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懿身上江湖儿女的气质令元只大为赞赏,他还以为九黎之人也只会那些文邹邹的说辞呢,一时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大笑道,
“安姑娘果然是性情中人。这第一件便是你要去趟天澜皇宫,将这半本残书交予我的师弟元徵,他自会明白我的用意,届时也会将练成的解药分与你。”
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多大的难度,何况上次夜潜上京之时也是有些经验的,安懿心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这第二件事便是温言了,老夫实在是不忍看他埋没于这乡野之中,蹉跎岁月。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他也不该被围困在此地。”
元只有些感慨,当初温家惨遭武帝灭门,自己当时游历至此处,惊闻这大火之中竟还有婴儿的啼哭声,实为不凡,便将他救下抚养至现在。
“先生的意思是要小女子将温言带下山?”
安懿对此事颇为不赞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眼下三国战乱一个半大的少年如何能在这乱世立足,倒不如闲隐避世,安稳度日。
“正是如此。他身上背负着重振家族的使命,其才华更是令老夫不忍埋没,这才想拜托安姑娘带他下山,闯荡出一番他自己的天地。”
元只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眼神逐渐飘忽。想来温家在当时也是大户人家,门庭若市一脉相承,可只因当时温家家主深陷“红廷案”中,这才招致武帝的猜忌,密令灭门。
这其中具体的缘由元只不知,十多年过去了恐怕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多了,原来这时间竟过得这般的快,花开花落又是一年。
“这还是要看温言自己的意愿吧,若是强逼着他完成家族的使命,于他而言未必是件好事。”安懿站在温言的角度如是说道。
“温言自是愿意的。”
握着书卷,温言从竹屋里走来,步伐稳重,即便是粗布白袍罩身似乎都不能遮掩他身上孤傲的气质,如月般清冷。
安懿被突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连端着的茶杯都不小心洒漏了出来,沾湿了衣袖留下一抹暗暗的痕迹。
整理好之后,安懿侧头一看——眼前的少年单手负在身后,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淡雅如雾的眸子里神色却是极为认真。
温言鬓角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束于冠内,俊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转而低垂着的双眸在眼底打下一片的阴影,出尘谪仙的气质端得便是清雅拔俗。
安懿头一次见男子能将这白衣穿出这般仙气飘飘的感觉,白日未曾细看,这到了夜晚才借此机会打量着,一时眼神都黏在了温言的身上。
还是在元只的轻咳声,安懿才回过神来,忙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又装模做样的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发丝。
既然当事人都同意了,她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忙端起长姐的气势,淡淡的说道,
“既如此,你明早便跟着我下山吧。只是不知你此番是想做什么,或者说成为什么样的人?”
按照温言的脾性和医术,安懿觉得还是将他塞到太医院比较合适,清静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不像前朝那般尔虞我诈步步惊心。
可这终究也只是安懿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没成想这少年压根就不是奔着安生去的,哪里越乱他越要哪钻。
“听闻天澜一年一度的科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去试试。”
温言攥着医术的手微微收紧,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温家世代忠良,绝不可能背叛朝廷生藏祸心,当年的“红廷案”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温家上下一个清白。
“你可决定好了?”
元只眉头紧皱,嘴角也跟着抿了起来,他自然是知晓温言此行意欲何为,可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介布衣,身后更是无任何势力支持。
天澜的朝政早在武帝之时便已呈现出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局面,出了个范立本已是极为不易,谁又能担保温言一定会被赏识呢?
“是。”温言回答得掷地有声,他也设想过自己前去天澜的处境,可家族的百年荣耀不允许他后退,他便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原本以为温言会选择跟着自己回到九黎,起码在九黎依着对元只的承诺,安懿也能自行做主许他个一官半职的。可他若是要在天澜入仕,那安懿可就爱莫能助了。
“如此还要劳烦安姑娘走一趟上京了。”温言拱手施礼,神色平淡的说道。
安懿摆了摆手,反正她都是要走一趟上京的,此行也不过捎带着他一人罢了,也没什么好谢的。
只不过元只提的要求也着实是简单了些,倒是令安懿有些过意不去了。毕竟这秘药定是十分珍贵之物,怎会如此轻易交予她,安懿心头起了疑便如是问道,
“先生怎会将爱徒放心的交予我,就不怕我下山之后便置他于不顾吗?”
元只将目光移到安懿的身上,十分笃定的说道,“你不会。老夫看人从未出过差错,姑娘眼神清净。老夫一眼便能望到底,你若有那些花花肠子旁门左道的,老夫也定不会将此事托付于你。”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元只并未言明,那便是自己已故的亡妻,透过安懿他总能想起亡妻的身影,如若不此他早就将人赶出去了。
元只的信任如暖风般划过安懿的心头,果然是自己的小人之人夺君子之腹了,安懿暗暗心想,告诫着自己以后可不能如此这般了。
“天色不早了,安姑娘还是早些去客房休息吧,我与言儿还有些话要说。”
元只站起身来,面带几许的严肃之情,可语气对着安懿倒是挺和蔼的。
既如此,安懿赶忙起身,低头拱手道了句晚安便自行回房去了,毕竟这是温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山,做师父的总要提点一二。
待到安懿的身影隐于竹门之后时,元只心口的怒气便再也把持不住,蹭蹭得直往上冒。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摊开互相交错打击着,语气也十分急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