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很简单,世人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样太累了,不如快刀斩乱麻,索性将贼们全都给砍了,断其根源,一了百了。
先帝的子嗣只剩下一个李重茂,如今做了皇帝,七位公主中,安乐公主因谋逆而死,剩下六位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终日躲在各自的公主府里,不敢串门,就连最喜欢逛的珠宝铺子都没有去了。
可依着崔缇的意思,这样还不保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六位先帝的公主全家都给咔擦了。
这太恶毒了,就连一向臭脾气的宋璟都看不下去,当面斥责崔缇:“汝博陵崔氏也是传承数千年的世家,族中皆研读圣贤文章,怎么就出了你这样恶毒的小人?”
太平公主自然不可能采纳崔缇的主意,将六个侄女给灭门。不过,还是对她们削减爵位,从公主降到了郡主,食邑随之削减,且将六位驸马的实职夺去,全都安心将家作有名无实的郡马都尉。
并且,将她们都迁往同一座坊市中,相当于给圈养了,而长安市井中也将那座坊市称之为“六郡主坊”。
被夺去公主封号,削减食邑,就连各自的男人都罢官在家,先帝的六位闺女反而心安了!
宫变从来都是一次洗牌,有人鸡犬升天,也有人跌落尘泥,而她们就是被清算的对象。
当惩罚一直不曾降临时,那种在等待中的煎熬太折磨人了!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心中憋着的一口恶气吐尽,反而更加轻松了。
被削职夺爵又如何?再苦还能比在武陵的日子里更艰难吗?
……
太平公主依然忙碌着,在崔缇的好心劝谏下,逐渐给予相王诸子更多的事物。
除了临淄王李隆基以外,相王的其余三子也回到了长安,长子李隆业性情稳重,在吏部做了一名侍郎,而李隆基和李隆范、李继祖则进入了禁军中。
其中,李隆基是诛杀韦后的大功臣,按照礼制,亲王子只能受封郡王爵,那么只好在其余方面给予补偿。
韦氏一族的覆灭,让朝堂和军中都空出了大量的位置,而相王拒绝当皇帝,也让太平公主觉得该给相王诸子一些补偿。
于是,让李隆基做了左羽林卫大将军,负责皇城守卫,而万骑则有另一个功臣张正掌控。
张正做了万骑将军,掌控大唐最精锐的禁军,想必他的祖父张翰在九泉之下知晓,也会含笑的。
虽然有李隆基和李隆业分担,可因为皇帝诸事不问,只要有事就让人去问镇国公主,让太平公主依然忙碌不堪,没有清闲的时候。
她此生先后育有二子三女,长女英娘次女娥娘出嫁多年,夫家都是古老世家子,如今随夫君出仕在外,太平公主曾要将两个女婿调回长安,可却被闺女婉言谢绝了!
两位女儿的来信内容差不多,都说自家夫君闲散惯了,一心醉心于名山大川,饮酒赋诗,不想到长安受拘束。
而她的小扬州一直滞留于长安,被那个负心人给限制了,不让她回来看看母亲。
唉,这一去多少年了,都快忘记小扬州的模样,如今她也有双十年华,却依然是孑然一身,没有婚嫁。
这还是怪那个负心人,说什么小扬州要嫁给他妹子的孩儿。这不是鬼扯吗,两人相差八九岁,你让我的小扬州等到什么时候?
长子薛崇胤袭了武攸暨的爵位,不过,被降了一等,成了长山王。此番,因为太平公主功劳太大,经群臣复议,将薛崇胤的爵位提到了亲王爵。
定王,这个武攸暨的爵位,如今又回来了,被薛崇胤继承。
次子薛崇训幼时颇乖巧,可长大以后却想变了一个人似的,专干些没名堂的事情,让太平公主不喜,渐渐也懒得理会。
薛崇训封了蔡国公,可一直没什么正经差事,如今同李隆基走得很近。
对此,太平公主也没往心里去,李隆基和薛崇训本就是表兄弟,两人年岁差不多,走得近些也无可厚非。
是夜,月上中天,夜风习习,透过窗棂吹在人身上,有些寒意,让人很不舒服。
不知不觉中,已是神龙四年中秋时节,离中秋日只有三天了。
李敏拿了一件大红鹤氅给太平公主披上,而小小则端着一盅燕窝汤请公主享用。
太平公主放下奏章,接过燕窝喝了一口,随即放在堆满奏章的书案上面,用葱白似的手指揉揉额角,然后再次将心思放在奏章上。
李敏看着公主疲惫的模样,心中不忍,劝道:“公主,夜已深了,歇下吧,明日再批阅也不迟。”
太平公主美目凝视手中的奏章,道:“还有这么多奏章急需批阅,如何能够安歇?都是些要紧事,耽误不得,譬如河北地今年遭了大旱,朝廷若不能及时赈灾,恐怕要饿死不少人……”
“公主,您这样日夜操劳,身体会受不了的。”李敏凄声道。
“要是那些灵丹还有就好了。”小小说道。
太平公主有片刻的出神,如何哼了一声:“哼,那个负心人早就将咱们给忘了,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自从当日收回给予太平公主府的分成以后,扬州就与公主府没了瓜葛,就连四时八节的礼仪都没了。
小扬州心疼母亲,本想偷偷给母亲送些稀罕物事,却被赵无敌制止了。
他并非是因为对太平公主的恨而断了来往,而是要逼她知难而退。这个倔强的女人,不到绝境是不会回头的。
太平公主将狼毫放下,问道:“两位先生在干什么?本宫太忙了,都没有宴请他们,的确是怠慢了,中秋日快了吧,记得提醒本宫,届时设宴款待两位先生。”
李敏道:“阿大先生大多数时间都是闭门不出,据说是在修道,也不与人来往。而吴迪先生……”
她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惹得太平公主颇为不快,拿美目睇着她,方才继续说道:“吴迪先生很不好,整日里都在饮酒,也不说话。”
“唉,是本宫冷落了他。他的心思本宫明白,可本宫的心已经死了,再也接受不了……”太平公主长叹一声,终究是没有说下去,而是俯首于成堆的奏章中。
她误会了,以为吴迪先生暗恋她,可她却不理不睬,拒绝了他的示爱,故此心灰意冷,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