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青感觉全身无力,还好有一张椅子托住了他。他一边回忆着种种,一边结合着种种,一边梳理着种种,一边否掉了种种……
他仰着头,脖子枕着椅背上,整个身心感到精疲力竭。事到如今,他寻了许久,猜了许久,等了许久,念了许久的事情,全都来了,将他的脑子堵得水泄不通。
全部都拥堵在他的脑子里、心里,他觉得胸口好闷头好痛,额头发沉,后脑勺内有一只蚯蚓在疯狂的钻动似的绞痛……
关于他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世,他一度以为不过是二太子闲来无聊时寻来的一个乐子,他怨过二太子将他作为棋子摆布,也无奈的接受过自己的价值。
可是后来,当他发自肺腑的将二太子当作主上,当作唯一能够依靠的“亲人”后,却得知了二太子是他的杀母仇人,尽管是为了黎民苍生,为了天下大义,可毕竟是二太子出尔反尔杀了他的亲生娘亲。
尽管出于从未共同生活,他对于这样的杀母之仇没有生出更多的恨意,他甚至能够说服自己理解二太子的选择。但百行孝为先,他不得不为娘亲报了这个仇。何况二太子是凤凰,他能够涅盘,能够起死回生。杀他相当于只是走了一个报仇的形式罢了。
只是他恨,他恨二太子为何始终隐瞒着他,在知道杀母之仇后,他更恨,为何要如此无情的耍弄他。
将他杀了便罢了,为何又将他救回来继续戏耍他一次?
在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直接杀了便罢了,为何非要一步步让他逐渐又晓得了真相?
难道非要逼他入魔不可吗?难道非要他带着对自己身世的厌恶而死吗?偏偏不直接告诉他,要他自己去摸索的寻找真相。
他恨过,怨过,就在那一剑刺去时,最怨最恨。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他为何什么也不说……”林苏青喃喃自语。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自私极了?”她叹了口气,一手搭在椅背上,缓缓地绕过去重新坐下,坐在林苏青的对面。
她道:“不论你的计划是因为什么而成功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你在杀他的时候,也依然是为了自己。能够报一个理所应当报的杀母之仇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你觉得能以这样的方法激怒他召动蜉蝣归息令,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从此你便获得自由自在的新生。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是啊……自私的人即使在后悔的时候也依然怪罪别人,怪别人为何要令他后悔。
“我先前说,你性格是那个更像儿时的二太子,一样的倔,一样的倔得令人伤心。不过,自私这一点,你倒是与你的娘亲一个模子。一样的自私。”
她十分感伤,是在替子夜元君后悔似的,感慨道:“为了一己之私,要赌上整个天下陪葬;为了一己之私,逼二太子弃苍生于不顾,逼他与天界为敌,与天下为敌。为了一己之私做过太多太多的错事。包括……生下你。”
“子夜元君……她……后悔过剩下我吗……”明明以为没有感情,却是阵阵酸涩涌上了鼻头,男子汉大丈夫,瞬间像个孩童,泪水止不住的涌,他全都硬生生逼退回去,逼得鼻腔都堵住了。
“我猜……她曾经不后悔,但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这般自私,像她那样自私……估计她会后悔的……”
是吧……其实他自己也后悔了。
林苏青闭上眼睛,逼回了所有的泪水,良久后,他缓缓的睁开双眸,眼眶通红,依然有泪水打转。脆弱有时候来得过分迅猛,令人猝不及防,且无力招架。
他努力地振作起来,问下去道:“后来呢,我是如何活下来的……他呢……”
“你确定还要听下去么?”
“请前辈直言不讳。”
“既然已经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便都详细地告诉你吧。”她往后坐了坐,整个后背靠在椅子上,也像是心力交瘁,需要一个支撑。
“你的三魂七魄,其中一魂胎光他养在自己的心头里,那是主命的主魂不能有闪失,所以他细心的以自己的心头血养着你,看你如今这造化,想必他已经还给你了,至于几时还的,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听着便回想着过往了许多事情,可是他与二太子相处的时候不多,屈指可数,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何时还给他的。
“另一魂幽精,他分成了五份,全都在这些小家伙身上存着,至今存着。”她拍了拍她最喜欢的忍冬的小脑袋瓜道,地枇杷瞧在眼里,也想被摸一摸头,它连忙转过去两只小爪爪锁在胸前,抬头殷切的望着林苏青。
见他不为所动,像是没有明白,它遂以小爪爪刮了刮自己的脑袋瓜,雨水打湿的绒毛即将恢复,正是半干不干的时候,它又怕林苏青是嫌弃它的毛,随即自己搓了搓脑瓜子上毛,又将脑袋凑过去。
林苏青哪里看不懂它的意思,可是手伸出去时……顿了顿,又缩了回来……鼻腔酸痛得厉害,下不去这个手。
“除此之外,你的另一魂与七魄便全部都聚集在你这具肉身上,暗中令夏获鸟带去了异界。”
果然是与夏获鸟有关么……
不及他多想,她见地枇杷一个劲儿的想让他摸他,而他的手却紧紧的握着拳头搁在腿上,她即刻又道:“对了,有没有谁同你讲过,你的模样……”
他疑惑的抬眸,听她道:“与妖界的祈帝……一模一样。”
“毕竟亲生父子。”林苏青自嘲式的道。
“并非如此。”却被否掉,“是因为,二太子是照着祈帝的脸塑造的你的模样。”
“塑造的……”
她看了看他,语气淡淡的道:“其实你也不过是一块心头肉化成的形而已。”
她说时候抬手比划着林苏青的形貌,又道:“至于为何比照着祈帝的模样,想必……是当时就做着准备你终有一天会回来,而有一张祈帝的模样,能为你带去许多便利。”
所以连他自己都……
还恨什么,恨自己。恨自己的无知、愚蠢。最愚蠢的是把自己的无知当成了无所不知。
恨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