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风清漪搬出睿王府,至夜,珍馐斋打烊闭门,为风清漪接风洗尘。
有了风清漪,整个珍馐斋便有了主心骨,之前她不在的日子,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连门儿都不怎么敢出,如今她回来了,众人这才敢放开了饮酒作乐,珍馐斋里一时笑闹成一团。
是以,他们并未第一时间听到门外的动静。
珍馐斋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在冬夜的寒风中来回摇摆,昏黄的灯光映出跌在地上那男孩儿惨白的脸,这张惨白的脸上有一双惊惶的眼睛带着满满的哀求看向朝他逼近的男子。
而男子并未被他的哀求所打动,携着满满的杀意步步逼近,男孩儿抱着最后的期望疯狂地拍打珍馐斋紧闭的大门,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眼见着那柄长剑闪着寒光朝自己刺过来,已经疲乏不堪的男孩儿再无力挣扎,他想,若是能有下一世的话,希望自己能转世为人,再不必这般胆战心惊。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并未来临,他意外地听到了长剑落地的声音。
“许久没见,秦胥阳,你身上的杀气怎么还这么重?连孩子都不放过。”女子清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责备。
“他不是孩子,是妖。”这声音比呼啸而过的寒风更冷。
“妖又如何?”
男孩儿感觉手臂一暖,原是女子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男孩儿怔怔地看着她,心想:她应该就是其他前辈们口中说的那位奇怪的上仙了。
“妖乃为祸人间之物,除之方为正道。”
“愚蠢。”风清漪淡淡吐出这两个字,心知自己凭着三言两语也无法改变他自小便深埋在心中的信念,索性也不跟他浪费这个口舌了,牵了男孩儿的手便转身往珍馐斋里走,“我这店里多的是妖,有本事就进来把他们都给杀了。”
纵然他再如何天才,也没法在自己的店里杀人。
男孩儿知道自己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心神一松,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却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珍馐斋所有人围在男孩儿的床前,看着管郦为他疗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男孩儿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
“是个树妖,但道行很浅,明显不是自己修炼而成的,应该生下来就是个妖,承袭了他父母的妖力。”管郦一边说着,一边为他盖上了被子。
男孩儿的下巴抵着被子,一脸安然地沉睡着,虽看起来只有人类十岁左右的样子,但从清秀的五官来看,将来长大之后定是个美男子。
“那个秦胥阳真是可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管郦愤愤道。
“他哪里会管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在他眼里只有妖和人的区别”风清漪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男孩儿,放轻了声音道:“时辰不早了,都先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众人这才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珍馐斋开门做生意,众人一下子就注意到这店里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有人不禁联想到风姑娘离开了将近半年,回来之后,珍馐斋里就多了这么一个漂亮的男孩子……那这孩子肯定就是风姑娘带回来的啊,却不知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看她这般年纪,应该不至于是她儿子吧?难道是弟弟?
而此时这小男孩儿正在楼上向风清漪述说他的遭遇,听了事情原委之后的风清漪,脸色越来越难看……
……
“观主,观主!”这急促而又仓惶的叫喊打破了清晨道观里的宁静。
秦观主打开房门,皱眉瞧着门外这惊慌失措的弟子,“天塌下来了不成?这般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不是,观主,那个女人又来了!”
无需细想,秦观主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那个女人’是哪个女人,脸色也不由变了变,“她来做什么?”
“她说她来找胥阳师兄。”
“走,过去看看。”
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秦胥阳已经跟着风清漪离开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马车上秦胥阳很不自在,尽量坐得离风清漪远一些。
风清漪见他这样反而讽刺一笑,“怎么这么躲着我?我可是妖啊,你不是见妖就杀的吗?这么躲着我,又怎么能杀了我?”
秦胥阳一滞,神色颇有些不自在,片刻之后方道:“我自知如今功力不及你,暂动你不得,待我修习渐增,总有一天能杀了你的。”
“行吧,我期待着那一天。”
马车驶出城外,竟渐渐往郊外荒芜之地奔去。
“下车吧,我们要往山上去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风清漪语气沉缓,神色严肃,“带你瞧瞧这世上比妖更可怕、更可恶的东西。”
黑暗的山洞深处燃着六七个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次摆放着四张铁笼,笼子里关着八个人,个个苍白萎靡,如行将就木之人,而他们的身上个个都有溃烂流脓的伤口。
脚步声响起,原本无精打采的八个人顿时瑟瑟发抖,神色惊恐,仿佛这脚步是阎罗靠近的声音。
有两个人自暗影处走来,火把照亮了他们的面容,看在这八个人的眼里,这两张脸无疑是这世上最恐怖、最邪恶的脸。
其中一人在最近的笼子旁蹲下,瞧了瞧笼子里的女子,回头对自己的同伴道:“这个已经不行了,今天晚上就炼成丹药吧,正好前两天有个买主,出了天价求药。”
“行啊,就她吧。”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女子哭着哀求,可是这两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粗暴地拽着她的头发将她从笼子里拖了出来。两个人合力,将她抬入庞大的丹炉扔下,就在另外那七个人的面前点燃丹炉,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七个人因丹炉中女子的哀嚎而面露惊惧之色。
这时候忽然听得一道陌生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就跟你的两个同行打打招呼吧。”
“是谁?!”丹炉前的两个人四下里望了望,却没发现任何其他人的影子。
风清漪挥手将结界打开,飞身上前击破丹炉,炉中女子倒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
那二人见秦胥阳一身道士装束,原本惊恐的一颗心渐渐平定了下来,“原来是同道中人,道友你可别误会,这些都不是人,是妖!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降妖除魔不是我们道士的分内之事吗?你说是不是?”正是因为心虚,才会格外强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