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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还真是个妥协的产物。
八月十八,钦差还没等过淮河呢,盐商们已经软了,原本和宋青书断绝来往那些应天铺子又是纷纷把欠的货款送上,还赔了双倍的违约金,更是恨不得把订单砸到五六年以后去,接着,扬州会馆托人来给晋商会馆送了十几个大箱子的花红,差不多有二十万两。
这是先把赔礼给奉上,做出一个求和的态度来。
接着,阮大胡子的新戏《燕子笺》又上映了,阮大铖虽然人品不咋地,可是在戏曲上的才华却是非同一般,这年头,新曲上映就跟后世的电影首映式一般,瞬间在南直隶地界上引起了轰动。
而且这个首演的地方也不一般,金陵赫赫有名的南区大家顾媚的眉楼。
最重要的是邀请的嘉宾,一贯与阮大铖不对付,赋闲在家的东林领袖钱谦益都从苏州老家赶来了,而且复社领袖张溥,张采兄弟居然也来了,这在江南文坛可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不少局中人更是明白其中的意味。
东林要向阮大铖妥协了。
的确是阮大铖,最近朝廷里一日三变的政治波澜几乎全被扣在了阮大铖脑袋上,倒霉的宋青书还没被这些江南文士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宋青书一介武夫,粗鄙无状,哪儿能想出这么复杂的政治斗争。
这天,眉楼还真是挤了人,一些事过来一览阮大胡子新戏,剩下的一小部分奔着东林复社过来的,更大一部分则是奔着登台唱演的顾媚来的,不少家伙哪怕是没有请帖,也想跟着混进来,江南文化浓郁之地,衣冠败类也够多,这功夫一盆洗脚水泼下来估计都能泼到二十多个举人。
“都让一让!让一让!他娘的穷酸,没长眼啊!”
人挤人的,就算马车过的也是颇为艰难,车前面的豪奴忍不住高声叫骂着,就差没拿鞭子抽了,这才挤出一条道来,刚在眉楼下停稳,还没等调转过车头,冷不防后头一辆更为庞大华丽的四轮马车就着空隙顶了过来,这下,赶车的豪奴可就气喷了。
“吓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是保国公府的马车,还他娘的往前挤,老子现在就让你到应天府里蹲着去你信不!”
说着,那豪奴的鞭子都拎了起来,谁知道没等抽到对方的马上,忽然探出头的公爷已经恼火的一嗓子嚷了过去。
“朱老六,给本公放下!”
呵斥住那豪奴,众目睽睽之下,保国公朱国弼居然笑着跳下了马车,亲自迎了过去。
“哈哈,宋东家也应阮大胡子之邀,来这眉楼赏戏,还真是巧了,哎呦,云娇妹子也在。”
“国公爷客气了!”
也没想到这个时代也能挤得跟春运似得,后头的施琅颇为费劲的推着人群,宋青书是狼狈的赶紧从车门跳下来,后头还跟着他家仨妞,一副无奈像,宋青书狼狈的指了指身后,拥挤的连他的选锋军骑兵都没进来那副模样,抱歉的拱了拱拳。
“冲撞的公爷,还望恕罪!”
“哈哈,宋老弟太见外了,来,咱们同入吧,再耽搁一会,恐怕就真进不去了。”
“请!”
底下两人并肩而入,上头却不防传出来一声很不屑的哼声:“果然是粗鄙武夫,鎏金装银,一股暴发户气息,走到哪儿还带着家人美眷招摇过市,不知廉耻!”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上下,浓眉大眼,面孔修长,颇有骨子严肃之意的书生,满面不屑的哼了一句,那人径直的向里走去,倒是跟着的那个头发斑白,五十上下的老者忍不住重重捋了下长长的胡须,颇有些仙人姿态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子惊奇,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此子居然和保国公如此热络来往,看起来,这次朝争并非阮大胡子一人的手笔,他也没那么大实力,北五省啊!可是奇怪,一个流贼,如何能有如此大能量?”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外面挤的可以,进了这眉楼,一下子空间就舒缓了起来,让宋青书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和电视里的古代建筑差不多,这儿也是双层呢个,两个楼梯可以走上两边二楼走廊,中间的天井空旷的很,那儿如今被布置成了戏台子,还有三十多个乐手师傅在调试着乐器,什么琵琶古琴古筝的,还有几个颇为靓丽的江南美女在那儿吹着箫。
外面都是蹭戏的,里面才是正课,请的都是江南的名士,勋贵,一排排桌子整齐的摆放在下面,桌子上还摆放着瓜子,糖果之类的点心,不过这年头糖果对宋青书来说还真叫个一般,远没有后世那般琳琅满目。
刚进来没多久,阮大铖就亲自招呼了过来,热络的挽着宋青书的手臂:“哎呦,宋老弟,可让老哥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楼上,“贵客”可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吗!”
“谁知道阮老哥还有顾大家名声这么旺,小弟差不点都挤不进来了。”宋青书又是苦恼的笑了笑。
保国公知趣的自己先上了楼,这头宋青书刚和阮大铖寒暄两句,一声酥酥软软的声音忽然在后头嗲嗲的传了来。
“都说代县宋帅是个粗鄙武夫,想不到也是如此清秀俊郎的人物,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妾身顾媚,谢过宋帅夸赞了。”
顺着声音,宋青书下意识的扭过了头,看的还真是愣了下,那天董小宛虽然来找他麻烦了,可小姑娘被保护在后头,宋青书是没看到,不过一个寇白门已经让他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淮八艳印象大打折扣,可想不到此时,顾媚倒是让他刷新了这个认识。
顾媚就是顾横波,还真不愧一个横波一个媚字,似乎略带点异域血统,这个妞白皙的脸蛋可一点没有明人普遍的略圆,而是可人的瓜子脸,五官标致,看着就让人舒坦,尤其是她那双犹如一泓清泉的那对大眼睛,顾盼之际,勾的人心跳忍不住就快几分。
《燕子笺》讲的是唐朝一个状元与名妓还有宰相家千金小姐曲折的恋爱故事,顾媚估计扮演的就是名妓,那一身大唐侍女装披肩裹袖把她那玲珑妖娆的身段给衬托的如花树堆雪,尤其是令宋青书感动的,可算遇到个胸大的,这可做不了假,裹在胸口的抹胸上半部分露出两个被挤得略扁了点的浑圆,那一道深邃的沟壑看的人眼睛都有点发晕。
这个时代见过的名媛也不少了,可第一眼就让宋青书想到上床的,顾横波还是第一个。
“老弟?”
阮大铖略带揶揄的声音这才让宋青书醒过神来,赶忙尴尬的抱着拳笑了笑:“难怪门外那么多江南才俊奔着顾大家风姿而来,在下无状,还望顾大家恕罪。”
“宋大帅可真是个妙人!”小手捂着嘴吃吃一笑,波光涌动的媚眼狠狠砸了宋青书一记,旋即顾横波才微微一蹲礼。
“妾身还有些台词需要熟练,就不多陪大帅了,眉楼随时欢迎大帅光临。”
说着,这小妞已经随风摆柳摇曳着过了去,弄得阮大胡子又是猥琐的笑着捅了捅宋青书。
“老弟艳福不浅啊,这顾大家可不是谁都看得上眼的,这次她邀请你,日后未尝没有机会成为入幕之宾啊!老朽可是羡慕!”
“阮老哥,您可就别陷害老弟了!”
除了李裹儿比较怕自己,小辣椒已经掐过来了,从采薇脸上亦是能感觉到点醋意,宋青书赶忙苦笑着摆了摆手。
和西方那种为了一毛钱都能打翻了天的谈判不同,东方式的谈判明显儒雅了不少,明明是江南文坛两个黑社会老大盘道,依旧是品茗食甜,彬彬有礼,虽然座位旁边两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全都摆着一副臭脸,弄得底下顾媚那抑扬顿挫的歌喉都有点索然无味了。
这就是钱谦益?
看着两人一座,阮大铖圆桌对面那个帅的掉渣的老头子,宋青书还真是忍不住佩服,对钱谦益最大的印象宋青书其实还是来源于柳如是,这个死老头子老牛吃嫩草,拱了柳如是,曾经让就是宋青书感叹,有钱就是好,可如今看来,这年代也是看脸的,老头子也有帅哥。
胡思乱想中,戏已经进行了第三折,来了就一直喝茶嗑瓜子的钱谦益可算有了点动作,微微颔首,这帅老头很是赞叹的别有深意说道。
“阮公一曲戏,可是越来越高明了,现在就连老朽,都看不出戏接下来的走向了,阮公何不给老朽一点提示?”
“钱公客套了,这接下来状元郎似乎是贵人相助,宋小兄弟,那贵人要什么来着?我这脑子,一下子记不清楚了!”
贵人就是宋青书了,跟着干耗着正无聊的宋青书赶忙接下这个哑谜。
“贵人姓言,名,言三成!”
这话一出,钱谦益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言就是盐,以往因为地利之便,扬州盐商中徽商压的晋商每年仅仅能拿到一成的盐引,这次宋青书一开口就要加两成,胃口是着实大了点。
不过还是最容易的条件,真正的博弈还在后头,所以除了浓眉大眼的张溥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之外,钱谦益是没有多加死靠近就点了点头。
“好一个贵人言三成,好!”
反正头疼的是那些扬州盐商们,他们委托自己来和解,别砸了大家饭碗,对钱谦益来讲,盐贩子是最粗鄙的下等人,用不着自己耗费脑细胞来争夺,看他点头,宋青书心头却是狂喜。
别看着一成三成,那可是一年多了五六百万银子的大事情,这一下子,江南商贸的一块大蛋糕就被自己咬出个缺口来。
看着宋青书嘴角流露出来那股子喜色,不食人间烟火的张家两兄弟更是鄙夷的哼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