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梅花添一岁,梦中爆竹报残更。”
申时末,快过年了!
闫无生在城隍庙陪着庙祝官打扫信徒们留下的供奉,这是今年最后一次打扫了。
庙祝现在基本不出马了,现在的出马弟子是他精心培养的后辈。
他现在就是一个快乐的解签小老头,到了申时末尾就打扫卫生,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但闫无生知道,庙祝官是真老了,宁县大劫那次,庙祝官伤了根本,已经无法在负担出马的消耗了。
“无生啊,你这身子真没办法恢复了?”
庙祝官收拾着地上的垃圾,小声的询问。
“恢复不过来了,我这是伤了根本。您现在不能出马,不也是过得开开心心的吗?您啊,劳累一辈子了,就好好享享清福。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担心不过来,更操持不过来。”
闫无生也不停手,不断的将垃圾倒进竹筐中。
“哎,老头子倒是想安安静静的享福,你看这天天来的信众,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老头子怎么高兴得起来啊!咱们虽然是四阴门的人,但宁县还是咱们的家啊!”
庙祝官干脆停下手,长吁短叹起来。
“您老啊,就是操心太多了。这宁县的生计自然有知县操持,咱们啊,就好好在暗里守护宁县就行了。而且啊,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您老就放一万个心吧。”
闫无生背起竹筐就去倒垃圾,他最后的话语已经细不可闻了。
“这臭小子!”
庙祝官笑骂一声,闫无生的变化虽然有些大,但还是那个贴心的好孩子。
“阿爷,闫大哥呢?”
新庙祝是个年轻小子,今年只有十八岁,只比闫无生小不到半岁。
但新庙祝对闫无生的佩服,可是从头到脚的。
“倒垃圾去了,以后不能再叫闫大哥了,要叫闫护法!你现在是庙祝,代表着城隍娘娘,你不能有姓,不能有名,只能有庙祝这个称呼!”
庙祝官虎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训起来。
“知道了!阿爷,闫护法的身子……”
“没办法了,虽然他说是伤了根本,但我估摸着应该是损了寿命。”
“难怪,我说闫护法这身子看起来像四十好几了。”
“行了,知道就好。以后好好协助无生办事,好好听娘娘的话。这宁县啊,没人敢动你。”
庙祝官说罢,就朝闫无生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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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无生来给你拜个早年!”
闫无生双手捧起一个巨大的食盒送到黄仙面前。
“算你还有些良心,哼!”
黄仙从半空落下,接过食盒迫不及待的打开。
食盒分了四层,每一层按井字格排列,共九格。
每一层中间为主格空间最大,放主菜,其余八个小格放配菜。
四层共三十六道菜,全鸡宴!
“哎呀!你这孩子费心了!”
黄仙看着整整三十六道全鸡宴,也有些感动。
这可不是钱的问题,是要花时间,花功夫,花心血的!
“我做了十七道菜,小梨做了十八道菜,海舟做了一道菜。嘿嘿。”
“不用说,这盘白切鸡可定是固海舟那死孩子做的!”
黄仙指着白切鸡,撇撇嘴。
“婆婆您怎么分辨出来的?您可没尝过啊!”
这下轮到闫无生惊讶了。
“这还不简单,你做的白切鸡是烫皮后温熟的,斩开后鸡骨带血。固海舟那死孩子完全是煮熟的,一看肉质就柴的无法入口!”
“婆婆,您可真是位合格的老饕!”
闫无生竖起大拇指,厨子最喜欢的客人,永远是懂自己的老饕。
“哈哈,婆婆我啊,可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
闫无生的一句话让黄仙非常高兴,老饕最大的荣耀就是得到厨子的肯定。
“说吧,找婆婆什么事?走阴令牌昨天就给你了,现在还来找婆婆肯定有事。”
黄仙挥挥手将食盒组装起来,食盒自动飞到了供桌上。
“嘿嘿,这不是昨晚和咱们宁县的知县老爷聊了聊吗,今天也想和婆婆聊聊。”
闫无生搓搓手,盘腿坐在了蒲团上。
“呵,昨夜的事,我可很清楚。在宁县,没有城隍的同意,谁有本事绕开县衙的人道气运阻隔?游前辈或许可以强行突破,但决计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的。”
黄仙撇撇嘴,闫无生昨晚可是把何须生诓惨了,连她这个旁听者都相信了小小知县可以成为宰辅,更何况身在局中的可怜知县了。
不过,黄仙也承认,闫无生昨夜说的东西,确实是振聋发聩之言;对皇权、门阀的剖析也是鞭辟入里。
“既然黄仙婆婆听过了,那无生也就省事了。婆婆您觉得人道气运和香火是什么?”
闫无生神色郑重,让黄仙也严肃的思考了起来。
“‘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冀神理绵绵,不与气运俱尽耳。这或许就是气运。”
黄仙沉默良久后才接着说:“少时有羣儿戏为泥龛于田间,设神像,谬以灵应相与煽惑,为香火哄里閈间。这应该就是香火了。”
闫无生微微点头,既不反驳,也不赞同。
“你个死孩子,到底想说什么?”
黄仙见闫无生的神态,气不打一处来。
“婆婆,您说的其实很对,不过格局小了些。这气运啊,其实是灵的集体意志!”
“灵?集体意志?”
“是啊,灵,万物灵长的灵!您想想,王朝的衰落和灭亡,是不是所有灵对这个王朝的否决?您想想,为何每次王朝后期总是天灾人祸不断?这一切真是巧合吗?巧合到每个王朝灭亡都是如此?其实,很多人都懂,甚至还留下了很多名句。”
“你说说。”
黄仙有些惊讶,虽然心里有了些模糊的想法,但还不清晰。
“比如,人心齐泰山移;比如,独脚难行,孤掌难鸣;比如,水涨船高,柴多火旺;比如,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您细品,不管外皮包裹得多复杂,但他们的核心只有一个,集体意志!”
闫无生笃定的看着黄仙,展示着他的自信。
“原来如此,所以气运总是裹挟而来,让人无法反抗。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四阴门涉及人道,所以气运成为了四阴门的毒药。”
黄仙有些恍然,做了百年城隍,她终于看透了气运的本质。
“婆婆啊!气运是不可违背的,所以只能顺势而为!但香火却可以操弄啊!”
“细说。”
“婆婆,这香火啊,其实就是灵的愿!拜佛也好,拜神也好,拜城隍也好,哪怕拜祖宗也好,其实都是在许愿。您说对吗?”
闫无生意味深长的看着黄仙,这才是今天的重点。
“所以,香火才会驳杂不全,因为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愿。承下这份香火,就要完成这份香火中的愿。”
黄仙喃喃自语,一切都清晰了。
闫无生点点头,其实他并不厉害,甚至气运和香火之说,这方世界已经很完善了。
只是他们没有,或者说不敢去剖析其中的本质。
而他本身就是来自唯物主义世界,更是信奉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能够轻松的探寻事物的本质。
这或许就是闫无生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依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