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一年冬,孝光帝病危,若不出意外,太子必然会顺理成章的即皇帝位,到时候便再也难以挽回局势了。
楚怀辰身在王府,密谋着起兵夺取皇位,既然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身负谋逆之罪,那倒不如自己便将这个罪给坐实了。
“殿下可是想清楚了,一旦踏上这条不归路,便是要在史书上留下千古的骂名。”
“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太子之位已然动摇,如今该是轮到本王书写这史书了。”
“这可是谋逆啊!”
“这的确是谋逆,可本王的存在本身不就是谋逆吗?”
那天,雪下的很大,掩盖了盛京城所有的污垢与鲜血,一切又好像重归于平静。
钟鸣四起,响彻寰宇。巍峨的盛京城驶出了一长列气势宏大的车驾,属车八十一乘,分左中右三行,旌旗蔽天,戈戟耀日。
楚怀辰一身玄色龙袍,冠冕严谨的束在头上,垂下的珠帘遮盖住他此时的神情,接受着众人的跪拜和朝呼,沉声道,
“朕即位于一国之君,受灵明,享太庙,升宝座。自当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夙兴夜寐缔造这山河盛宴。”
将前太子的罪行公之于众,楚怀辰便将他囚于南宫,直到终老。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有些人也该为她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侍女捧着漆盘上面是一盏金樽,里面盛着的是鸩酒,用这天下最珍贵的黄金才配得上这般剧毒的酒。
昙香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惊恐的盯着眼前这杯鸩酒,俏丽的小脸瞬间煞白,摇着头直往后退。
“得罪了。”侍女低着头,轻言道。
转瞬间,便从门外走进来数个身材壮硕的妇人,强压着昙香的胳膊,便将这杯毒酒送入了她的喉中。
拼命的用食指扣着喉咙,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半分的酒水,昙香绝望的跪趴在地上,眸里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滚落至衣领处。
侍女们纷纷退下,楚怀辰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逆着阳光走了进来,仿佛是在向她昭示着他才是真龙天子众望所归。
昙香俯着身子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贵为九五至尊的帝王,眼眸中只剩下恨意,恨他......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他呢?
成王败寇,自古便是如此。踏着百万人的尸骨,流血千里,脚底踩着一个个血淋林的脚印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帝王的宝座,从来都是冰冷彻骨的,如果坐上去的人不比它更冰冷,又怎么能坐的上去呢?
请扶起昙香的身子,楚怀辰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顶,这世间太过凉薄,亲情如此,爱人便也如此。
“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昙香睁着圆眸,胸口阵痛,嘴角大口呕出一滩鲜血,可楚怀辰没有嫌弃反而将人搂在自己的怀里,寻求那最后的温暖,可说出的话却是泛着冷冷的寒意,
“一颗棋子,到了没有用该舍弃之时,难道下棋之人,还会怜惜不舍吗?”
打从一开始太子便没有对她真心以待,只是作为一颗棋子安插在楚怀辰的身边,监视着他的异动。
似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凄凉的笑声从昙香喉中溢出,又是一口鲜血喷洒在楚怀辰明黄色的衣袍上,分外扎眼。
俯身轻吻了一下昙香的额头,感受到怀中的人逐渐冰冷,楚怀辰大笑着,眼泪一颗颗的滚落,分外凄凉。
其苦,不堪说;其痛,难言停。洛河三千里,孤独照月明。古往今来,为帝王者,何人不是孤家寡人?
某一天,楚怀辰不知不觉行至南宫处,宫外枝头傲立着寒梅给这冬天平添了些亮丽的颜色,与他这身绣着金线龙纹的淡青色毛麾倒是分外搭配。
走进宫内,太子已然风光不再,蓬头垢面,精神萎靡,似是在对着一碗水发呆,见来人是楚怀辰,扯了扯嘴角问道,
“做皇帝的感觉怎么样?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多好啊。”
“你坐了十几年的太子,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时时提防着周围可能将你拉下太子之位的弟兄,这种感觉你应当比我清楚。”
太子仰头大笑几声,通红的眼眶异常癫狂,锁链的碰撞声随着他站起的身子而晃动着,怒吼道,
“亲者为仇,爱人相杀。当局者明知是戏却依旧下不来台,旁观者心中暗笑却盼着登场。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帝王!”
太子将手中的碗狠狠的掷于墙壁之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怒气满满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后有史书记载,建武帝以其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前太子咸伏其辜,天下大定矣。
楚怀辰默默转过身去,踩着厚重的皑雪回到承恩殿,站在围栏处望着这片雪景,神情难辨其喜怒哀乐。
这牢笼外面的人看着,觉得我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殊不知我们终其一生都将被束缚在这里,与自己的亲人兄弟以性命角逐、相杀。
怀远颇有眼力见儿的将披风替楚怀辰系好,静静的立在一旁不说话。
“朕踏着皑皑白骨登上这帝王宝座,肃清异己,攘除奸凶。惩贪官,守良民,海清河晏,可朕瞧着这山河万里怎么就那么悲凉呢?”
紧握着围栏处,楚怀辰的双手被雪冻得通红,却也没有放手,似乎这刺骨的寒冷刚才能够唤回的知觉。
有时候,不是你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你,没有选择,便只能迎难而上了。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与我粥可温。所谓帝王,享无上的权力,拥无边的寂寞。高处不胜寒,大抵说的便是如此了吧。
大梦初醒,眼前的迷雾逐渐消散,楚怀辰的意识渐渐回笼,只是觉得这密室分外的冰冷。
出来之后,楚怀辰便见怀远将那十八盏鎏金铜雀台上的蜡烛逐一换下,原来已经是初晓之时了,天空虽泛着鱼肚般的白色,却是光明未至。
怀远恭敬的递上一杯热茶,这夏日的清晨也是有些冷意的,况且陛下在密室待了许久,怕是身子早已染上些寒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