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青岚不曾料到宫陌钥要宝儿,可宝儿是她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人儿,怎得与宫陌钥有牵扯了。
见僵持不下,当初也曾允诺,除了不触及母亲与齐景枫的利益,一切便会同意。龚青岚无奈的说道:“宝儿从来都是自由身,如今她在魏国侯府,你倘若要带她走,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吕宝儿对魏家三少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宫陌钥断然是带不走。
似乎是瞧出她所想,宫陌钥淡淡的说道:“你带我去找她。”
龚青岚心底再不愿意,也无法推脱。看了眼天色,沉吟的说道:“明日里再去。”
宫陌钥并没有为难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的病得早些治了,莫要耽搁到最后,不治之症。”
龚青岚心中一惊,她有病?
“夜间不能寐,肋下胀痛,心中发热,不时眩晕。精神倦怠,四肢酸软。”宫陌钥看着她,不用把脉,便是一溜的症候脱口而出。
越听,龚青岚越心惊肉跳。她时常以为,是身体太过亏损,气分太虚所致。
“如今病症不太严重么?”龚青岚心里慌乱,询问道:“可能治愈?”
“能!”宫陌钥转身欲走,似乎想到什么,侧身道:“大少奶奶心性高强聪明,可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之事常有。不如意之事常有,则思虑太过。你这病忧虑伤脾,肝木太旺。又血气不足,不曾好生调养,又有血亏之症。”
龚青岚面色发白,她浑身都缠着病。
“噩梦缠身,可有药化解?”龚青岚紧握的手心,覆上了一层的薄汗。
“忧思太过。”宫陌钥扔下这句话,便是进了自个的屋子。
忧思太过,便是心魔了。
龚青岚也没有了精神,将食盒递给陆姗,吩咐她给齐景枫送去。径自进了屋子,睁眼望着帐顶,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手,抚上了腹部,都一个月没有消息,那便是没有了。她身体这么差,又怎会有喜?
这样想着,便再也躺不住。起身唤红玉找宫陌钥要方子,煎药给她吃。
红玉听闻龚青岚竟是主动讨药吃,眼底闪过惊诧,更多的则是不安。必定是大少奶奶病倒了,且极为的严重。否则,她成日里将是药三分毒挂在嘴边,又岂会平白无故的吃药?
心中惴惴,思索着是否要通知大少爷。
“不用告诉他。”龚青岚幽幽的说道:“你说了,大少爷会嫌弃我的。”
果然,红玉闭了嘴,立即转身出了屋子。
整夜里,龚青岚都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到天亮熟睡了去。却是被外头一点儿脚步声给吵醒,便是再难以入睡。
睁眼躺在床上,望着在屋子里忙碌的红玉,唤道:“为我更衣。”
红玉掀开珠帘,来到床前。见着龚青岚眼底的青影与她苍白的脸色,心疼的说道:“大少奶奶,昨夜又不曾睡好?”
“嗯。”龚青岚困乏的应道,浑身酸软的靠在椅子上。
“大少奶奶若觉着困,便躺床上休息一会子?”红玉怜惜的说道,目光落在龚青岚削瘦清减的脸颊,回想着她刚刚过门。这明媚的容颜,虽然貌美无双,却是不曾脱了稚气。不过几月,眉宇间却是凝着一抹清淡的忧愁。
淡淡的,令人揪心。
龚青岚摇头,缓缓的说道:“待会要出去一趟。”
收惙好,用完早膳,出了屋子,便瞧见宫陌钥在院外等着。
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魏国侯府。昨夜里,龚青岚便让人下了帖子给史今芸,一大早,便有人在垂花门候着。
龚青岚熟门熟路的去了大房,宫陌钥却是被丫鬟领着去三房。
而三房浣衣坊里,吕宝儿正在闷头浆洗衣裳。累得满头大汗,双臂发酸,却是依旧咬紧了牙关做活。
看着一盆盆衣裳浆洗好被丫头端出去晾,管事的嬷嬷又提来一堆脏衣裳、褥子、被子,小山一般的堆着,吕宝儿两眼一阵阵发黑。
看着泡在水里,指头发白发皱,自然的舒展,手指头太过劳累,阵阵的抽搐。委屈的砸落了几滴眼泪,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为何就要受这份罪!
宫陌钥被领着到了浣衣坊,清冷的面容微变,看着坐在井边,双手抱膝,不断落泪的瘦小身影。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带着凌厉的弧度。
缓缓的走近吕宝儿,俯视着她。目光落在她的食指上,水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暗芒。
吕宝儿正在伤心处,突然间,一片阴影笼罩着她。泪眼朦胧的抬头,便瞧见一个如仙似妖的男子,绝美的容颜,让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就这样,呆滞的看着他,不知他是谁,为何突兀的出现在这浣衣坊。
“这位公子,您找谁?”吕宝儿扬着浅淡的笑,眸子里蕴含着水光,如水晶一般闪耀着琉璃般的光晕。
“玉儿,我是来找你。”宫陌钥见到她吃苦,喉咙发紧,微哑的说道:“对不起,让你受了累,哥哥这就带你走。”
宫陌钥蹲下身,仔细的端详着吕宝儿,目光落在她耳垂后,那一颗胭脂痣。伸手拿着帕子,轻柔的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哥哥,来迟了。”
吕宝儿怔愣的看着宫陌钥,这个美男子,他说他要带她走?他还说是她的哥哥?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吕宝儿一时难以消化。
“我是吕宝儿,不是你要找的玉儿。”吕宝儿强调了自己的名字。
宫陌钥失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名字的深意?”顿了顿,温柔的说道:“我姓宫。”
吕宝儿一愣,照他这么说……吕……宝……宝盖头里一个吕,便是宫……
“不可能!这只是巧合!”吕宝儿矢口否认,心里拿不定主意,有些慌乱起来。看着眼前的美男子,他的气质与穿着考究,断然是极有身份的人。“我们若是兄妹,为何你是红发蓝眸,我确实黑发黑眸?”
宫陌钥脸色微微一变,转瞬,便依旧恢复了独对宝儿的那一份温柔:“你也认为我是妖孽?”
吕宝儿失言。
“我来的太突然了,你难以接受也是常事。母妃有给你一个蓝水晶犀角,刻着我们的名字,你若有,便是我没有找错人。”宫陌钥微微浅笑,温暖的笑意,似乎化去了周遭的枯拷,万物回春,松动了吕宝儿心底的防线:“我暂时住在燕北王府,你若愿意与我相认,便去那儿找我。”
吕宝儿听闻他住在燕北王府,戒备全消:“你认识大少奶奶?”
“嗯。”
吕宝儿露出一抹灿笑,解释道:“你来的太突然,而且我从小便是与母亲一个人生活。母亲说过我有一个哥哥,但是已经不在了。既然你找来,还说了一件信物,我便回去问一问母亲。”
吕宝儿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她胸口便贴身放着一把蓝水晶犀角。
宫陌钥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宫陌玉,你叫宫陌玉。”
聊得开心的二人,并没有发现不远处,小一推着的魏绍勤。
魏绍勤看着她笑的灿烂,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任由那名男子,为她捋顺发丝,擦拭汗珠。
小一却是惊愕的瞪大了双眼,愤怒的说道:“她不是说喜欢少爷您么?怎得如今看到好看的男子,就露出这么花痴的笑?都舍不得移开眼!哎,还这么的亲密,不知羞耻!”
魏绍勤眸子一暗,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枯瘦的双腿。
“不害臊!朝三暮四!看到有身份的男子,便是不管不顾的缠上去。”小一喋喋不休,数落着吕宝儿的不是。
魏绍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缠着他,当真就是为了他的身份?连他是残废都不介意?
心里凉了半截,勾起了过往李丽影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到最后的……
“走吧。”魏绍勤眼睫半遮,忽略了心底那一抹浅而不可见的涩意。
小一愤怒的说道:“少爷,你就不该管她,奴才瞧着,她就是没安心。指不定,又是如前少奶奶一般。当真是人心险恶!”
魏绍勤微微变了脸色。
这时,后面有两个浣衣坊的丫鬟越过他们,小声的交谈道:“那个吕宝儿真是幸运,这么个男子专程来寻她,要带她走。”
“是啊!若是我,一定会随着那男子离开。一见便是身份不俗,俊美无俦。谁愿意在这儿干苦力?”
“是啊是啊!吕宝儿一定会走的,你没瞧见,每次洗衣裳,洗得累不过,她就偷偷抹泪,定然受不得累,满腹的委屈呢。这次,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留下!”
听着两个丫鬟的交谈,魏绍勤手指握紧了扶椅。
当初将她赶到浣衣坊,不就是为了让她受不了离开么?为何现在她要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一也有些愣了,她常常偷着哭?
悄悄的斜睨了不远处的二人,正好看到宫陌钥朝前头走,吕宝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不时的说话,气氛相处融洽。
“三少爷,吕宝儿要跟那个人走了!”小一咋呼道,她真的要走了,不是说要降服了三少爷么?
魏绍勤猛然回头,看着吕宝儿攥着男子的衣袖,有说有笑。微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面颊泛红,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媚。
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完全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三少爷……”小一没有见过少爷这模样,即使知晓三少奶奶背叛了他,也不曾这样过。仿佛,被人抛弃了一般。
清风吹拂,树枝籁籁作响,斑驳的光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魏绍勤忽而觉得冷,由内而外的寒气,让他不自觉的身体蜷缩。可,轮椅空间狭小,根本无法让他大幅度的动作,只得任寒气在体内流窜,四肢冰凉。
摸着他的脸,摸着他的腿,嘴角露出一抹凄清的笑,他这般模样,又岂会有人能真挚相待?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三少爷……”小一焦急的唤着魏绍勤。
魏绍勤良久才回过神来,示意小一推他回去。一到屋子里,便沐浴了,躺在了床上。浑身卷着被子,依旧刺骨的冷。恍恍惚惚,又觉得热。
魏绍勤难受的掀开被子,便发觉浑身都是酸软无力,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明白,发烧了!
手背搭在额头上,滚烫滚烫。
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她的笑脸。魏绍勤心神一动,费力的坐上轮椅,自己滚动着轮子,走出屋子,就着清冷的月光,朝一处僻静的小屋子而去。
停在门口,魏绍勤喘着气,唇烧的干裂,体内仿佛有一团火球,在燃烧。烧得他目光朦胧,神色恍惚。
看着她的屋子,没有点亮烛火。猜想着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突然间,就想看看,她住的屋子,是不是如她一般,充满了阳光,可以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气。
看着几阶石梯,魏绍勤为难了,这里他的轮椅上不去。忽而,眼角瞥到不远处的石板,按下扶椅,几根铁丝飞射而出,卷上屋子的门柱。双手推着轮子,不断的收紧铁丝,借住力道,将他给拉了上去。
推到门口,那道高高的门槛,已经被挖去。
魏绍勤骤然收紧了手指,倘若他还不知这是何缘由,便是彻头彻脑的废人了。心里百味杂陈,一时竟有些怯步。
内心挣扎,终是伸手推开门,缓缓的转动着轮子,进了屋子。
方一停下,抬眼,便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吕宝儿心中对宫陌钥有了底细,毕竟,没有人知晓她有蓝水晶灵犀。心里既高兴,又胆怯。她喜欢的是一个不正常的男子,看着宫陌钥的穿着打扮,定然身份不俗,那样的大家族,定然不会接受魏绍勤。
而且,魏绍勤现在根本就不接受她,若是相认了,又受到家族的阻扰,这辈子她别想和魏绍勤在一起了。即使日后要相认,也得等到她修成正果。到时候,他们就算阻扰,也是来不及。
想到这里,便觉得前路艰难。叹了口气,整理着包袱,便听到门外有轮椅滚动声,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
屏住呼吸,看着他推开门,缓缓的进来,吕宝儿紧张的捏紧了手心。
两人静默的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心底都极为的诧异。一个没有料到是他一个人过来,一个是没想到她还在!
魏绍勤别开了视线,看着她手中的包袱,目光一沉,一字一顿,语速极慢的说道:“不是说好了三年么?这才几日,你便要走?”
话落魏绍勤便觉得他是烧糊涂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吕宝儿亦是一愣,随即眼底闪耀着精芒,道:“你不是要我走么?我走便是了!这样不很好?不会碍你的眼,也不会让你闹心。何况,我来是替大少奶奶偿还恩情,既然你不要,我便回去享福,也不会做着粗使丫头的活儿,如此作践自己了!”
果然,她是要跟着那个男人走!
“骗子!”魏绍勤心里有些怒,目光深幽暗沉,一瞬不顺的盯着她,似乎想要看出她是否有说谎!
“对!我就是个骗子!你不是在心底认定我是个贪慕虚荣,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么?今儿个有人让我做凤凰了,我为何不去?守着你这块感化不了,也点不着的臭木头么?”吕宝儿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来侯府,是要追求降服这块木头。被发落到浣衣坊,怎么追啊?一切都只看现在了,若是刺激的成功,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到时候还怕修不成正果么?
魏绍勤气得双手发抖,深深的看了她几眼,转动着轮椅就要走。
吕宝儿看着他乱不章法,也不帮忙,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急的脸色涨红,看着他摔下……吕宝儿快速的跑过去,拖着他要栽倒在地的身子,拉回轮椅上。
触手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给烫伤,焦急的捂着他的额头,果然是病了!
心急如焚的挣脱被他抓着的手,想把他弄到床上去,给他煎药去。
“别……走……”魏绍勤阖眼,迷迷糊糊的抓着吕宝儿的手,喃喃的说道。
“不走不走,你快放开,我给你熬药去!”吕宝儿感受到他的温度攀升,急的眼眶都红了,用力甩掉他的手,打冷水,用帕子给他敷在额头上。
又觉得他烧成这样,煎药来,也给烧傻了!
看着摆在角落里的一坛子酒,吕宝儿有些犹豫。毕竟魏绍勤是个古人,若是被她给轻薄了,醒来会不会羞愤?
可这时候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麻利的解开他的玉扣,脱掉了外衫和裘衣,只留了一条裘裤。将酒水涂抹在他的身上,给他搓着发红发热,不断的给他在额头上换冷毛巾。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的温度似乎没有这么热了,吕宝儿才松了口气。
洗完手,转身便对上他漆亮暗沉的眸子。微微一怔,这是被逮个正着了!原本打算趁着他没醒,给穿戴好送回去的!
“我,我这是……”吕宝儿磕巴的解释,下一刻,看着他闭上眼睡过去,重重的吁了一口气。不敢耽搁,手忙脚乱的给他穿戴好,将他的双腿移到床塌下,把他的身子抗在肩上,咬紧牙,将他费力的搬坐在轮椅上,匆匆的将人送了回去。
来回的折腾,吕宝儿累瘫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在心里祈祷:他将今儿个的事,忘掉吧!
——
龚青岚调养了几日,也发觉自己的气色好了一些。
想着马上入冬了,便想要去街上走动,顺道看看可有需要的东西要添置。
随身带着陆姗,走出府门,恰好碰上了回府的齐景枫:“出门去哪里?”
“去添置些物件儿。”龚青岚拿着帕子,替他扫落身上的风尘。
“我陪你去。”齐景枫吩咐长顺几句,便坐着马车,与龚青岚一道去了繁华的街道。
看着人来人往的长宁街,龚青岚微微皱眉:“今儿个怎得这么多人?昨日里清清冷冷,这会子马车都过不去了。”
“我们可要下来走?”齐景枫掀帘,前面堵着几辆马车。
龚青岚颔首:“只得如此了。等疏通,这都要日头西落了。”
几人便下了马车,适才发现之所以这么拥堵,是前面的一间药铺子,被人闹事,这些个人都围堵着看热闹。
“这都没人管么?”龚青岚微微拧眉,朝人群中间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让龚青岚心中一震,面色微白。
齐景枫察觉到龚青岚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名男子穿着青衫,墨发斜插一支木簪,清润儒雅。此刻,被几个大汉包围,依旧面不改色,与他们在交涉。
“你认识?”齐景枫挑眉,她成婚前只认识齐少恒,其他的男子倒是没有熟识的。
“不认识!”龚青岚摇头否认,目光却是依旧看向那名青松傲雪般的男子。
齐景枫目光平和的望着她,龚青岚避开了他的视线。紧紧的绞拧着手中的锦帕,倘若不是突兀的见到他,她都要忘记,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纳兰卿!
前世里,她落了孩子,身体亏损,便是一直由他替她调养!自从齐景枫死了,她便时常做噩梦,似乎那时候便有些精神失常了!后来齐少恒欺骗她,娶了妻子,一个一个女人纳进门,她残害了他的妻儿后,大约那时候她已经疯癫痴狂了,常常出现幻觉,所有出现在齐少恒身边的女人,都是要杀她,她便心狠手辣的一个个的除掉。
非但没有缓解了症状,反而越发的严重。
是纳兰卿说她心思太过,杀虐太重,才会魔症了。便每日里都来府中一个时辰,开导她。
她是有所缓解,可那往后,便更加的依赖了他。每日都央人去请他入府,将心里的事儿,全都说与他听。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会打断你,也不会因为她的心狠手段,腌臜毒辣而厌弃。只希望她能改邪归正,不要再乱害人。
可,当她渐有起色的时候,他却突然不来了,医馆也关门了。她便去让齐少恒替她找人,那时候齐少恒说他回了家乡,她信以为真,却不知,纳兰卿遭了齐少恒的毒手。
后来无意间才得知,竟是因为齐少恒害怕她将齐府的财产分给了纳兰卿。
“大少奶奶,属下查探了一下。这名男子叫纳兰卿,是刚刚来到燕北的大夫。由于医术高明,抢走了不少的生意。对面的医馆便请人来找茬。”陆姗最会观颜察色,早已知龚青岚是认识纳兰卿的,便悄无声息的去打探。
龚青岚颔首:“开门做生意,便是有好有坏,手艺比不过人,便要潜心钻研,而不是用这等腌臜的手段。陆姗,你去帮帮那名大夫。”
“为何要帮他?”齐景枫哑声道。
“医者受人尊崇,何况,你我都是病人,都要依仗了大夫。说不定那一日,便用的着他,今儿个,便借机让他欠下人情。”龚青岚却在心里想着,算是弥补了对纳兰卿的愧疚吧。前世需要他,今生便是不必了。
“可要我日后照拂?”齐景枫见她心事重重,忽而开口道:“对面的医馆,是燕王侧妃的弟弟所开。今日里你帮忙,或许会害了他。”
“那你便安排个人进医馆,护他一段时日。”龚青岚也察觉不妥,补充道:“帮人便帮到底,也不至于会因为我的出手而害了他。”
齐景枫深深的看了一眼不管如何被刁难,始终含笑的男子,心里,竟是有着危机感。
“我们走吧。”龚青岚打算离开,正好对上他望来的视线。那双似涓涓溪水,清澈明净的眸子,令人舒心宁静。此刻蕴含着感激,含笑对她作揖。
一派优雅谦谦君子的作风,让她恍惚的记起前世里,他狠狠的撕裂她心底的伤疤,说她是爱着齐景枫,只是被仇恨蒙蔽,误害了他,才会疯癫。
似乎被戳到了痛脚,她拿着东西对他打砸。脸上被砸出了瘀伤,依旧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温润儒雅,仿佛天生便是没有脾气的人。温和的劝慰道:你如今不过是自欺欺人,若他死了,按理说你该是大仇得报的痛快!为何对着他的遗腹子时哭时笑?
龚青岚扯了扯嘴角,大约那时候,她是真的疯了。可为何重活了,又正常了?
或许真如纳兰卿所说,她那时喜欢上齐景枫,因他的死,着了心魔。到死的时候,不过是突然豁然开朗后的释然,自然而然的,便走出了心魔。
齐景枫见她情绪突然的低落,不由得多看了纳兰卿一眼。
“可要去选皮草?”齐景枫侧头,询问着心不在焉的龚青岚。
“好。”龚青岚哪里还有心情?却又难得与他出来一次,怕他起了疑心,便强打着精神去了成衣铺子。
齐景枫见她站在一匹青色的布匹面前,眸光微暗,缓缓的说道:“看中了什么?”
“还没有。”龚青岚回神,下意识的伸手摸着眼前的布匹。
齐景枫脸一沉,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我还有事,咱们先回去。要选的话,便让掌柜的将布送到府中挑选。”
龚青岚也由着他,反正也没有心思。坐在马车上,微微阖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齐景枫见她碰见了纳兰卿,便整个人都不对了。破天荒的要求他去保护,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想到那名男子的气质,心沉了几分,他与纳兰卿有些相似。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是纳兰卿的替身?还是其他?
她的表现,纳兰卿不止‘熟人’这般简单!
断然不可能是成婚后相识,怕是早就与纳兰卿相熟。
越深想,齐景枫心底莫名的燥!
——
翌日
纳兰卿打听到替他解围的是龚青岚,便一大早提着礼物,上门道谢。
却是被拦截在了府外!
而一直在门外徘徊,等着龚青岚的龚远山,看到这一幕,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闪过一道精芒,整理好已经有好几天不曾换洗的衣裳,上前搭讪道:“你是来找世子妃的?”
纳兰卿颔首:“世子妃不在府中。”
龚远山腹诽道:怎么可能不在府中?昨日里进去,就不曾出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你有事找她么?我是她的父亲。”
纳兰卿细长的眸子微敛,上下打量着龚远山,头发微乱,宝蓝色的锦袍,看得出面料极好,可上面却是沾染了不少的灰尘与污渍。身上隐隐有一股味儿散发出,显然不可能是龚青岚的父亲。
“在下明日再来。”纳兰卿微微浅笑,作揖后,转身要离开。
龚远山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老夫是世子妃的父亲,你随便的打听,便知道。唉!也怪老夫被人蒙蔽,对待世子妃母女并不好,宠妾灭妻,适才不受世子妃待见。我这不是知错了?便连着守在府外几日,求得原谅,都不曾见到人。”说罢,便是老泪纵横。
纳兰卿似乎也有些感伤:“昨日里世子妃为我解围,今日里便上门道谢。”
“她不在乎这些个虚礼,你来回跑也不太好,不如我替你将东西转达给世子妃?”龚远山目光在他手中的礼盒上打转,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饱了。
纳兰卿将礼盒递给龚远山,道谢道:“多谢老先生了。”
龚远山见纳兰卿要走,拉着他的袖子,呵呵笑道:“等等,你这礼盒都是药材,世子妃最是不喜欢药材,每次看着都要发怒。”
纳兰卿皱眉:“还请老先生原谅则个,差点莽撞犯错。世子妃喜欢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唉,造孽啊!世子妃小时候被我苛刻了去,三餐难以温饱。便是有个收藏银票的嗜好,只有拿着银票,她才会心安。”龚远山捻着袖子抹泪,满脸的悔恨。
“世子妃是心肠好的人,老先生潜心悔改,世子妃会原谅你的。”说罢,纳兰卿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龚远山,再三感谢后,便离开了。
龚远山手上拿着银票,笑的合不拢嘴,这些够过半年了!拍了拍手中的礼盒,这下子,他儿子生下来也有着落了!
抱着东西,便朝破庙而去。
红玉嘭的关上大门,嘴里臭骂了龚远山一顿,便气愤的去了海棠苑。
“大少奶奶,门口来了一个叫纳兰卿的公子,说是要给您道谢昨日的解围,却是被侍卫挡在了门外。恰好碰见了龚老爷,太臭不要脸了!竟然说您喜欢银子,看到药材便会发脾气,生生讹走了纳兰公子几张银票。”红玉心里当真是恨毒了龚远山,那般作践夫人和小姐,如今落魄了,便在王府门口转悠,求得原谅。却是不知悔改!遇到找大少爷或是大少奶奶的人,便会腆着脸凑上去,败坏了大少奶奶的名声!
龚青岚莞尔,纳兰卿是个软心肠,在他眼底,没有善恶。所有变坏的人,都有理由,他会用善心感化。始终坚信着,只要用心对待对方,终有一日对付方向善。
他岂会看不出来龚远山话中漏洞百出?不过是龚远山用对了方法,在他面前悔恨,痛斥他自己以前如何混账。纳兰卿便犯了心软的病,只求他是诚心悔过。
“可有让人跟着去?”龚青岚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骗到她头上来,用钱养那贱种,她怎么能容忍?
龚远山不是说她记恨季氏残害了她幼弟,忍不下季氏腹中骨肉么?
那她便如他所愿!
起身,拿着宣纸写了一封信给红玉:“你送到百草堂去。”
齐景枫逆光站在门口,听到医馆的名字,眸子暗沉了几分。紧了紧拢在云袖中的手指,掀开珠帘而入:“长顺要出府一趟,可要唤他送?”目光淡淡的扫过信封上的字。
“不用了!”龚青岚斟茶递给他,笑道:“今儿个怎得这么早便得闲了?”也不点穿他为何将纳兰卿拦截在府外。倘若这封信过了他的手,怕是进了桶镂里。
齐景枫浅抿了一口茶水,忽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道:“竹筏上的话,你可还记得?”
“什么话?”龚青岚觉得他今日里极为反常,许多行为都莫名其妙。昨日里不过是唤他去保护纳兰卿,今日却是不许别人进府。
齐景枫手一顿,垂着眼睫道:“你可还记得你央求我什么?”
龚青岚一愣,随即脸色涨红,瞪了他一眼道:“不记得了!”
齐景枫眸子里闪过愠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抵在桌边道:“你每夜里做梦,是梦见他了么?”
“没有,我又不认识他,梦见他作甚?”龚青岚的腰肢抵在桌沿,烙的痛,便挣扎着要起身。
“你日后不许见他!”齐景枫目光如炬的盯着龚青岚,不错过她一丝细微的表情。心中越发觉得她以往便是认识纳兰卿,否则,为何嫁给他起,便没有理由的对他百般的好,甚至,那好里面参杂着愧疚!
往日里他不追究,是因着当初以为她是暗怪自己成婚前与二弟的那一段情。如今看来,倒是被他给误会!
她的愧疚,是对他,还是纳兰卿?
龚青岚推开齐景枫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景枫一怔,看着他失了理智,眼底闪过懊恼,摇头道:“无事。”说着,便转身出去了。出了院落,便吩咐长福,口气冷冽如冰:“将纳兰卿逼出燕北!”
龚青岚哪里知晓,她被某人给误会了?
却也没有时间揣摩齐景枫的心思,陆姗急急的来通传道:“大少奶奶,季氏吃了龚远山从纳兰卿手中带回去的血燕,忽而腹痛难忍,大出血。被龚远山背着去了百草堂,大吵大闹,怒斥纳兰卿害他妻儿。”
龚青岚眼底闪过寒芒,立即带着陆姗,一同去了百草堂。
百草堂内,里面被龚远山打砸得一片狼藉,草药落得满屋子都是。
季氏则是面色青灰的躺在地上,下身的血侵染了锦裙,慢慢的溢出一小滩,看着触目惊心。
“你这黑心的庸医,竟是给我假的血燕。我夫人吃了,便落了孩子。我要抓你去告官!”龚远山双眼猩红,指着纳兰卿的鼻子破口大骂。丝毫不解气的掀翻了看诊的桌子!
“铺子里的并没有假药,老先生若不信,便请知府大人来查验。”纳兰卿不温不火的说道。
龚远山呸了一声:“没有假的?这是你拿去给世子妃道谢的药材,世子妃不喜欢,我想着不吃也浪费了,便拿去给夫人补补,却不想,害了我夫人与腹中的孩儿!”
纳兰卿站在散落的药材堆里,温和的目光看向龚远山,有些谴责。
这时,外边的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突然出声道:“我就说了这是间黑店,前几日才闹出事,今儿个又快要出人命了!”
“可不是!外来的大夫,莫要轻信了,这可事关人命!”
听着外面的议论声,龚远山眼底闪过得意,满面悲愤,跪坐在地上,抱着季氏道:“你醒醒,为夫的无用,不能给咱们孩儿讨回公道。为夫这就去找咱们女儿,她可是燕王府世子妃,叫她查封了这间黑心的药铺,将这丧尽天良的郎中给抓去处死,给咱们孩儿讨回公道!”
众人一听,眼底都闪过兴奋,原来这是世子妃的父亲与娘亲啊,那这家药铺可得倒霉了!
纳兰卿蹙眉,看着龚远山的目光略有些不赞同:“世子妃……”
龚远山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怒火满盈的说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世子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倘若不赔我一万两银子,我这就状告世子妃,你这是要谋害她!”
“我母亲好端端的在别院,这是谁在冒充我母亲招摇撞骗?”龚青岚下了马车,便听到最后的几句话,心中冷笑不已。季氏……她的母亲?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