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花的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跟淮城平常人家的一样,但终归比泥水巷的人家要好了许多。
白墙黛瓦,小巧院落,里面也没有什么精巧布置,没有天井,入门直通大堂。
只是现在的大堂上,已然被改成了灵堂,上面挂着白色的幡布,写着关于钱不花逝世的吊唁词。
看这上面的样式,应该是钱家人花钱请了路边摆摊的先生写的。
而幡布的下方,灵堂的正中间的前方放置了一张灵桌,桌子上置备瓜果、三牲,两旁放置大香烛一对,香炉一座。
灵桌的正前方,则是放有一个灵牌,上面写着“先夫钱君之牌位”,后面没有花圈,也没有亲戚挽联。
看来钱家人也是偷偷举办的,不敢让外人知道。
余柯与吴悠心情有些低沉地走了进来,旁边是穿着一身白衣、神情紧张的妇人,那个孩子正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刚刚在门外的时候,白衣妇人一脸的警备模样,是害怕有人来找麻烦?这倒是与钱家现在不敢声张有所关联了。
两人的听力卓绝,隐隐能听到院子内有两位老人的哭泣声,应该是钱不花的父母。
他们走入灵堂,目光先是看到了旁边的一副棺材,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先在灵牌面前上了一炷香。
“钱兄是何时逝世的?”
吴悠没有先问是否有人来找钱家麻烦的事,而是这样试探性地问白衣妇人。
妇人的眼角有些红肿,显然刚才还是哭着的,听了吴悠的问话后,声音有些颤抖道:“听闻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吴悠察觉到不对劲。
“那为何现在才……”
三个月,那是他们刚来淮城的时候,还是盛夏时分,尸首放到现在,只怕早就烂了吧?
而且三个月前,也是江州点灯翁被灭门的时候,难道钱不花这个点灯翁唯一逃过劫难的人也……
白衣妇人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我们也是三天前才收到的这个消息,先夫……先夫的遗躯都未曾找到!”
余柯望向旁边的棺材,问道:“那这个是?”
“先夫亡魂在外游荡三月余,我们总是要让他魂归故里,有所皈依。”
白衣妇人望向棺材,眼神中带着悲恸。
“是家里老人找来先夫生前穿着的衣服,做了个衣冠冢。”
余柯与吴悠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难道是被骗了,那个家伙在耍我?吴悠又望向白衣妇人,先是安慰她节哀,然后又继续问道:
“钱兄生前可是干着点灯翁的活计?”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白衣妇人的情绪就激动起来。
“都怪那什么倒霉活计,那时我们都劝先夫莫要再做此活,虽说这活赚的钱多,可终归是个不吉利的。
而且家里爹娘都找算命先生算过的,说先夫气运不足,赚几年快钱就足以,莫要久待。
依着他的头脑体魄。怎么都能找到一些更好的活,可他偏要再去一次,结果这一去……”
白衣妇人说着说着,眼角就又流出了泪水,泣不成声。
江湖武夫除了一身血勇的游侠外,其实大部分还是有些势力的,点灯翁确实赚钱快。
不然钱家就钱不花一人干活,也养不起这么一大家子人啊,看他的孩子,水嫩水嫩的,一看就没有吃过多少苦。
等一下,他的遗孀说他再去了一次……吴悠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你的意思是说钱兄是因为回去江州才会遭遇这般变故?
白衣妇人自觉一时情绪激动说漏了嘴,不肯再回应。
吴悠马上接着问道:“嫂夫人这般谨慎,从刚才开始就是这般,可是钱家还遭遇了什么变故?”
“娘……”
钱不花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现在的情景有些严肃,他难免有些害怕。
白衣妇人赶紧将他抱起,一手轻轻地拍到着孩子后背。
“嫂夫人……”
“够了!”
白衣妇人再也忍不住情绪倾泻,红着眼睛,怒着脸大喊道:
“你们还想让我们怎么样?先夫生前就不是点灯翁的人了!他之前回来时就已经在祖师堂前金盆洗手了!
要不是因为他的一位好友临时相邀,他都不会再回什么江州!也就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死了!
可是就连他死了,都不让他安生,两个月前你们还派人来跟我们说先夫惹到了狠人,让我们先搬家。
说什么是先夫安排的,银两都已经给好了,房屋也都安置好了,只需搬过去便是。
可是两个月前先夫早就死了!他早就死了!又怎么会安排我们搬家?
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说不定……说不定先夫根本没有死,只是被你们抓走了。
对,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的。”
白衣妇人一脸癫狂模样,吓得她怀里的孩子哇哇哭。
余柯微微皱眉,一指弹出,击中她掌心的安眠穴,让她情绪稳定了下来。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响彻着整座小院,灵堂前的一对大香烛微微摇晃,于灵桌上拖曳出森然的光影。
钱家的两位老人听见小孩哭声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跑了出来。
老婆子将孩子从妇人的手里接过,老爷子则将妇人挡在身后。
“子妇这些时日操劳过度,得罪了两位爷,还请莫怪。”
老爷子也是一脸警惕的模样。
白衣妇人终于缓过神来,用手抹了抹双眼。
“是妾身失态了,先夫终究还是去了的。”
老爷子立马接了一嘴。
“两天前,老朽曾拜托一位老友打探消息,说三个月前江州那边出了惨案,只不过官府封锁了消息,是故一时不曾知晓。”
官府封锁消息,是叶潭出手了……余柯马上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两月前,是何人让你们搬家?”
“是一个牙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牙行!”
老婆子赶紧回道,说到牙行时,还有些怨恨,应该之前钱家人在他们那里吃了不少的亏。
打听到这里,余柯与吴悠两人也不好继续停留下去,再说了一句节哀后,便自行向外走去。
离开钱家没多远,吴悠便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本卷宗,是点灯翁的香火簿。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钱家人的说法,钱不花应该是死在了那场惨案中的。”
吴悠快速翻着香火簿。
“如果真是他,那点灯翁的那个老人就不会说还有一人回到了淮城。
当然,也不排除他忘记了那人就是钱不花,还以为他没回来。”
余柯摇摇头,说道:“不对,香火簿旁边的备注纸张明确是写着有弟子回家探亲。
钱不花之前是已经金盆洗手的,只不过那次恰好回去,这样就对不上了。”
吴悠的手突然一顿,双瞳微缩。
“找到了!”
余柯赶紧望去,香火簿那一页清楚地写着钱不花的名字,下方还有备注他退出点灯翁的时日!
是三个月前!
那也就是说明,那备注纸张上写着的人,不是钱不花,如果是他,就不会特意表明他回家探亲。
因为钱不花名义上已经不是点灯翁的人了!
“所以,我是被摆了一道?”
吴悠的眼角瞬间猛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