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微扫,掀起铺满庭院的梧桐叶。枳实支着笤帚,看着满地的梧桐叶,微微愣神,就连宫门打开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毕竟谁会来这座空殿呢?
李星河再次踏进长凤殿,心境已然是不同了,失神般托起一片飞舞的梧桐叶,连树叶的脉络都如此清晰,可她却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季昭挣扎着起身,喘着粗气走到树下摩挲着梧桐粗糙的树干,双眸出着神。还未到入秋的季节可这梧桐叶早已泛黄片片凋落,草木都有情,何况是人呢?
“殿下,季大人。”枳实将笤帚放下,俯身请了安,语气平淡,似乎更像是老友般。
世事变迁,看来所有人都放下了,除了萧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承受了两次,李星河的确有了恻隐之心,可这不该是他通敌卖国的理由。
“十多年都没见了吧。”季昭怅然,哑着声音说道。
“是啊,一转眼就十多年了,看来大人还是旧情难忘啊。”枳实看着季昭染血的胸口处,不带丝毫的感情,反倒是有些讽刺道。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这般选择,国与她,我依然会选前者。”季昭倏然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便也流了出来,说道。
人生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总是要放弃某些东西,世间并无双全法,我只能尽我所能做到不负家国,不负社稷。
“那便没有好说的了,大人该看的也看了,长凤殿容不下大人这尊大佛。”枳实冷哼,当即便下了逐客令,沉声道。
季昭猛地吐了口鲜血,溅到泛黄的梧桐叶上显得格外扎眼,身子朝后仰去,倒在了满院的梧桐叶下,梧桐泛着的清香还是遮住了血腥味,洗涤了满身的铅华。
不知道为何,李星河现在对于生命的逝去只有麻木的感觉,机械性地处理了季昭的后事,李星河独坐在空无一人的太极殿内,眼神空洞。
萧涪等人也被大理寺以叛国之罪处之,祸及子孙,受万千百姓的唾骂,整个萧府也如飞鸟走兽般散去,可平阳城那数万将士的性命却是再也换不回来了。
李星河捧着膝盖蜷缩在太极殿的一角,明明外头是艳阳高照,怎么这里就这么冷呢?李星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伸出食指轻触着从窗户外倾洒下的细碎阳光。
“殿下……。”容成踏进殿内便看到少女蜷缩成一团,宛若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惹人心疼,刚要说出的话也咽了回去。
“发生了何事?”李星河抬眸,浓密的睫毛半垂,破碎的阳光映照在她的瞳孔中,熠熠发光。
容成怔楞了片刻,缓过神来,正色严肃道,“随州急报,元启大军压境,就驻扎在距随州城不足十里的地方。”
“眼下陛下昏迷未醒,您身为长公主该是要挑起肩上的责任啊,随州城需尽快拿出个解决方法了。”容成虽心疼,可时间紧迫,不容李星河再继续沉湎了。
“我知道,先召几位大臣来议事厅吧。”李星河声音微哑,朝容成伸手,又继续说道,“这次还是多亏容大人了,有你在,我很放心。”
看着李星河伸过来染着阳光温暖的手,容成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选择将手伸了出去,嘴角微扬,垂眸答道,“能得殿下如此信赖,是微臣的荣幸。”
李星河借力起身,干燥温热的触感从掌心处传来,源源不断传递着热量,回报以微笑,李星河打了个呵欠锤着腰,说道,“还是先去漱洗一下吧,在这呆坐了一整夜,腰都酸了。”
“殿下请便。”容成忙唤来侍女伺候李星河洗漱,转身便去联络众位大臣前来议事。
李星河换了件百花金缕蝶裙,将三千青丝挽了个惊鸿髻的样式,又去了趟李承澧的寝殿。
“陛下何时才能醒来?”李星河面露担忧,转身朝一旁诊脉的御医问道。
如今元启大军压境,上京刚刚平息这场劫难,百废待兴,这一切还都需要李承澧出面才行。
虽然李星河将他重伤的事情压了下去,可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那些大臣许久不见李承澧露面,势必会对此产生怀疑。
“陛下身体年轻康健,这刀伤虽看着吓人可没伤到要害处,估摸着休养几日就能醒来了。”御医移开诊脉的手,起身朝李星河如实说道。
御医说完,李星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紧攥着锦帕的双手也逐渐松开,替李承澧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李星河临走又朝维桢说道,“好好照顾陛下。”
等李星河赶到议事厅的时候,众位大臣都已经聚齐了,李星河踩着白玉汉阶,绣着金线凤凰的裙底随着她的动作而泛出光泽,异常闪耀。
李星河轻挥衣袍,转身便坐到了主位,抬眸环视着众位大臣的表情,眉尾微挑,看来他们并不是很喜欢长公主当政啊,李星河暗想。
众人各怀心思,在范立本率先行礼问安之后,这些个大臣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行礼,甚至有几位连动作都有些敷衍。
这些人打的是个什么心思,李星河自然晓得,不过是萧家一脉没落之后,朝堂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世家们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怎么?本宫堂堂天澜的长公主,还受不起尔等一拜了吗?”李星河抬首,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厅内的众人,气场全开,沉声道。
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李星河冷哼,一个萧家倒了自然会有另一个萧家站出来,而这个“萧家”只能是寒门子弟。
自打李星河辅政以来便有意提拔寒士,范立本就是个例子,因此这些世家贵族自然是对李星河没有好感的,谁愿意将自己的权力拱手让给他人呢。
“殿下是陛下亲封的护国辅政长公主,有监国之权,实摄政一事,自当是受得起的。”殿门被猛地拉开,季瑾瑜逆着光赶来,眉峰微凛,沉声道,
“尔等不遵礼制,轻怠殿下,冒犯天颜,那些圣贤书可都是读到了狗肚子里了吗?”似是不解气,季瑾瑜又补了一句说道,面色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