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飘忽的视线恰好落到不远处与李星河初见时的那棵桃花树上,不,这不是初见,这应该是李星河及笄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容成估摸着她早就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吧,不然那时候看向他的眼神也不会全然陌生,完全将自己当做了一个陌生人。
将书简卷了回去,容成拢了拢衣袖轻摇头,如此这般也挺好的,只要能够守在她的身边,至于自己是什么身份扮演的又什么角色,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能够护她一世安稳便足够了,其余的他也不再妄加奢求了,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
这月华楼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倒是成了他看书消遣的去处了。容成将卷好的书简搁置到架子上,打算去趟太极殿看看近日李承澧在帝王心术上有没有精进些。
“原来容大人是来此处偷闲来了。”季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夹杂着些许的笑意,说道。两人在朝堂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合作得倒也十分融洽愉快。
“无非是今个儿午后没有什么事情,过来小憩一些时辰罢了,季大人此番寻我可是为了前朝之事?”
容成几乎可以将季昭的来意猜个大概,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两人之间自然也是有些默契的,于是说道。
“前几日早朝陛下震怒,出手便是直接除掉了大理寺少卿,估计已经引得士族们的猜忌了。眼下他们动作频繁,似乎是在借着科举物色新的人选。”
季昭此时的面色有些凝重,远望着窗外落日的余晖,愁绪悄悄爬上心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原来前朝的科举已经如此黑暗了吗?容成托起案桌上摆放的一盏清茶,摩挲着瓷器光滑冷硬的触感,低头抿了一口,半垂着的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什么时候天澜朝中的官员不靠科举选拔,而是被那些世家之族把持了,如此一来他们将陛下置于何地又将皇权置于何地?”
容成猛地抬眸,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掷于案桌上,瓷器与木桌的碰撞声格外清脆乍耳,似乎是在昭示着容成内心的怒火。
“愈发变本加厉了,自红廷一案了结之后,这些士族更是对国法律令视若无睹,即便是有皇权镇着也难以压制住他们越发膨胀的野心和贪念了。”
将双手负立在身后,季昭此时更像是个历经风霜已到了风烛残年的老人,眼角泛着湿润可双眸中却是十分的清明,不见一丝浑浊。
能够在红廷一案中留存下的大家族,其手段自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可至于这里面有多少人受冤又有多少家族在一夜之间倾刻覆灭,这些容成心里也没有底。
“想必这也是季大人寻我的来意吧,借由暗卫搜集各大家族的罪证,等到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清肃朝政。”
容成从袖中拿出块锦帕,将方才溅在自己胸口处的茶渍擦了擦,抬眸看向季昭的方向,猜测道。
“容大人不愧是容家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武功谋略皆属上乘,果真是后浪推前浪,少年出英雄啊。”
季昭拍了拍容成的肩膀,神色颇为赞赏,嘴角流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
精心吗?或许吧,容成擦拭着衣服上茶渍的动作微微一顿,可转瞬间便也恢复了正常,垂首敛去眸中的深色,有些疑问道,
“季大人过誉了,容成也不过是恪守本职罢了,更谈不上是什么英雄。只不过此事涉及皇权,为何季大人不直接与陛下商谈,反倒是要通过我来传达?”
暗卫虽有搜集前朝所有臣子私下交往授受的权利,可这权利也是皇帝所赋予的,须得陛下点头才是。因此容成才有些好奇为何季昭不将此事直接上呈给陛下,反而多此一举借着他将消息递给陛下。
“当初先帝留下季、许和萧氏三家,在前朝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可以说是压制住了底下不太安分的世家,可这个三角制衡的局面却是不能被打破。”
忆及起往事,季昭的神色有些黯淡,前朝平稳的局面是有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啊,所以季昭不愿意将其打破,重新洗牌。
“大人的苦衷容成能够理解,既如此一会儿我便赶往太极殿将此事呈禀给陛下,只不过这样一来守护在上京城的暗卫便会少了大半。”
容成的眉头倏然皱起,眯起双眸似乎是在考量着此事的利弊。不过眼下上京一片安详,倒是也没察觉出什么风吹草动来,或许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吧,容成暗想。
“禁卫军正统领刑抚之前些年是我府下的门生,与我的交情倒是不错,有他在皇城便不会有危险,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暗地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士族。”
季昭明确了刑抚之的身份,也算是让容成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窗外残阳似血,火烧云布满了整片天空,上京城似乎被笼罩在一片血景之中。
“那前朝之事就拜托季大人斡旋了,陛下尚且年幼很多事情都没有看得透彻,想必经过此事也不会如此冲动了。”容成起身拢了拢衣领,朝季昭拱手道。
为保前朝势力平衡,季昭有些事情自然不能亲自出面,在明面上也只能保持中立的态度,可如今萧涪乞休回乡,这三股势力还能够相互制衡吗?
容成转身告辞,临走前望向那棵早已荼蘼落尽了的桃树,神色却是又坚定了几分。这既然殿下所求,那即便是拼上性命自己也会替殿下完成的。
戈壁滩上,新鲜的绿叶极为罕见,可即便是寸草不生之地沙枣树也依然在坚守着,如傲松般挺立着,不畏酷暑干旱,为若羌边境的百姓遮挡着风沙。
“阿姊是马上就要动身回平阳城了吧。”李承德双手抔起一滩黄沙,闷声说道。
“是,若羌形势已定我也该回去了,朝宗你会不会怪我,不顾你的意愿一次次推你上位。”李星河应了一声,随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