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佳有很多客户，她也有个表格，好说话的不好说话的，差钱的不差钱的，需要会所招待的和不需要会所招待的，都给分门别类了。
GALp的金总则是属于好说话但是差钱的那一类，三十多接近四十岁，请他全家吃了几回饭，有两个女儿，老婆看起来漂亮又贤惠，属于中规中矩的成功男人。
他家的钱不好赚是一回事，不过好处也有，就是赚他家的钱不需要出入各类商务会所，只需要正儿八经谈业务即可。
GALp是一个后起的快销服装品牌，也不是那类完全轻资产的品牌管理公司。几个服装厂养着几千号工人，背后就是几千个家庭。
一年的销售额算起来是好几个亿，但是薄利多销的行当，管理上稍微出点纰漏，年景行情原料什么的要是再不好，一年下来的利润可能还不够冬港一套大平层，资金回笼要是再慢点，搞不好还得亏。
所以他们对这百万级别的代言费如此抠搜，郝思佳也能理解，比起那帮流量，他们这钱来得可是辛苦多了。
而流量明星接一季的服装代言，代言费税后五百万起步，上千万的也大有人在，虽然她没有接触过流量明星的运营，但是在圈内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知道那些钱里水分很多，可能还有一部分是不干净的黑钱。
师傅很早就教诲过她，“别看有些人表面光鲜，你要知道娱乐圈林子大，有好人就有烂货，你不要见钱眼开，啥钱都想挣。”
这会儿她坐在金总的会客厅里，他的助理给她泡了一杯茶，胖乎乎的金总处理完一些其他事情之后跟着也过来了，一来就很热情。
“哎呀郝经理，你好你好！”
金总一团和气地过来跟她握手，她自然大方回应。
“金总你好！”
俩人在会客桌的两边落座，郝思佳照例把自己手里艺人的宣传册拿出来，毕恭毕敬递给了他，“金总，最近我这边这些个歌手和演员的资料都有更新，您可以看一下。”
白白胖胖一团和气的金总醉翁之意不在酒，接了资料不置可否地放到一边去了，向郝思佳打探道，“郝经理，您知道江老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郝思佳面露难色地假意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江老师离开星虹之后好像是单飞了。”
“单飞好啊。”金总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
话已到此，郝思佳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金总，妹子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这一季的代言费预算，有一百五十万吗？”
进入这个环节，金总也就明白江雪那里有希望，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竞争压力大，也不怕郝经理笑话，我们公司挣的那点钱，都是精打细算出来的。这一季的代言费，公司心理价位是八十万。”
果不其然，和我估计的差不多。郝思佳心想，生意场上的事也真够有意思的，拿着八十万的预算想去找两百万咖位的艺人，生活真是在细微处达成了微妙的统一，这和我买衣服对半砍价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见得多了，也不觉的奇怪，“这个价位，江老师估计也很悬。按现在的行情，八十万只能找三线或者准二线。我和江老师合作的时间也长了，不瞒您说，她现在的经纪人跟我是有联系，但是八十万这个价格……”
郝思佳故意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金总啊，这个价钱我会得罪人的。”
“九十万怎么样？”金总说道，“我给郝经理留两个点？”
“金总啊，不是妹子我不想挣这个钱。按您这边的合约要求，几百张写真，还要上时尚杂志，六套广告，整季的活动都得穿GALp的独家服装，这个价位您找谁也难办呀。我朋友也跟我透露过一下，江老师后面也有不少曝光机会的，九十万对于这样一个实力派二线歌手来说实在太低了。”
接着郝思佳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金总，您照顾妹子的次数也挺多，有些事情我不会跟别人讲。我朋友跟我说，江老师最近在筹办一个粉丝见面会，大概相当于七八百人规模的livehouse，要开直播的，于江蓠也会去。”
金总一听到于江蓠的名字，立刻来了兴趣，自己摸出烟来，又给郝思佳递了一根，郝思佳赶紧双手接了，又从挎包里把火机拿了出来，先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上了。
他这个意思，显然是想请郝思佳细说于江蓠。
“郝经理您放心，咱们打交道那么多次，话到我这里肯定就截止了，您讲。”
郝思佳则微笑了一下，“金总，您也知道天后现在不怎么接代言，她要去给江老师捧场，总要穿衣服吧？您要是跟江老师签了，见面会还有后续的活动你们都可以谈独家赞助的嘛。您想想，天后是多懂规矩分寸的人啊？让她出席活动那天穿一次贵公司提供的定制服饰也是可以谈的嘛。而且你们这一季的款式定位本来就是轻熟风，天后那个形象我觉的也是相当合适。她俩都是少妇，一个已育一个未育，多合适啊。”
金总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郝思佳知道他心动了，虽然这种合作只能让于江蓠在活动当天穿一次，以后也不能明着宣传，但是对于他们品牌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那可是天后！
最重要的是，先签江雪再去找于江蓠，天后不会收他们多少钱。
“郝经理，你朋友跟你说过江老师的报价吗？”
“也不多，”郝思佳吐了口烟说道，“一百二十个，独家！金总您看看，整整一季，才一百二十个，我觉得整个内娱都找不出这个价位的了，这也就是江老师刚刚单飞，没有公司抽水才是这个报价。”
金总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从鼻子里缓缓呼出长长的烟气来，搞得郝思佳很不好受。
她一般不抽烟，但是抽二手烟太难受，抽烟的场合只好自己也‘同流合污’了，这样还好受些。而且包里揣一盒烟，有时候好办事点。
一个年营业额几亿的公司，就是上上下下这么一点点干活一点点抠出来的千万级别的利润。
金总最后还是艰难地又还了一个价，“一百一吧。”金总叹了口气以表达自己的难处，“按郝经理的意思，我们还要单出赞助的钱，找于江蓠老师也是一笔花销。超过这个数，对我来说也很困难的。”
见好就收吧，郝思佳想，拉扯多了得罪人，于是她点了点头，“行吧。”
“那活动赞助需要多少钱？”
“不到一千人的见面会，人还没有富裕家庭办个酒席多呢，要不了十万块的。”
听到这个数目，金总松了一口气，“那就拜托郝经理帮忙搭这条线了。事成之后，郝经理的两个点我一定给你留着。”
郝思佳却笑了笑，用她画着淡粉色眼影的大眼睛给金总递了个小眼神，小声说道，“金总，这两个点回头我拿来孝敬您吧，您要收了，这事情我才能放心帮您办。”
“哈哈哈哈，”金总大笑道，“跟郝经理合作真是畅快，外线路子，我懂我懂。这事成了，郝经理的人情我们一定记着！”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郝思佳顺水推了一下说道，“妹子我以后要求着金总的地方还多呢！”
然后她就把陈妮的联系方式给了金总，“这是江老师的执行经纪人，您先存着，回头我让她联系您。”
“合作愉快！”金总起身跟郝思佳握了握手，然后把秘书助理叫了过来，“小向，送送郝经理。”
郝思佳热情地和金总道了别，用手机叫了个快车就出去了。
这一百多万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挣的，人家一百多万花出来，想的是江雪一个季度都有高光表现，要是没有师傅在后面兜着，要是江雪没那么天才，她也不敢这么底气十足地跟金总讨价还价。
万一江雪曝光量不上去，金总跟他的公司不好交代，这个客户肯定也就这么断掉了。
她算了一下，一百一十万的话，累进税率35%扣完，江雪自己能剩五十万，至于她那一部分，自己大概能留下个两万块钱，剩余的大部分得给师傅送去，这是规矩。
她看了看星光花粉的朋友发来的账单，又看了看自己为数不多的余额，咬了咬牙，不用再坚持多久了，把信用卡的备用金也套了出来转给了人家。
她把见面会赞助敲定的事情，以及谈判的细节都发给了陈妮和江雪。
她让陈妮隔一会儿跟金总联系一下，找个时间约见详谈。
回公司路上，她接到了祁总的电话，语气平和地问她在哪里。
她说她拜访完客户正在回去的路上，然后祁总就说在办公室等她。
她看着手机心想，老家伙估计想问问我师傅了。
产业园很快被甩在身后，她坐在车上盘算着自己的进项，庆幸当初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本来想在车上小憩一下，手机却不要她休息，本来还有点厌烦，但看到消息她却觉得心情愉悦。
江雪给她转了一笔二十万的大钱过来，还发消息怪她，“我的好好好思佳，你出去干大事怎么不找我报账？活动金也不找我要？钱你先留着，慢慢用。”
“哎哟，我的好江雪呀，要不是顾忌高攀，我都想给你当闺蜜呀！”
“难道咱俩不是闺蜜吗？我好伤心！”
“哎，你别伤心，我就是不敢高攀你这样的富家大小姐。”
“要不是有你，我就是正经的负家大小姐了！姐妹！”
“好好好！咱们当闺蜜还不行吗？姐妹！”
她把车窗开了一点儿，吹着高架路上的风，在这个市侩的世界中，她轻轻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