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珍你好了没有?马上就要上台了。”班主在外面喊道。
她抬眸看了看镜中的女子,重新点了朱唇,眼神已经变为坚定,缓缓应声道:“这就好了。”
一个月之后,春喜班的当家花旦吉珍在台上唱戏时突然晕厥倒地,等大夫赶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大夫说她是因突然心悸而死,或许是这一个月来她拼命赶场唱戏导致。
名满京城的一代名伶就这样陨落了,死在她最在乎的戏台上,也算是圆满了她这短暂的一生。
吉珍死后,杉月正式接替她成了春喜班的顶梁柱,杉月的名头渐响了起来,人们也渐渐将吉珍这么一个一代名伶给忘记了,只是不知什么偶尔有人会提到一嘴,然后引来众人的惋惜感叹。
杉月如今也偶然来珍馐斋吃饭,也曾问风清漪当初是如何知晓她的喉咙一定会好起来的,风清漪只说是瞎猜的。
杉月当然不信,总觉得这位风姑娘深不可测,总有些别人猜也无法猜到的本事。
填饱了肚子,杉月起身往外走,正迎面碰到成王世子项辛宥,她忙低头行礼,项辛宥只在经过她时匆匆说了句‘免礼’,停也没停一下就往里面走去了。
她刚要起身,又见一人走进来,竟是睿王殿下,又是赶紧低下了头,心中暗暗想着,当初珍馐斋初开张时,谁能想到睿王殿下和成王世子都会成为这里的常客呢?
不过看马车就停在珍馐斋的门口等着,想来他们是要一起出门去的。
项云瑾和项辛宥的确是来接人走的。
项辛宥前几日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一家乐坊,偶然见到一个盲眼琴师,抚的是一手好琴,听过之后,只觉余音绕梁,久久难忘。
不免将此事说给芳菲听了。芳菲听了之后,好奇心起,如今她眼睛看不见了,只能靠一双耳朵听。若是那位琴师的琴艺真有那么高超,自己还真的想去听一听。
原本风清漪是没什么兴趣的,她活了这么久,更高超的琴艺她也听过,不过巧的是今日项云瑾正好得闲,听闻此事,也略有些好奇,能让辛宥如此赞叹的琴艺究竟如何,也便说服了风清漪一起。
四人一行坐了马车前往乐坊。项辛宥已经事先打听过了,这位琴师是刚到京城不久,一日只抚一曲,就在每日大约戌时,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冲着这位盲眼琴师而来的人显然不少,时辰还没到,乐坊的大堂内几乎都要坐满了。
此时台上是一青衣女子在弹琵琶,虽不十分出色,但也算上乘了,尤其她这一身青衣墨发,更显秀致清丽,也不免为她的琵琶增色几分。
琵琶声歇,底下众人皆是鼓掌叫好,女子敛衽行礼,抱着琵琶缓步退下。
这时候有人轻声议论,说是那盲眼琴师该要出来了。
果真,没过多时,一白衣男子怀中抱琴从容上台。
此人白衣墨发,面容清秀,五官十分精致,风清漪心想,他这要是去扮女人,估计都没人能识得出来,他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的那种漂亮。
正因为一张脸长得如此漂亮,才更让人惋惜这张漂亮的脸上那双无神的眼睛。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给这张脸带来了缺憾,不过也正是因此,才更引人注目,有缺憾的美有时候要比浑然天成的美更吸引人。
他的手指白皙细长,按在琴弦上,也是一种引人注目的美。但一旦琴音从他的手底下溢出,你就能完全忽略掉其他的一切,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琴音上去,他的琴音似乎有一种比酒更醉人的魅力。
美人妙音,今日这一趟着实没白来,风清漪惬意地饮了一口茶水。
琴音收,众人如梦初醒,皆是鼓掌叫好。
这时,忽听得座间有人扬声道:“好听。美人儿,你以后不要再在这里给人抚琴了,跟我回家吧,我养你。”
这是女子的声音。众人皆惊,循着声音去瞧,只见那女子此时已经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的白衣男子。看她这一身短衣劲装打扮,手里还拿着一柄剑,应该是江湖中人。
可就算江湖中人再怎么豪放不羁,也不能当众这么喊话吧,什么我养你,这不就是买面首吗?羞也不羞?
她自己不知羞也就罢了,没地侮辱了这位白衣琴师,能抚出这样的琴音,必然是一位高洁之士,怎会愿意给她做面首?
果然,台上男子皱了皱眉头,显得十分不悦,看起来似乎要发怒,可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只见他抱起自己的琴,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那女子的方向,“想要我跟你回家,先搬一座金山来吧。”
这话明显就是拒绝了。
可那女子竟不罢休,踩着面前的桌子,便是飞身上台,“我养你有什么不好?你这样给这么多人抚琴供他们取乐,难道比只给我一人抚琴更好吗?”
女子笑得狡黠,“怎么着?你怕我?”
男子往后退一步,她就往前再进一步。
“你还躲,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话说着,她竟是要去捉男子的手,众人皆心道:“这女子好不知羞。”
然而,她的手并没有能碰到那位琴师,而是及时被另外一只手给按住了。
“这位姑娘,人家琴师既是不愿,你又何必强求?”
“我是为他好。他这样好的琴艺,若是一直沦落到这样的地方供人取乐,那他琴音里的那股子灵气迟早都要散了。”
风清漪闻言淡淡一笑,“既然是出于好心,那就好好说话,何必故作这般调戏之举?”
“我就只是想逗逗他嘛。”女子小声嘟囔道。
“姑娘,就算你是出于好心,那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不是吗?”
这时项辛宥凑近了项云瑾小声道:“你可小心点儿,这位盲眼琴师长得还真是不赖,别到时候,风清漪移情别恋到他的身上去了。我认识风清漪这么久,还从来没见她如此维护过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当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