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桢赶忙在早朝开始之前便已将新茶奉到了案桌上,明黄色的案桌上摆满了今日呈奏上来的折子,李承澧随意的翻了翻,却是没有半点的可取之处。
大多都是些问安的折子,其中也有几件关于前线战事的提议,可对于侵吞百姓良田,官员兼并土地之事,却是无一人提出。
难不成是真的当他身处皇城,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对于地方官员的那些腌臜之事便是一概不知了吗?李承澧的怒火渐渐升起,眉间耸立的弧度也愈来愈大。
“众位卿家,有本启奏,无本便退朝吧。”维桢一甩浮尘,尖声喊道。
“臣有一本参大理寺少卿吉道年,冤假错案迭出,攀附权势,与王家狼狈为奸,颠倒黑白,目无国法。”从五品礼部员外郎邹喻柏,手持白玉朝笏,从红衣文官列队中站出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大理寺左右评事相互对视了一眼。可真是人在堂中坐,罪从天上来,这吉少卿平日里也没得罪这礼部之人啊。
“邹大人可要慎言,毕竟这空口无凭,您也要拿出些证据来呐。”大理寺左评事站出来,冷哼一声说道。
“朕听闻这大理寺少卿素日可是与王家相交甚繁,如此倒不像是空穴来风啊。”
李承澧端坐于龙椅上,冠冕的珠帘遮掩住了他的神色,令人察觉不出喜怒,只是这语气却是有些漫不经心,说道。
这几分的随意倒是将容成的语调学了个七八成像,不愧是容大人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维桢在一旁暗暗想到。
“陛下,这凡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若是只听一家之言,冤枉了良臣这岂不是天澜的损失。”大理寺右评事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大理寺卿,沉声道。
这大理寺卿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可平日里也没有刻意为难过他们,同僚之间在共同处理的政事上皆是和和气气,可私下却是冷淡疏远。
并非是左右评事他们太过冷淡,只是这大理寺卿史万可着实是不太好相处,整日里要么便是待在大理寺审案要么便是外出查案。
久而久之,他们也只有在共同办案的时候才会搭上两句话,若不是看在他办案手法的确高超,恐怕这个位置早就轮到其他人来坐了。
“所谓良臣,上承君恩,下守黎民,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你告诉我这吉道年有哪一点做到了?”史万可手持朝笏,转头朝身后的左右两位评事,问道。
“这......。”左评事嘴唇微启,可憋了半天也没有将这句话讲完,这史万可平日里不是从来不理这些闲事的吗,怎么今日这般反常?
史万可向来是明哲保身,在朝中也并未站队,况且他的身后可是并没有世家权贵的支持,这般行事无疑是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仕途,左评事心想,可嘴中却是吐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季昭站在前列垂着首默默不语,如今也确实是该让陛下亲政了,有些事情自己去经历远远要比他人生硬的说教更为有效。
“既然你说不出口,那朕便替你来说。吉道年与王家早已勾结,所犯之事不计其数全靠银钱摆平,甚至连人命官司都可以借助吉道年的关系去处理掉,而犯案者却是依旧逍遥法外。”
李承澧额头上的青筋凸显,剑眉狠皱,高挺的鼻梁上耸着一道小山丘,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甚至冠冕上珠玉的碰撞声连维桢都能够听得到。
“这是朕亲眼所见,算不算得上是证据?”李承澧双臂搭在案桌上,一字一句的说道。眼神扫视着殿内垂首站立的众臣,身上的帝王气势逐渐显现。
很明显陛下这次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是微服私访,只不过也不知是这王家太倒霉还是怎么了,恰好就遇上了陛下,众臣心想,可却都是默默不做声。
上京的一个王家罢了,虽是京城首富可说白了就是做生意的商人,与他们这些世家根本就是没有可比性,因此他们自然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既是陛下所见自然算得上是证据。”翰林院掌院学士曾纪良低头向左右评事使了个眼色,随后又朝李承澧拱了拱手,义正言辞的说道。
既然陛下想要寻个人来发泄怒火,曾纪良自然就将吉道年推了出来,反正左右不过是个依附世家上位之流罢了,要怪也只能是怪他时运不济。
这翰林院向来是与内阁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处于一个极为平衡的微妙关系中,以此互相制衡集中皇权,这也是当年武帝一直分化朝中众臣权力的结果。
“既然算得上是证据,那史爱卿朕问你,以国律,这吉道年该处以何罪?”李承澧的心绪渐渐缓和了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如是问道。
“贪渎之耻,良民之冤,官商勾结,私相授受。当处以斩首之刑,午门问斩。”史万可的语调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丝毫不念及同僚之情。
原本左评事还想多说些什么的,可被曾纪良的眼神一瞪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陛下他惹不起这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他也惹不起。
自己还是缩在原地吧,毕竟朝堂之上可都是神仙打架的地方,自己这等凡人还是快些避让开为好,左评事暗暗心想,当即便悄悄的退回了队列之中。
看着案桌上摆放向他昭告天下太平的奏章,李承澧只是觉得分外讽刺,手掌扣在奏章的上方,沉声道,
“先帝归天,国丧哀哀,新君初立,承孝治邦,以慰先帝之灵。然有大理寺少卿吉道年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大不敬宗庙社稷,着三日后午门问斩,其府内家产全部冲入国库。”
“陛下圣明。”季昭率先回道,随后殿内的众臣也纷纷跪首附和道。
左右评事见此自然也不敢开腔,眼下陛下尚幼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他们可没有那个胆子往上冲。不过倒是可怜这吉道年了,恰好就撞上陛下微服私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