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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姚领着沈长宏避开府中奴仆,来到了落霞居。

“坐。”秦姚略有些拘谨的坐在绣墩上,吩咐桂枝奉茶。

桂枝与芍药是秦姚的陪嫁丫鬟生的女儿,桂枝忠心耿耿,芍药便是贪图小利,背叛了秦姚。龚青岚狠厉的手段,更是震慑住了院子里的人,再不敢随意的透露落霞居里的风声。

沈长宏撩袍摆,在她身侧坐下。这一路走来,已经平息了心里激动的情绪,随之而来的是遗憾、惋惜、伤怀。

四处打量着她居住的屋子,布置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精致典雅,床头依旧挂着竹筒风铃,与她曾经的闺房无二。

里面,并没有男人的气息,哪怕是一块腰帛,都不曾瞧见。心里即难过又有股难言的喜悦!

难过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不得夫君喜爱,霸占正头夫人的位置,定然有不少人为难她。喜悦的是她不曾与别的男人……想到此,觉得荒缪。她都为人妻,育有儿女,又怎会不与她夫君行周公之礼?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沈长宏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依旧如年少时那么美丽动人,随着年龄增长,为她增添了韵味。一双凤眸,失了往日华彩,平静如无波古井,微皱的眉宇间,透着一抹难以抚平的伤愁。

心,陡然间紧揪成一团,痛彻心扉。

“很好。”秦姚摆放在膝上的双手,十指绞拧。垂着眼角,至始至终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沈长宏目光落在她交缠的手指,用力而指节泛白。心里百味杂陈,她说谎时的小动作,依旧没有改掉。

“你又何须骗我……”沈长宏精锐凛然的眸子里,布满了伤痛。

“你想我说不好么?”秦姚猛然抬头,口气冷厉,咄咄逼人。触及他目光的瞬间,迅速的低垂着头。

沈长宏嘴里吞了黄连,一直苦到心里,扯着嘴角道:“自然希望你过的好。”顿了顿,满目柔情的看着她,道:“你过的好,我难受,你的幸福不是我给的。可你过的不好,我心里更难受。”

秦姚眼角滚落一滴泪水,他早已是忘记她曾经说过的话。否则,缘何有这一问?

“你曾说若我们成婚,你便将屋子布置成两个人的喜好。若一日,你成婚后,屋子布置的如闺房一般,在你心中不曾认同你的夫君,所嫁非良人。”沈长宏目光深沉,字字锥心刺骨。那年她偎在他怀中,娇俏动人的许下这番话,清晰得仿佛如昨。

那日听到龚青岚说不许夫君纳妾,他便想起了她。当初亦是玉指点着他的额头,娇蛮的说道:宏哥哥,姚儿不许你纳妾。

据他查探,龚远山妻妾成群,更是宠妾灭妻。又怎会是她的良人?

秦姚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落在手心。

他还记得,可记得又能如何?她为人妻,他兴许为人夫,早已是物是人非。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不过徒增伤愁。当年那场宫乱,你便杳无音信。顷刻间,我失了所有。也好好的过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秦姚心底对他突然的失踪,终究无法释怀。

“姚儿,不是你所想。当年我临时受命赴边关夺取帅印,恰好边关来犯,我留在边关打仗。待战事平息,赶回京都时,便得到献亲王的死讯。我四处寻你,却是寻到你的……死讯。”沈长宏双眼通红,得到她的死讯,那种痛,撕心裂肺。

秦姚心中翻滚如沸,没料到竟是这样。这一错,便是半生岁月。

“姚儿……”

泪水模糊了秦姚的双眼,看着他眼底浓烈深沉的情感,扭紧手指。他依旧俊美无俦,岁月不曾在他身上刻下痕迹。却是成就了他的地位,愈加尊贵不可攀。在他身旁,她自行惭秽。

她的身心,都不够完美,不够纯净。已为人妻、为人母。再不是往昔,他的未婚妻。

“沈长宏,你走吧。”秦姚别开脸,不再看他。

沈长宏心底失落,见她如此,只得说正事:“青岚去了京都,找献亲王手中的密诏罪证。这事情牵扯甚广,怕是有危险。”

秦姚心中一惊,忙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做了个了断。若你觉得歉疚与我,便替我照顾好岚儿。如今你是大将军,地位非凡,想来也是举手之劳。”

沈长宏见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划分关系,心中不是滋味,却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当年不曾有能力保护她,如今他有了权势,便替她护住她的女儿,也算了了当初最初的心愿。

“好。”沈长宏宽厚布满厚茧的手掌,覆上她保养得白皙娇嫩的手背。秦姚淬不及防,挣扎几下。沈长宏加重了几分力道:“姚儿,别动,让我握握你的手。”

秦姚一怔,停止了挣扎。明知不该,却无法拒绝他。

沈长宏执着她的手,不待有下一步动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齐齐看向门口,面面相觑。

“你快走。”秦姚面色微变,猜出门外是谁。

沈长宏心中不舍,不想她在府中被刁难。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破窗而出。

同时,嘭的一声,门扉被撞开。

龚远山看着秦姚面色平静,端着茶壶,桌上摆着四个茶杯,她已经斟满两杯,正在斟第三杯茶。

“哭了?”龚远山目光锐利,盯着她红肿的眼睛。目光落在桌上,她无事斟茶作甚?无人喝,便是为了掩饰什么?

心里本来存了怀疑,看着她的每个举动,都别有深意。

“老爷带了几个人一同过来,妾身自是要斟茶伺候。至于哭,不过是岚儿离开燕北,想着她会吃苦,忍不住伤心罢了。”秦姚将心中的措词,反复斟酌。没有破绽后,适才说出口。

龚远山心中狐疑,手背在身后,来回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没有查看到嫌疑人,便在沈长宏方才的位置坐下,顺势端着最近的一杯茶水饮尽。

“岚儿离开燕北作甚?”龚远山心知找不到破绽,便假意关怀几句,未免旁人说他冷漠。

秦姚看着他喝掉沈长宏的茶水,抿紧了唇,半晌才道:“听说去了京都。”

“这孩子,顽皮。女婿在燕北,好好的她跑去京都作甚?”龚远山眼珠子乱瞟,哪儿能藏人,就瞟哪里。有人禀告,确实瞧见她领着一个男子进房间。

秦姚见他眼珠睃来睃去,冷笑道:“老爷是听人乱嚼舌根了?怀疑我屋子里藏了不干净的东西?若是放心不下,便让人搜一搜。”

龚远山对上她坦然无畏的目光,反倒是怔了一怔。醒过神来,招手示意人搜。庵庙里传来消息,季氏有喜,庵庙里日子清贫,继续住下去,胎儿怕是不保。若能抓住秦姚的错处,倒是可以商议将人接回府。

“你也知岚儿最忧心你,还是搜一搜放心,免得到时出了事儿,岚儿怕是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龚远山煞有其事的说道。

秦姚嘴角翘了翘,隐有一抹讥诮。

屋子里翻个底朝天,没有找到龚远山要找的人。心里不甘,腆着脸说道:“湘云去了寺庙,雅儿身上的伤,总不见好,开始腐烂变臭。湘云忧思过度,昏厥了过去,师太给她把脉,是喜脉。”这个孩子他盼了多少年,断然不会让他有事、

“老爷要接她回府,我们便和离罢。”秦姚目光平静无波,她隐忍了十五年。如今,与深埋心底的人见面,孩子也过的安好,她了无牵挂。

“你——”龚远山不曾料到她忽而强硬起来。和离?和谁和离呢!

龚远山冲动的想要应承,到时候将季湘云接回府,生下儿子,便抬她为姨娘。可是,龚家的财产都握在龚青岚手中。她半个字不曾透露藏到哪里去了!

若是和离,这笔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湘云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看着办!”龚远山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秦姚怔怔的望着他离去,旋即苦笑。她的孩子死,不过罚季湘云去庵庙。不过一日,传出喜事,便是按耐不住了。

“桂枝,姨娘有喜,你拨些银子叫师太好生照料。姨娘貌美如花,可是不能破损的。”秦姚望着窗外,即使为了女儿,她也不能够再忍让下去。

桂枝心中明白夫人的意思,不能破损了姨娘貌美如花的容颜,便是暗示师太捡瞧不见的地儿下手。

“奴婢晓得了。”桂枝拿着银票,欠身离开。

——

在船上行驶了六日,龚青岚整个人酸软的瘫倒在榻上。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可空荡荡的再也吐不出东西,只有几口黄水。

晶莹玉润的肌肤,都因她不肯进食,而苍白无光。

凤鸣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吕宝儿出去将药煎来,端着小米粥,递至她嘴巴:“你吐得易伤胃,多少吃一些垫垫肚子,不会这么难受。”

龚青岚虚弱至极,软软的趴伏在榻边,无力的说道:“我听你说了好几遍,每次都吐得肝肠寸断。肚子里没有东西,反倒是没这么难受了。”

凤鸣眸子一暗,掏出一粒淡雅如莲香的碧玉药丸,塞进她嘴里:“吃了。”

龚青岚听话的吃下去,她就靠这药丸吊着。怀中抱着个小枕,将脸埋进去,格外的想念他。

凤鸣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瞳孔深邃得如千尺寒潭,“他若瞧见你这般,会如何?你自己想。”放下碗,转身出去。

龚青岚蜷缩在榻上,听了他的话,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小几上冒着丝丝热气的瓷碗,伸手端过。手一软,瓷碗啪的砸在了地上。

听到响声,凤鸣急急的走来,见她怔然望着自己的手,冷笑道:“几日不进食,可还有力气?你是想待会下船,叫我抱你?”

冷嘲热讽的话,龚青岚满腹委屈。她晕船晕得厉害,吃多少吐多少,根本没有多少胃口。勉强吃下去,碗一放便是吐了出来,嘴里寡淡无味,如何吃得下?

见她如此,凤鸣心中一软。收惙着碎片,叹道:“你睡一觉,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便上岸了。”

凤鸣替她掖好被脚,出了船舱,一个暗卫便飞跃在甲板上,手中提着一只处理干净的野鸡。

凤鸣接过,让人备火盆,将长短一致的柴禾,扔进去,点燃了火。把鸡架在上面,慢慢的炙烤。

待表皮金黄微焦,凤鸣撒上香料,拿着毛刷,遮油涂抹均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凤鸣取下鸡,放在盆中,用刀分离筋骨,将肉切成小块,端进了船舱内。

看着她恹恹的缩在被中,伸手将她挖出来,夹着一块烤鸡肉递到她嘴边:“这个你该能吃下。”

龚青岚闻着香辣的味儿,便被勾起了食欲。眼睛一亮,张嘴吃了下去:“你不是说船上食材有限,大多都是清淡无味的菜色么?这鸡,哪儿来的?”

“藏起来的。”凤鸣话落,便被她瞪了一眼,笑道:“若早日里给你吃了,待会下船,你哪有力气?莫不是真要我抱着下去?”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摇头道:“不要罢,太丢丑!”

龚青岚没有力气理他,不过片刻,便将烤鸡吃完。随即,嘴里塞进一粒药丸。“方才不是吃了。”

“这是止吐药。”凤鸣淡淡的说道。

“那你之前为何不给我吃?”龚青岚斜睨他一眼,静静的坐了片刻,确实没有要吐。

“浪费。”

“……”

龚青岚一觉醒来,船已经靠岸。

吕宝儿替龚青岚收惙一番,关切的问道:“大少奶奶,可有了力气?”

龚青岚颔首,接过她手中的珠钗,笑道:“你也不用忙前忙后,都有红玉呢,你只管替我管账便是。”

吕宝儿露齿一笑,有些傻气。她之前对龚青岚尽心尽力,无非是想要抓住她,脱离庄子。如今,是带着感激的心,真心要对她好。

母亲因着有她请大夫,已经有了一些个起色。虽然好不了,却能减轻她不少的痛苦。

“这是要分奴婢的宠。”红玉揶揄道。

“玉儿姐姐与大少奶奶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那儿,其实宝儿能比得?”吕宝儿这句话说到了红玉的心窝里,对吕宝儿更多了一分喜爱。

二人搀扶着龚青岚走出船舱,凤鸣早已上了岸,与几个锦衣玉袍的人在一起谈话。

龚青岚上岸,凤鸣摆了摆手,便走了过来。“坐马车,你可受得住?”

“多久进城门?”

“半个时辰。”

凤鸣替她整理好大氅,一旁的官员,瞧见这一幕,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这是他们不近女色的小国师?

探究的目光落在龚青岚身上,想要一窥是何等的姿色,掳获了凤鸣。却只瞧见半个侧脸,不禁惋惜。

“这会是国师夫人么?”一旁的官员看着小国师大人,目光专注,不曾离开身边的人儿半分,极为上心。

“不可能吧?朝中走露了风声,听闻皇上要为小国师与三公主指婚。不知那女子,是什么来路。”局势有变,心里权衡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才不会被风浪波及。

“探子说是小国师远房表妹,撑死了一个妾。”

众人陷入了沉默,不知是该支持皇上指婚,还是支持国师迎娶他身旁的女子。

“唉!小国师的心思猜不透,他与皇上都是不可得罪,若是揣错心思。他手指所过之处,断然是寸草不生。”

其他人心有戚戚焉,皇上对小国师极为重视,他若指点谁,不过一刻钟,那人便是要被拉下马。

龚青岚远远的听到他们的讨论,促狭的看了身旁人一眼,道:“果然有指点江山的气度。”

凤鸣伸手敲了她的额头,龚青岚一怔,摸着额头,再不曾说话。

一路无言,马车缓缓的停在城门口。

凤鸣掀帘而出,有不少官员出来迎接。其中,最数当首的穿着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的娇俏女子,杏眼里盛满了欢喜之色,含情脉脉的盯着凤鸣。

提着华美的裙摆,正要迎接上去。却见他步下木梯,掀帘,一只手递了过去。

一只青葱玉手放在他宽厚的掌心,紧接着,一位女子自马车内走出。浅笑吟吟,脸颊两旁梨涡深陷,绝美的容颜,令天地都失了颜色。

幕画公主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二人比肩走来。

“公主。”凤鸣拱手作揖。

幕画公主瞬间回神,紧咬着唇瓣,目光落在龚青岚身上,询问道:“她是谁?”为什么站在你身边?

凤鸣眼底蕴藏着宠溺,笑道:“她是微臣表妹。”

幕画公主眼底有着敌意,绝非是表妹这么简单!

“既然是你表妹,那本宫也该尽责招待。”幕画公主目光扫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淡淡的笑道:“你离京有两月,府邸本宫替你修葺一番。”

凤鸣颔首,并没有要介绍对方的意思。牵着龚青岚直接越过幕画公主,坐上了软轿。

幕画公主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手心,脸上的笑容却越加灿烂:“诸位大臣,今夜里皇宫设宴,替国师接风洗尘,各位暂且散去。”

众人哪敢有异议?纷纷告辞。

龚青岚想到她无形中得罪了一个公主,瞪了他一眼道:“可以点开我的穴道么?”

凤鸣失笑:“能让公主记挂,是你之幸。”

龚青岚敬谢不敏:“我可没你这福分,公主怕是时刻记挂着要我小命。”

凤鸣眼角上挑,横她一眼道:“你也就这作用。若不然,我带你入京作甚?”

龚青岚此刻当真想要抓花他的脸,带她入京,竟是为了做他赐婚的挡箭牌!

“这也是我的过人之处。”龚青岚反唇相讥:“否则,你也不会带我来,不是?”

凤鸣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眼底有着慈悲:“事出从急,没有时间寻其他女子。恰好与你相熟,用起来顺手。”

“若我不配合呢?”龚青岚盈盈含笑,并不恼他的话。

凤鸣愁苦的说道:“小姨远嫁离乡,并不受婆家尊重。产下一女,来不及欢喜庆贺。却是天降厄难,夫君病逝,女儿口不能言。怜她年满十五,依旧没有寻到好亲事,便嘱托我带她入京觅个好夫郎,若遭人嫌弃,便让我收纳房中。”顿了顿,含笑的睨着龚青岚道:“这个身世可好?”

龚青岚如遭雷劈,却是捕捉到重点——口不能言。

他这是威胁!

“你忘了我会写字?口不能言,可手会说!”龚青岚冷笑道。这人太过黑心肝,所有事情都算计了一通。

凤鸣眉宇微皱,似乎有些为难。看了她的手两眼,冥思道:“再改改?”

“天降厄难,夫君病逝,女儿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不能自理……”

凤鸣话不曾说完,龚青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布,塞进他嘴里。

凤鸣只觉得鼻端萦绕着淡雅的香气,吐出布条,不待看清楚,便被龚青岚抢了去:“这是什么?”

龚青岚阴阴的笑了笑,一字一顿道:“裹、脚、布。”

凤鸣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心里怒涛翻涌。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脚。

龚青岚稍稍动了动身子,裙摆上提,露出一小半光洁如玉的脚背。

‘咻’一道残影如骤风掠过,轿中没有了凤鸣的身影。

龚青岚将藏在身后的袖筒内袋给扔了,眼底有着嫌弃。弯腰将被她蹭掉的足袋,慢条斯理的穿上。

——

直到晚宴,凤鸣都不曾出现。

吩咐侍卫,将龚青岚送进皇宫。内侍领着她去了景阳殿,凤鸣在与大臣寒暄,看到她进来,招了招手。

龚青岚走过去,他依旧眸子如水温柔,宠溺的盯着她,似要诏告天下,他对她多么上心。

果然,众人的视线齐齐望来。有好奇、探究、打量、嫉妒,凝结成一柄利剑,将她分解了。一些前朝遗留下来的大臣,在见到龚青岚的容颜,眼底有着震惊。

“怎得现在才来?”凤鸣端着一杯果酒,递给她。

龚青岚似笑非笑道:“总得做好被拆解的准备,否则,关键时刻乱了阵脚,不是毁了你的局?”

凤鸣也不与她计较,拉着她坐在身侧。方才围在他身旁的大臣,知情识趣的退去。

“等下不管他人说什么,你都莫要说话。”凤鸣目光飘渺的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眼底深处,隐藏着刻骨的痛与恨。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

龚青岚心中了然,宫变时,他已经有了五六岁,已是知事的年纪。怕是那血腥凶残的一幕,刻在他心中,无法磨灭。

时时刻刻,踩在浸染父母鲜血的大殿,为杀父弑母的仇人效命,心中又是何等的痛如刀割?

难得的,龚青岚没有开口刺他几句。

这时,一袭金光闪闪的倩影,盈盈走来,钗环碰撞着清脆的响声,拉回了龚青岚的思绪。

抬眸,便瞧见幕画公主披金戴银,温婉端庄的走来,手中端着一杯果酒,碰撞着凤鸣手中的玉杯道:“恭喜。”

凤鸣挑眉,放下了手中的玉杯。

“智臻大师要去云游,你这小国师,便是今后大越国师。”幕画公主眸光微闪的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玉杯,笑道:“不该庆贺么?”

凤鸣歉意的说道:“青儿不许我喝酒。”

龚青岚对上公主望来的视线,笑着将一杯烈酒递给凤鸣,道:“果酒不够心意,表哥该喝国酒,方能表述心中浓烈的喜悦。”

幕画嫣然一笑,脸颊微红,毅然换下自己手中的果酒,端着清酒与凤鸣碰杯,一饮而尽:“表妹是个有趣的人,不知可有中意的男儿?”

凤鸣也不推脱,饮尽了杯中酒,眸子极为深沉,哑声道:“不劳公主费心,青儿的婚事,微臣心中自有主张。”

幕画收紧了手中的玉杯,歉意的说道:“本宫逾越了。”

凤鸣阖眼,不打算说下去。

幕画强压下心底的怒意,搁下玉杯,转身去了她的座位。

一旁几个仰慕凤鸣的千金小姐,看到幕画公主吃了败仗,齐齐走了过去,劝慰道:“公主,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听说那女子没有半点家世,投靠国师。您身份尊贵,只有您才是国师夫人。”

“是呀!瞧她拘谨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模样,居然敢肖想国师大人,也不嫌寒碜人?”吏部尚书嫡长女水芊芊尖酸刻薄道。

“皇上今夜里便要为公主赐婚,我们莫要说这些个损人的话。人无贵贱,不过是无法选择自己的投身父母。我们身在富贵之家,不过是命好罢了。”开口之人,便是内阁学士齐放的嫡孙女齐浅裳。

大家好似习惯她的言词,撇了撇嘴,水芊芊讥笑道:“齐小姐,莫不是你也属意国师?想着攀附那个女子,好嫁进国师府,与那贱人共侍一夫?”

齐浅裳愕然,不曾料到她会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白玉般的脸颊,涨的通红:“芊儿小姐莫要胡言乱语,国师喜欢谁,自然便娶谁,岂是我们可以非议?”

一句国师喜欢谁,便娶谁。激怒了幕画,脸色阴沉的拍着桌案:“够了!”

水芊芊怨毒的看了齐浅裳一眼,冷哼一声,回了自己的座位。

齐浅裳无奈的一笑,不知为何水芊芊会针对她。望了眼龚青岚,静若处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如烈火般的男子身侧,神态大方得体,俨然是有极好的家教。

轻抚手中的杯盏,沉吟了片刻,嘴角漾出一抹浅笑。这样的女子,也该是夺他目光。

“皇上、皇后娘娘到——”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瞬间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起身跪拜,垂首,不敢冒犯天颜。

龚青岚起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了一袭明黄龙袍加身,一双眼精芒内敛,两弯眉浑如刷漆。相貌堂堂,身躯凛凛,浑身散发着上位者不可触犯的威严。

身边的皇后,身着大红色的宫装,头戴飞天凤凰金钗,容貌与薄黎希有七八分相似,周身萦绕着温柔祥和的气息。

“今日为国师接风洗尘,亦是为智臻大师践行。”皇上即墨擎天举杯道:“众爱卿,敬智臻大师一杯!”

众人举杯饮尽。

智臻大师不喜热闹,每次宫宴,都不曾参与。皇帝都会举杯,虚敬他一杯,以表敬意。

“国师前去燕北,可有收获?”即墨擎天浑浊的目光,精锐凛然,落在龚青岚身上。本是淡淡一扫,随即,猛然望去,紧紧的盯着她的面庞,放在扶椅上的手,紧攥成拳。

皇后察觉到皇上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龚青岚的身上,亦是浑身一震,却很好的控制住,不曾失态。

秦姚!

不!不!是秦姚的女儿!她怎么会如此的年轻?

“微臣开阔了眼界。”凤鸣替龚青岚夹着一块芙蓉糕,放在她的碗碟里,轻声叮咛:“想来你是没有用膳,宴会有段时辰,你先垫垫肚子。”

即墨擎天压下心里掀起的浪潮,看着他细心照料,笑道:“这位姑娘?”

“回皇上,这是微臣远房表亲,孤苦无依,微臣心中怜悯,便带她一同入京。”孤苦无依几个字,凤鸣咬的极重。

龚青岚心中一动,他似乎不想让人知晓她母亲活着的消息。可即使如此,他又为何带她入京?难道如此冒险,是因为有什么事,非她做不可么?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背脊松散,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笑道:“可有许配人家?”

“不曾。”凤鸣微勾着唇,眼底闪过讥诮。

“朕的皇儿,国师觉得如何?”即墨擎天心中依旧难安,秦姚的女儿,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又怎能放心?

凤鸣扫过皇帝的四个儿子,摇头笑道:“王爷自是人中龙凤,可微臣心属于她,正要奏请皇上赐婚。”

幕画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慵懒含笑的凤鸣。手指紧紧的揪住裙摆,求助的看向皇后。

皇后垂眸,仿若未见。

即墨擎天浅酌一口酒水,眼中暗芒闪烁,思忖他的用意。

可,凤鸣自为他效命,便是忠心耿耿。他病倒之际,更是割肉给她做药引,怎会有二心?

但他身旁女子的身份,却不得不让他心生猜忌。随即,心中一转,笑道:“国师怕是听到谣传,朕为你指婚,便拿这姑娘做幌子。罢了罢了,朕也不为难与你。”这个话题,算是岔了过去。

龚青岚心底舒了口气,暗中下手,死死的掐了凤鸣一把。她不敢想,若是皇帝当真赐婚,他们该如何化解?

凤鸣眸子淡淡的扫过,任由她胡作非为。

幕画看着这一幕,心底嫉妒的发狂。就算是她碰上他的衣袂,他便是焚烧整件衣裳。如今,他任由女子对他动手动脚。目光温柔、包容,他是当真要娶那女子。

并不是拿那女子,回拒父皇的赐婚!

睿王是皇帝的大儿子,与幕画公主是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生。向来与凤鸣看不对眼,此刻,见他不识好歹,拒绝他的皇妹,百般维护身侧不知来路的女子,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位姑娘梳着妇人头,怕是早已成亲了?国师方才说她不曾许配人家,这可算是欺君?”

凤鸣手一顿,淡淡的扫过龚青岚,果然梳着妇人发髻,意味深长的睨了龚青岚一眼,见她坦然的望来,眼底有着笑意,便知她是故意为之,叹道:“青儿孤苦无依,因她的样貌,惹人欺辱。被逼无奈,梳着妇人头。驱散了不少登徒子,便习惯了。”

睿王一噎,目光在龚青岚脸上流连,确实是貌美无双。“国师与这姑娘虽是表亲,却也有男女之防,这般亲密无间……”后面的半句话,却是没有说出来。暗藏的含义,众人心知肚明。

龚青岚亦是一愣,这一路北上,她卧病在榻,红玉宝儿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凤鸣亲力亲为的照料她。在她心中,早已是将凤鸣当成兄长,却不知授人话柄。

“青儿自小便与我有婚约,她是我的未婚妻,这些个举止,没有逾越吧?”凤鸣淡淡的看向高坐上的人。

即墨擎天打断睿王的话:“行了,既然国师与这姑娘有婚约,朕便成人之美,给你们指婚如何?”

龚青岚心底‘咯噔’一下,凤鸣轻碰她的手肘。“无碍。”

果然,下一刻,睿王与幕画公主一同跪在大殿中央。请求道:“父皇,儿臣自小钦慕国师,恳请您为儿臣指婚。”

“父皇,儿臣对国师表妹一见倾心,恳请父皇为儿臣指婚。”睿王至始至终观察着即墨擎天的表情,心知他也是不愿那女子嫁给凤鸣,有意许给他们几位兄弟,便壮胆出来请旨。

即墨擎天皱眉,看向凤鸣,为难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朕的儿女皆看上你们二位。不如,亲上加亲?”

龚青岚心一沉,皇帝的亲上加亲,便是允诺了幕画公主和睿王的请求。

皇后心中隐有薄怒,暗斥这两个不省心的。其他皇子王爷,便是明哲保身。皇上对凤鸣极其重视,得到他的相助,日后登上皇位,也是事半功倍。

如今,他对身侧的女子,极为上心。他们不帮忙撮合,反倒是棒打鸳鸯。

“画儿,睿儿休得胡闹!”皇后厉声呵斥,脸色稍霁的对即墨擎天说道:“皇上,画儿与睿儿年纪不小,是该指婚。可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国师与这位姑娘情投意合,我们便莫要棒打鸳鸯。”

“母后!”幕画惊呼,当初母后可是极为赞成她下嫁凤鸣,这样便巩固了皇兄的地位。

皇后苦笑,今非昔比。若国师属意画儿,倒是一桩美事。可如今,国师如此在意那姑娘,若是被睿儿强娶了去,怕是结成了仇怨。

“画儿,莫要胡闹。母后心中已替你寻到一个中意的驸马,还不快快起来。”皇后语气温婉,却是带着威仪,让人不可违抗。

幕画心有不甘,咬唇,跪在地上不起。她心知,若是错失这次机会,怕是再难嫁入国师府。

“睿儿!”皇后眼底难掩失望,转而严苛的看向睿王。

睿王最是惧怕皇后,愤恨不甘的起身,落了坐。

即墨擎天对皇后甚是敬重,不光是她身后的家世,更是她深谋远虑的智慧。“皇后中意谁家儿郎?”

皇后目光平和的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那苍松挺拔的身影,笑道:“画儿性子活泼不沉稳,一般的男儿难以降得住。臣妾左思右想,便觉得朝中有一个人选,最是适合画儿。”

“哦?”即墨擎天心底隐隐有了谱,只听皇后继续说道:“沈将军最是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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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几百个字,下午有时间二更补上,没有二更补在明天的章节,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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