是乔墨听到那人叫周鸣而微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齐韫友人竟是他,当初专程亲自跑去上林村给林贵当面送了“开除信”。而周鸣又和宋家关系亲近,所以这些人都是拐着弯子带着关系的。
蓦地心头一个念头闪过,想问时周鸣已经登车,只好暂时压下。
傍晚时分,一行人在一个小镇子住宿。
镇子很小,只有一家客栈,乔墨房间的左边一间住着齐琮,右边就住着周鸣,其他随行的人都是三三俩俩一间,否则根本住不下。这会儿孩子刚吃完奶睡的正香,留下新竹清泉看着,乔墨出房门活动活动筋骨,坐了一天马车实在受罪,哪怕刻意将车上铺设的柔软,身体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也僵的难受。原本他最担心小孩子受不了,还刻意放缓了速度,幸而这孩子皮实,照样能吃能睡,一点儿不舒服也没有。
从房间里出来,刚走到大堂里就看见了周鸣,周鸣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茶。
乔墨抬步走了过去:“周先生。”
周鸣闻声转过头来,本是随意一瞥,却是愣住。
“周先生?”乔墨觉得对方眼神太过古怪,在一刹那的吃惊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一直在发愣。
“……哦,你就是齐家隔了十多年才找回来的外甥?想不到你竟在丰城,你……”显然周鸣这会儿脑子里有些乱,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乔墨只能感觉到他内心很混乱,有一团迷雾他自己都不明白,却仿佛在最深处又有一丝恐惧,这令他感觉更加莫名而古怪。
“周先生可认识康郡王?”乔墨暂时抛开疑惑,问起原本的话。
“你认识康郡王?!”谁知周鸣对此却是反应极大,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这次来丰城难道是冲着你来的?那他在这儿逗留那么久,难不成都是为你?他见过你了?和你说什么了?你们……”
乔墨见他如此无状吓了一跳,只等着他自己不说了,这才问:“周先生怎么了?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周鸣却是抿紧了唇,眼神闪烁,眉峰紧皱,一脸的冷肃。
“周先生?”乔墨这会儿不得不追问个明白,他预感这里边有很大的问题,切实关系到自己。
好半晌,周鸣微微吁口气,说道:“我只是一时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和你阿么长的那般相似,一时失态。”
“周先生认识我阿么?”对此乔墨很有疑虑,周鸣又不像司徒煊与齐家是世交,一个大家子的少爷哪那么容易认识另一大家的公子呢。
“只是有所听闻,当年你阿么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华无双,不知多少人赞叹。”周鸣此时已将混乱的思绪整理好,神色平静,言语带笑:“我对早年齐家与郡王府的事略知一二,又曾意外见过你阿么,所以一听你问康郡王才那么吃惊。我还说他这回怎么跑到丰城来,只怕是得了你的消息特地来确认的。”
乍一听这话没错,可就从周鸣刚才那般慌乱的表现,乔墨肯定另有内情。只是周鸣不愿说,他又不好逼问,但并不妨碍他重新将司徒煊这人提到警惕的名单上。毕竟周鸣那反应十分的不正常,让他从中嗅出一丝危险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