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通的信使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不过宋青书还是没有睡下,相反几十个主要指挥官,参谋全都是眉头紧锁,这建奴还真叫名不虚传,今日明明士气,装备,还有人员状态,明军都是占据优势,而且还有炮火支援,原计划今日至少将清军外围的几处军营据点拔掉,甚至从中间将这股建奴一份为二,然而,打到黄昏,付出了差不多想通的伤亡,却还是没能动摇得了清人那庞大的防线。燃文.?r?a?n??e?n`org
尤其是那些汉军,后世朝鲜使臣曾经嘲笑过,原本怯懦如鸡的明军,后脑勺一挂上个猪尾巴,立马仿佛来了个勇气加成,迅猛如虎,这点宋青书不得不承认,还真让他遇到了,在建奴督战队弓箭压阵下,刘良佐麾下的降兵居然都给他来了个死战不退,还真是令人郁闷。
白天打成这样,晚上刘良佐就要来投降,看着刘福通的亲兵套好的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宋青书忍不住开口反问了一句。
“没错没错!宋大帅明鉴,我家督帅也是心向着大明的,要不是朝廷昏庸,也不至于沦落曹营啊!就算在建奴那面,我家督帅也是时时刻刻挂念着咱们大明,这不,一有机会,立马派小的来与宋帅联络。”
“只要宋帅您一句话,我家督帅立马率领咱们江北三镇回身与建奴死战,把这帮山精野兽打出江淮!这一次,我家督帅一定死守两淮,绝不让建奴再南下半步!”
刘福通亲兵一番话说的油滑,听的宋青书等人却是情不自禁冷笑起来,心向大明?建奴打应天时候他没想着反正,建奴下剃发易服令时候他刘良佐没想着反正,甚至自己出兵撵出去一千多里了,他也没想着反正,如今被大军层层包围了,他来心向大明了,他这忠心来的也太快了点。
而且这亲兵没明说,可宋青书还是听的明明白白,这刘良佐打的如意算盘,他想当事情什么都没发生过,投降之后还想当他的徐淮土皇帝,继续向弘光朝时候那样割据江淮,向自己要粮要饷,想的好美!
不过却还是有些人心动了,毕竟刘良佐手里还握着十几万大军,他要是反水了,这仗就好打了,临时委员会一员的陈子龙意动的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大帅,广昌伯毕竟曾经是朝廷宿将!如今他有心悔过……”
“本帅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刘良佐把博洛,尼堪的脑袋给本帅带回来,我就免他一死!”
一下子,那亲兵的笑脸就冷了下来,仅仅免于一死?那官呢?刘良佐都是仅仅免于一死,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喽又得被怎么收拾?土霸王当惯了,建奴那儿当奴才,回来还得当奴才啊?
“宋帅!做事儿不要太绝了吧?我家督帅麾下毕竟还有二十万大军,大家都是汉人,您老这么做,未免寒了弟兄们一颗报国之心吧?”
一下子又从忠臣变成了地痞,那一撇小胡子的嘴都歪到了一边,这刘福通亲兵皮笑肉不笑的又是抱了抱拳头,听的旁边卢象升却是立马火冒三丈起来。
“都是汉人?尔等在扬州高举屠刀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汉人?嘉定三屠,江阴流血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起自己祖宗是谁?饶尔等一条狗命已经是天大恩典,再敢讨价还价,就让他刘良佐洗干净脖子回去等着吧!”
“好,既然如此,小的告辞!”
嘴一歪,抱了抱拳头,那亲兵还真嚣张跋扈的扭头就走,看着他真出去了,陈子龙心急火燎想阻拦,旋即又是回头对宋青书急促的抱拳鞠躬。
“大帅!大局为重,先击溃建奴,保住江南这片基业要紧啊!”
“唐时诸公也是这么想的吧?结果安史之乱后苦于藩镇一百五十多年,而且如此轻易就宽恕刘良佐,岂不是告诉人们,背叛的代价很轻,轻易就可以免除惩罚,让将来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如刘良佐这样蛇鼠两端的投机者?”
“况且我大明复仇之师,保卫文明之旅,只会越打越强,刘良佐,坟中枯骨而已,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就算不降,又能如何?顶多给本帅多送些头颅而已!”
一番呵斥喝的陈子龙这样传统士大夫再一次无言以对,喝退了他,宋青书旋即阴沉的把手拍在地图上:“继续议事!明日继续进攻!”
躲在壕沟里,刘良佐也是苦等着消息,一面他还盘算如何作壁上观,让宋青书与博洛死磕,他好保存实力,将来捞到更大的利益,冷不防这刘福通就哭丧着一张脸回来了。
“如何,那姓宋的怎么答复的?”
“回督帅,那姓宋的是一点儿情面不讲啊!他让咱们先对建奴动手,然后仅仅答应免于一死,削职为民!督帅,您看……”
刘良佐那张长脸差不点没气青了怒气横生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来,连续三摆头,又是狠狠一刀砍在旁边麻袋上,看的麻袋里头那点可怜的粮食四下飞散,他刚才怒不可遏的大骂道。
“这个宋傻子,什么东西?自己也不过是个流贼出身,如此折辱老子?他娘的!老子还就和你拼个鱼死网破了,传令下去,再敢言降者斩!老子要杀了这姓宋的!”
眼看着刘良佐杀气腾腾的模样,刘福通却是忍不住暗暗一个哆嗦,一股子浓郁的恐惧之色一闪而逝,他方才低头一抱拳。
“尊督帅大令!”
第二天一大早,江北三镇丝毫没表现出投降的意思,宋青书也根本连等都没有等,直接下令进攻,再一次,呼啸的炮弹铺天盖地落在宜兴包围圈那几十里内,硝烟没散,修整了一晚上的明军再一次呐喊滔天的冲了上去。
宋青书估量的还真没错,兵是打出来的,刚上战场,这些新入伍的应天工人,农民还带着不少生涩,临阵容易慌,可即日下来,经历过真刀真枪鲜血的洗礼,四十万大军迅速变得老辣起来,营队之间的配合亦是成熟,热武器时代的刺刀火铳战术的优势组建发挥出来,胜利的天平开始沉重的向大明倾斜过来。
而且并不是明军真挂了个猪尾巴就能获得勇气加成,区别在于明军军纪已经腐朽透了,而建奴对汉军却是无比的残酷治理,敢后退溃逃的真的是立斩不饶,两相比较之下孱弱的明军自然也给逼出了战斗力,而且跟着建奴,虽然没有多少军饷可拿,可至少还能狐假虎威去抢掠江南的老百姓,还算能带来点好处。
可如今,别说好处,这些主子们都自身难保了,靠着残忍高压逼出来的军纪也迅速土崩瓦解,刘良佐是下令和明军决一死战,还把亲兵都派下去督战了,奈何也扛不住人心涣散,明军进攻的第三天,看着一个空子刘福通就带着麾下跑了,有他开了这个头,军心涣散的江北三镇绿营更是发了春般的跑。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汉人仿佛搬家的蚂蚁那样纷纷出降不意外,可满人的姻亲之盟,八旗军中最具有战斗力的蒙古八旗居然也开始跟着纷纷出降,先是几个被博洛下令看守汉军绿营的牛录趁着夜色干脆跟着出逃绿营一起逃向了宜兴,然后又是整个甲喇忽然间哗变出逃,发展到最后,足足一个盟数个旗两万余蒙古军消失在八旗的战斗序列,剩下的蒙八旗也是人心惶惶,最开始满人还下令蒙古人看守汉人,最后却不得不用孔有德的汉八旗看守起蒙古人来。
残酷的拉锯战自弘光二年九月末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十月十五,长达半个月的缠战中,相继有两万余八旗大军被歼灭,而投降过来的却高达十一万,建奴的大军足足缩了一大圈,与太湖湖之间的联系,造木舟从水路出逃的道路也被掐死了,被完全围困在了内陆中。
可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另一个危机却是忽然迫在眉睫。
“诸位,松江水师提督施琅施大人发来战报,多尔衮倾巢而出,亲率蒙,满,汉三十七万余人,渡过淮河了,再有十天左右时间,将兵临长江,如今施琅那面已经将沿江几个县民众撤回江南,诸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十月十六,宜兴,全体军事会议,带着一股冷漠的语气,宋青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平淡的宣布了这个消息。
这要是半年前,对于明军简直会是天塌下来一般的打击,然而这一次,宋青书冷漠的语气,换来的却是一座火山。
“大帅,下令吧!”
这个消息,却是让每个人都跟着沸腾了起来,这些天,曾经明军打丢了的勇气与决心被一点点打了回来,越打越顺手,从势均力敌到压着建奴去打,将士们的信心也逐渐建立起来,拼死一战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夜以继日没完没了的僵持,霍然站起,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军官李定国第一个嘹亮的请战起来。
“保我河山,虽死何憾?”
另一头,自历史夹缝中死里逃生的卢象升亦是慷慨激昂的豁然而起,重重拱了拱手。
“老夫请打先锋!”
“大帅,出战吧!”
“大帅,吾愿为死兵!”
“大帅!”
哪怕如陈子龙,夏允彝这等书生都是抱剑而歌,慨然请战,一片锐意进取的叫嚷声中,那片自万历四十八年萨尔浒大败之后一直笼罩在明军头上的阴云在这烈阳下彻底烟消云散,如此强烈的战意中,宋青书亦是慨然猛地一拍地图。
“好,传本帅命令,各部即刻起做好准备,明日辰时造饭,巳时出击,不杀尽建奴,绝不收兵!告诉将士们,胡有金兀术,你们就是我大明的岳武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