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玄和陈诀快要走到书院门口时,纪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陈诀问道:“怎么了?”
听出来那声音中的熟悉之感,纪玄勾了下唇,“没怎么。”
书院的学子早走光了,守门的老头早已经歇下了,如雷的鼾声透过小屋的门,传到纪玄和陈诀的耳中。
“这老头睡得倒是香,小爷我才刚下学!都怪那该死的周阎王!”
“摊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陈诀气得一边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看他就没成家,没准儿他连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别的夫子下了学早早就回家,他倒好,自己无家可回,拖着我们跟他一起耗!”
书院门口黑洞洞的,远处的几盏灯火显得有几分缥缈。四下一片寂静,除了纪玄和陈诀踩在地面砂石上的声音,别无其他。
快要走到门口时,纪玄故意落后了一步,陈诀嘴里还骂骂咧咧着,根本没注意。
一群鬼面人跳出来大叫一声。
“啊——”
陈诀吓得一趔趄,脚底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陈诀惊魂未定,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鬼面人们发出爆笑,先先后后地摘下面具,赫然是前几日一同出去喝酒的那几个少年。
陈诀脸一黑,立刻扑上去,结结实实一拳捶在为首那人的胸口,骂道:“一群狗东西,吓死你爹了!”
其中一个少年斜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看陈诀你这样子,叫周阎王折磨得不轻吧?”
陈诀骂:“看笑话的滚啊!”
“诶——怎么能这么想兄弟,我们可是在这儿专程等你和五哥出来,等了一下午了!”
陈诀问:“等我们干什么?”
“等你们喝酒去啊!你们今天被周阎王折磨了一天,晚上不得跟哥几个喝点小酒松松筋骨!”
陈诀受了周嘲的罚,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正需要喝酒这样一个发泄口。
纪玄也无可无不可。
几个少年推推嚷嚷,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红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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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红香楼里,
少年们正喝到兴起之时,天南海北,高谈阔论。
酒酣脑热时,有一个宣州来的公子偶然谈及一桩秘事。
世界上八卦的从来不止女人,男人也是如此,就连少年人都不例外。
“我母亲族妹有个手帕交,给一个大官做外室。”
“听说那大官的岳家厉害得很,所以母子俩就一直被养在宣州,那孩子比我还大几岁,小时候读书我还见过他。”
“听说那大官这些年一共也没来几次,前段时间,莫名其妙燃起的一把大火把那母子俩住的地方烧了个干净,一夜之间,母子俩都没了,怎一个惨字了得,听说前一晚那女人还要带她儿子去找那大官呢!”
纪玄对旁人家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并没多大兴趣,坐在旁边听过,便也就过了。
几个少年也只是听个热闹,至于是谁身上的惨事,他们也不见得关心。
讲完这一桩,几个少年又一边喝酒,一边讲起别的事情来。
不多时,
少年们已经醉的七七八八了。
除了少数几个还算是清醒,有几分神智。剩下的,有的歪歪斜斜地趴在桌面上,有的歪着身子仰在椅子里,甚至还有人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丝竹之声仍然绵绵不绝,酒壶零散地倒在黄花梨桌面上,酒水顺着桌面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
纪玄仰在椅子上,觉得屋子里有些闷,于是摇摇晃晃起身出去想透透气。
他摇摇晃晃地推门出去,沿着二楼的长廊走着。
浓妆艳抹、轻衣薄纱的风尘女子倚在栏杆上招揽着客人,纪玄理也不理,脚步晕晕乎乎地穿过长廊,准备去红香楼二楼一处露天的楼阁里吹吹风。
纪玄刚推开楼阁的木门,就看见一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一闪,落到了楼阁里。
微弱光影下,纪玄只模糊看清了那人的半张侧脸。
接着,那黑影一闪,跳进了邻着楼阁的某一个窗户里。
纪玄瞳孔微微一震。
小小的别山竟有这等高手!
没想到,别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还卧虎藏龙。
纪玄悄无声息合上了刚刚打开了一寸宽的木门,又像个真正的醉鬼似的,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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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巷,
五公子久久未归,木槿有些担心。
昨天刚出去喝过酒,玩到亥时过半才回来,今天应该不会去喝酒了吧?
那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见回来呢?
木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她推开门巷子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除了他们家门口挂着一盏灯笼,便只有巷子最里面周惜弱他们家挂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巷子里安静得连风声都可以听得见。
木槿提着灯笼,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忽然看见巷子口有一盏微弱的灯光亮起。
那盏微弱的灯正在一点点靠近。
她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
那盏灯终于走到了她可以看清的地方。
可惜,
不是。
不是五公子。
木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神色顿时失落了下来。
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如冷月,如孤刀,泛着冷冽的寒光,看一眼便涤荡心神,寒气沁入肺腑。
他提着灯笼走自己的夜路,仿佛没看见木槿似的,也或许看见了,但他根本不在意旁人,一眼都不曾多看立在门前的木槿。
木槿静静地站在石阶上,眼睁睁看着那男人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最终,在周家门口停下了脚步。
男人推门进去,巷子里突然闯入的一点微弱的光,眨眼间就又消失了。
有风从巷子口灌进来,木槿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厚衣服。
她望着巷口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可惜,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木槿只好提着灯笼又重新回院子里去,她一手提灯笼,一手重新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除了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