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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转瞬即过,进入了十一月。气温急剧的下降,屋外吹刮着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冰粒子,打在脸上,冰寒彻骨。

龚青岚愈发懒怠,不愿出门。

素日里,身体渐好的齐景枫,因着取出了火蛊。体内残留的寒气,使他浑身整夜的冰冷,怎么悟也捂不热。

龚青岚浑身蜷缩在他的怀中,身上盖着两床厚重的棉被,压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感受到自己微微搓热的身体,碰上他冰冷的身躯,不过一瞬,便是有丝丝寒气渗入她的肌肤,冷得打了寒颤。

齐景枫看着怀中蜷缩得如猫儿一般的人,明明极为怕冷,却想让他暖和,不畏惧他身上的寒气,紧紧的抱成一堆。

“岚儿,我不冷。”齐景枫伸手要推开龚青岚,龚青岚闭着眼睛装睡,半分不肯挪动。

齐景枫无奈,背转了身体,稍稍与她分离。伸手在被子中间按一按,将被子阻隔二人。

龚青岚缓缓的睁开眼,翻转身子,看着背对她的人。伸手搭在他的腰间,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喃喃的说道:“我冷。”

齐景枫眼睛是闭上的,眼睫微微颤动,伸手覆上她搭在腰间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涩意。他们两个就像是两只刺猬,明明浑身长满了刺,却已经依偎在一起,刺得对方遍体鳞伤。

两个人都这样冷,却依旧抱在一起取暖,殊不知,只会越来越冷。

微微睁开眼,看着床边不远处的火炉子,里面的银丝碳燃烧的极旺,噼里啪啦的溅着火星子,屋子里流转着暖气,他们却感觉不到半分,仿佛生生有道无形的屏障隔离开来。

身后之人,倔强的不肯松开手。轻叹一声,翻转身来抱着她,下巴磨蹭着她头顶柔软清香的发:“明日我们睡暖炕。”

龚青岚点头:“今夜还很长呢,可要叫人去烧?”仰着脸,玉白的脸上,散落着乌黑的发丝,映衬着她的肌肤,光洁赛雪,似剥了壳的鸡蛋,莹白柔嫩。

齐景枫缓缓垂头,在她额间轻轻印有一吻。看着她的青丝缠绕在手臂,与他的散落一起,分不清彼此。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滑腻的肌肤宛如细瓷。喉结微微滚动,欺身压上她,轻笑道:“大抵都睡了,不用唤醒他们……”

张口欲说些什么,阴影笼罩下来,龚青岚所有的话语湮没在唇齿间。与他抵死的缠绵着,浑身仿若架在烈火上炙烤、燃烧,在极致美妙的感觉没顶扑来的一瞬,她双臂用力缠绕在他的脖颈。

龚青岚浑身热汗淋漓,软绵绵的瘫倒在床榻,双手却有力的紧紧抱着身上的男子,心与心没有间隙的贴靠在一起,听着他砰然有力的跳动,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化去了她心底的浮躁不安,静静的将脸埋在他脖颈间,感受着这一刻紧密相连带来的悸动。

这一夜,是入冬来,最为安稳香甜的一夜。

龚青岚缓缓地睁开双眼,身边早已空了,伸手一摸,触手冰凉,已经起来有些时辰了。伸手盖在脸上,揉了揉眼角,适才掀被起身。

红玉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掀开珠帘进来,拿着衣裳给龚青岚穿上,利落的为她梳妆:“今儿晨下起了鹅毛大雪,庄子上出了事,天蒙蒙亮世子爷便乘着马车走了。那个庄子,山路崎岖,九转八弯,路途凶险,奴婢心里惴惴,没敢把心落下。”

龚青岚拨弄珠钗的手一顿,睨了眼铜镜中,站在她身后的红玉,道:“可有备好吃食与手炉?”

“奴婢不知,起身时,只来得及看着世子爷上了马车,向长福打听来的消息。”红玉面颊微微红了一下。

龚青岚却是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来,心里挂念着齐景枫,他身边都是男儿,没个心思细腻的。

“红玉,你去世子爷身边伺候,可好?”龚青岚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的决定。

红玉脸一白,慌忙跪在地上,急的都要哭了出来:“世子妃,奴婢伺候您,哪儿也不去。”

“你这丫头,就是不稳重。”龚青岚托扶着红玉起来,转过身去,拿着桃木梳,梳着发尾道:“我身边只有你与陆姗,能信得过。世子爷身边没有心思细腻的人照料,难免有些地方疏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依托你。”

红玉紧紧的咬着唇,她自小就跟在世子妃身边,如今离开,断然是舍不得。可世子妃身边无人能用,她要做的便是尽到奴婢的本份,为她分忧。

“世子妃,奴婢得您看中,推心置腹。是奴婢的福分,定不会辜负您的心意。”红玉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龚青岚逗趣道:“你做好了,我便向世子爷讨个恩赏,将长福指给你。”

红玉脸蛋腾的一片通红,呆呆的看着龚青岚,直到听到一声银铃般的笑,回过神来,起身跺着脚道:“世子妃,奴婢会尽心尽力给您看好了世子爷,莫叫他被野花迷乱了眼儿。”

龚青岚嘴角含笑,听到珠帘晃动声,睨眼望去,陆姗站在室外抖落一身风雪,掀帘进来。“世子妃,魏太妃病倒最断时日请了宫陌钥给进府医治。随即去了信给晋阳王妃,没有谈成。晋阳王妃说王府的权利,逐渐落在了徐百惠的手中,要询问她。”

龚青岚有些诧异,精致的柳眉微拧。徐百惠倒是没叫她失望,这么快便拢络了人心。

——

龚青岚受邀史今芸邀请,乘着马车去了魏国侯府。

史今芸却是不在,被丫鬟领着去了三房的院落里。看着人来人往,龚青岚便猜测,怕是魏绍勤出了事。

史今芸站在院门口,看到龚青岚来了,眉宇间染着担忧,轻叹道:“小叔子突然发病,险些就没救回来,闹得人仰马翻。如今,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龚青岚拢了拢身上的狐皮披肩,防止冷风灌进领口。听到里面传来魏夫人的哭声,轻声问道:“宝儿呢?她如何了?”

“唉!那个丫头,急红了眼,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史今芸看了龚青岚一眼,唇角翕动,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婆母知晓宝儿对小叔子的心思……”缓缓的摇头。

龚青岚心里明白,魏夫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除非宝儿的身份比魏国侯府高贵,才能打消了魏夫人认为宝儿借助魏绍勤攀龙附凤的疑心。

毕竟,当年李丽影也是如此待魏绍勤。

魏夫人怕是已经对魏绍勤成亲不抱希望,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受罪!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倘若他们有缘,任何人都无法阻扰。”龚青岚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眼,毕竟,某种程度上,魏绍勤也是有恩与她。

一进屋子,便是看到宫陌钥坐在床头,左手略拖着右手衣袖,右手替魏绍勤施针,动作优雅流畅,别有一股风流之态。

似乎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宫陌钥微微侧头,看到龚青岚,目光一顿,便是继续凝神替魏绍勤施针。

龚青岚也没有怨怪宫陌钥,毕竟与他非亲非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那般做也是实属应道。虽然理解,却是不能谅解。

目光落在宝儿身上,猜测着她与宫陌钥是什么关系。否则,为何宫陌钥专程寻她?不惜浪费了一个条件。

宝儿一见到龚青岚,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水,快步走过来,忘却了尊卑,一下子扑倒在龚青岚怀中,无声的哭泣。她是真的害怕了,当时魏绍勤病情发作的突然有一瞬都失去了心跳。

龚青岚一怔,随即抬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并没有出声打扰,而是任由她发泄。

过了半晌,宝儿抽抽鼻子,松开了龚青岚,看着龚青岚雪白的狐皮上,一大块水渍,使柔顺的皮毛沾粘成一团,有些尴尬的说道:“世子妃,我……我……”

“无碍,清理一下便是。”龚青岚笑着宽慰,在她眼中,宝儿充其量只是一个孩子,何必太苛刻?

这时,宫陌钥拔完针,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下人,让他们去煎药。随即,对魏夫人说道:“你大约也知晓能完全治愈他的药方,只是缺少一味药。而那味药无人见过它生长成什么模样。兴许有人见过,却是不知那是极其珍贵的药。我偶然间,在一本残本上窥其相貌。形似珍珠,外表光洁圆润,似裹着一层冰晶,泛着水光色。其中间蕴藏着一粒豆子大红心,这颗红心便是他的药引。”

听着他的描述,龚青岚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珍珠?”魏夫人诧异,倘若是珍珠,岂不是很好找?

宫陌钥笑着摇头:“不是珍珠,它只是外表像珍珠,夜间会发光。”

“那便是夜明珠了!”龚青岚清冷的附和道,她是小心眼的人,对宫陌钥说的,她一点也不感兴趣。既然想不起来,她便也不想了。何况,他们也都说了,世间无人见过,她这深藏闺中的人,又岂会知晓?

想着被宫陌钥摆了一道,他既然想要宝儿……勾唇道:“宝儿,三少爷好了,你便随我回燕王府。”

闻言,宫陌钥立时变了脸色。

“世子妃……”宝儿喏喏的喊道。

龚青岚的注意力全都被宫陌钥给吸引,他的情绪波动太大,看来宝儿对他极重要,且燕王府……有危险?

“别忘了,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龚青岚为了确定心中所想,下了一剂猛药。

“三少爷的病,大约还有一个月才能稳定。”宫陌钥眉目淡淡,看着伤心难过的宝儿,沉声说道:“倘若一个月后,没能找到那味药,你们便做好准备。”

龚青岚心一沉,更加确定自己所想了,便留了一个心眼。

——

魏太妃得贵人相助,精神愈发的好了。双腿依旧麻木的没有一丝知觉,却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

喝下一碗浓稠的药汁,吃着蜜饯道:“可有将晋阳王府世子妃给请来?”

“太妃,晋阳王府的世子妃去了竹阁。”康嬷嬷火上浇油道:“太妃,那晋阳世子妃摆明没有将您放进眼底。当初眼巴巴的讨好您,如今您亲自给她下帖子,她倒好,竟是先去了世子妃的院里头,表明了是暗指世子妃的身份高过您!”康嬷嬷眸光微闪,看着摆弄床头修剪好插在玉瓶里花枝的魏太妃,沉吟的说道:“上次晋阳世子妃拿的那件毒衣,怕是与世子妃通了气。”

魏太妃扯下一片粉色娇嫩的花瓣儿,指甲掐进去,碾碎。垂目看着手指上浅粉色的花汁,笑道:“世人本就怪会踩低捧高。哪有什么永远的同盟与仇敌?兴许到最后,在背后捅你刀子的是同盟!”

康嬷嬷立即跪在地上,脸色微白的说道:“太妃恕罪,老奴这张嘴太碎,着实该打。”说罢,毫不手软的朝自个脸上招呼。

太妃阖眼,淡淡的说道:“你与宁嬷嬷是我从魏府带进王府里头的老人,若是你们都信不过,身边着实没有可用的人了!”却是没有喊康嬷嬷住手。

康嬷嬷这会子,脸都扇红了,嘴巴一阵麻木的痛,却是不敢松懈力道亦或是停了下来。

宁嬷嬷一直站在一旁,吊着眼角看着。

“行了,去外边等着晋阳世子妃。”魏太妃挥了挥手,侧身,面向窗口,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赢了几场,便当真就能收拾了本宫?

康嬷嬷一怔,不敢忤逆,连忙起身出去守着。

冰渣儿已经消融,风雪停了,只是下起了毛毛细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光洁圆润。徐百惠从竹阁出来,在交叉的路口处,选择了去往太妃的院落,方一踏上拱桥,踩着碎步。忽而,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双手胡乱一抓,却是什么没有抓到,只有扯住身边丫鬟的一个荷包,重重的跌坐在地。

徐百惠吓得大惊失色,啊的叫了一声,屁股坐在地上,震得肚子里的肉团似乎抛掷了一下,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本是白里透红的面颊,瞬时褪去了血色,白如枝头上堆积的残雪。

“世子妃——”翠竹不敢惊呼道,连忙搀扶着徐百惠起身。

“别……别动……”徐百惠肚子钝钝的痛,屁股摔得麻木,还没有缓过劲来,根本站不起来。

“世子妃,您肚子有没有痛?”翠竹担忧的询问道,心知世子妃能掌权,全都是依仗了肚子里的小祖宗。若是没了,世子爷在府中又是不管事儿,怕是地位要一落千丈!

徐百惠手掌撑在地上要起身,却也是一滑,拇指、食指指腹摩挲一下,竟是滑腻得泛着油光。凑到鼻端轻嗅了,脸色大变道:“这里被人洒了桐油。”

这儿是竹阁通往魏太妃院落的唯一路径,俨然是有人在此等着她!

等身上的疼痛缓和过来,方才让人扶着起身,身旁的另一个丫鬟,已经找燕王府的人带路,将府医请了来。

“世子妃的脉象本就不稳,如今摔一跤,动了胎气,煎服几幅安胎药试试。”陈府医已经请辞,来的是燕王府重新聘请的一个府医、

徐百惠被人抬着躺在魏太妃屋子隔壁的一间厢房里,魏太妃坐在床边的绣墩问道:“你放心,今儿个是本宫将你请来,出了这等事儿来,断然会揪出凶手,给你做主!否则,本宫都难以向老姐妹交代。”

徐百惠见她情真意切,抚着肚子,泪水打转的说道:“魏太妃,这个孩子都已经五六月,即将临盆。竟还是有人下此毒手,这等狠毒之人,万万饶不得。”

魏太妃的目光落在她高隆的腹部,慈爱的目光,夹杂着一丝怜悯:“好孩子,是本宫害苦了你,倘若出了事,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徐百惠也是心中悲苦,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曾得罪人,怎得就遭人暗害了?”

“世子妃,您不曾与府里的人结过怨么?”宁嬷嬷上前一步,恭敬的询问道。

徐百惠眼底闪过思虑,半晌,轻轻咬着唇,手指紧紧的揪着被子,似乎对想到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有么?”魏太妃状是无意的问道。

徐百惠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当初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拿着那件毒衣,构陷岚儿姐姐。事后她极为宽容,并没有处罚我。我也意识到了错处,亲自上门赔罪,和好如初了。除此之外,并不曾与他人反目。”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我相信岚儿姐姐不会害我。”语气加重了几分,似乎在说服着她自己。

魏太妃心里冷笑,只要有怀疑就好。怀疑就如同一颗火种,越烧越大,直到你再也控制不住。

“你呀,就是心善。”魏太妃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命人去搜查,是谁动了桐油。

宁嬷嬷带着人去库房询问,管理库房的嬷嬷说竹阁小厨房的厨娘被烫伤,领了桐油去浸泡。近段时间,便是没有人领过。

宁嬷嬷便领着人去竹阁盘问厨娘,看着她手臂上那一点鸡蛋大小的烫伤,板着脸问道:“你这点伤,用的着半升桐油?”

厨娘惊惶不安的看着宁嬷嬷,吱吱唔唔的说道:“在厨房做事儿,难免多有烫伤。我这不是嫌麻烦,便多领了一些来。”

“那你将剩下的桐油拿出来给我瞧瞧。”宁嬷嬷细长浑浊的双目,在她身后搜寻。

厨娘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哎哟!我的大姐儿,不就是一点儿桐油,何必如此较真?何况,我这是从账上支出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二两碎银,塞在宁嬷嬷手中。

宁嬷嬷是什么人?太妃身边的红人,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岂会看上这一点碎银?何况,她这可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办。

“实话与你说了,有人将桐油洒在路上,致使晋阳世子妃滑倒,动了胎气。如今,就只有你一个领了桐油,出了事儿,第一个就是拿你问罪!”宁嬷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厨娘肝胆俱裂,惊慌失措的说道:“我……我……我不过是见红玉姑娘给世子妃熬药烫伤手,送了一半桐油讨好她。谁知……谁知差点要了我的命!”说着说着,脸色发白,生怕被顶了罪,拔下手腕上的绞丝银镯塞进宁嬷嬷手里。

宁嬷嬷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扔在地上:“带走。”

立即将人押送到了徐百惠休憩的厢房里,将事情如实禀告了魏太妃,魏太妃让康嬷嬷将龚青岚与红玉一道请来。

不过片刻,龚青岚便到了。身后的红玉,左手厚重的白纱包裹,神色略有些憔悴。

龚青岚一进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徐百惠,眼底有着诧异。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关切的询问道:“方才在我那边还好好的,怎得这会子出事儿了?”目光在魏太妃身上流转。

徐百惠垂着眼睛,并没有看龚青岚一眼,因情绪压抑,嗓音沙哑,闷声说道:“路上洒了桐油,我滑了一跤,腹中孩儿险些不保。”说着,徐百惠抬头,目光里蓄满了水汽:“岚儿姐姐,你说要我腹中孩儿认你做义母?”

龚青岚颔首:“曾经是说过这话。”

魏太妃听到曾经二字,脸上的笑容渐深:“说好的事儿,又怎能出尔反尔?何况,你与惠儿是知交。”

“我不过是想亲上加亲罢了。”龚青岚一句话,堵住了魏太妃的话。

魏太妃似乎也不恼,气定神闲的端着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道:“煎药怎得这般不小心?笨手笨脚,日后如何伺候世子妃?”

红玉跪在地上,请罪道:“奴婢失职,没有能看好厨房,让一只野猫蹿进了厨房,将汤药抓倒。”

“竹阁里的丫鬟奴仆连只猫儿也是看不住,人手不够,便从我那儿调几个过去。暂时先处理好正事,惠儿从你那里来,踩着桐油摔倒,看样子是有人要暗害她腹中的胎儿。我让人去库房查谁领了桐油,找到你院子里的一个厨娘。厨娘供出她将桐油给了红玉,这话可是真的?”魏太妃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目光锐利的看着红玉,话确是对着龚青岚说道:“你若是因着那件事儿,心中不能释怀,找惠儿讨回便是,害她孩子作甚?”

“太妃经历那么多事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独裁。眼见不一定为真,这桐油不一定便是只有厨娘与红玉有。”龚青岚不慌不乱,从容不迫,自有一股清雅的风华气度。勾唇道:“桐油用处极少,厨娘这次领的桐油,直到她伤好,怕是也用不完,又不能做其他的用途,收做几年都没有问题。若搜查最近领取桐油的人,恐怕不妥,有失公允!”

魏太妃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找不到话茬接口。

“世子妃,您这话也说的极为偏颇。这桐油放置一两年,早已失了效用,一般的人都会拿着扔了,还有便是塞在角落蒙尘。若是挨个搜查,怕是会弄得整个府邸人心惶惶。”宁嬷嬷开口辩驳道。

“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一个奴才插嘴!想必太妃舍不得调教,那我这个做孙媳的,便替你动手了!”龚青岚沉着脸,严肃的说道:“陆姗,张嘴二十!”

魏太妃脸色微变,气得仰倒。她若出言相救,龚青岚断然说她没有礼教,不能管束了丫环婆子。

“岚儿,宁嬷嬷不过是说句公道话。”魏太妃斟酌着言词,免得受人把柄。

“公道自在人心,倘若都是清白,自是也黑不到他们身上去。一个自持伺候太妃年长的奴才,便目中无人,逾越了主子。在我跟前也就罢了,倘若出去,她若再犯,丢的可是我们燕王府的脸面,说咱们府上缺失礼教。”龚青岚满脸冷肃,一挥手,陆姗便是拿着薄木板照着宁嬷嬷的脸,噼里啪啦一顿扇。

血液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极为的醒目。听着木板拍打脸颊的响声,众人心中胆寒,头皮发麻。一边感叹世子妃手段利落很辣,一边想着日后行事小心,魏太妃怕是要失势了。

宁嬷嬷痛得脑袋要爆炸一般,痛苦的叫喊声,涌到了嘴边,便被陆姗打散,和血吞回了肚里。

魏太妃看着跟着她数十年,忠心耿耿的心腹,只因一句话,便被龚青岚给发落了。气得浑身发抖,摆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揪住裙摆,手指骨发白。

时常含笑的眸子里,凝结了一层冰霜,凝视着站在光影里,嫣然浅笑的女子,气血翻涌。不曾好利索的双腿,抽搐的痛。

霎时想到龚青岚与她的孙儿联手对付她,整个人便不对了,脸色煞白,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倒下。

“啪!”最后一下,木板被打断。宁嬷嬷的头肿成了猪头,痛苦的呜咽,倒在地上双腿并拢弯曲,不断的翻滚。

吐出一口血水,里面一起几颗牙。

宁嬷嬷眼底充满了憎恨,看着龚青岚,几欲喷火。

“太妃真是有主母的担当,岚儿钦佩。”龚青岚先发制人,打了魏太妃的心腹给府里头的人看,给魏太妃卖命,事发她也保护不了他们周全。看着魏太妃急促的起伏,吭哧吭哧,几乎要昏厥过去。龚青岚眼底闪过冷芒,忽而笑道:“既然你们说是红玉将桐油洒在地上,太妃做了表率,我若维护,倒是说不过去。”说罢,便吩咐人去拿厨娘给红玉的桐油。

不一会儿,丫鬟急匆匆的将东西给拿来,依旧是厨娘原先给的那么多。

宁嬷嬷眼底闪过震惊,她明明将红玉的桐油全都给倒了,怎得还是这麽多?

“你……你撒谎……”宁嬷嬷指着厨娘,为今之计,只能陷害厨娘,让厨娘反咬龚青岚一口。

厨娘早已被方才那一幕给震慑住,比那凶残的一幕,死并不可怕。捏紧了宁嬷嬷塞给她的金锭子,狠了狠心。

“奴婢……奴婢的桐油在床底下。”厨娘胆战心惊的说道,只能如实了说,兴许世子妃还会保她一命。

徐百惠的丫鬟翠竹带着厨娘一同去拿,与红玉的合在一起,便是与领来的桐油,相差无几。

龚青岚看着已经镇定下来的魏太妃,笑道:“不是她们呢,恐怕另有其人。”

“谁知会不会从外边将桐油带进来?”魏太妃淡淡的说道,神态恢复如常。

“太妃料事如神,当真有人送外边卖桐油进来。”龚青岚一拍手,暗一将一个掌柜打扮的人给扔了进来,目光晶莹的看着魏太妃收紧的拳头,笑道:“这是卖桐油的掌柜,鬼鬼祟祟的在门口等候。侍卫见着起疑,便将人抓了进来。想着太妃身子骨没好利落,送到我那儿去。来不及审问,便被你传唤来。如今,说到这事儿上,我倒是想起这么个人。”

魏太妃平静的目光闪过不安,若有似无的盯着地上的人。

“说,你在门口作甚?”红玉厉声呵斥。

掌柜的看着魏太妃那略带锋芒的眸子,连忙说道:“我,我是来问府上可要桐油,今年桐油产量多,价钱极为便宜。”

“当真是如此?倘若有半句假话,晋阳世子妃有半点不妥当,便将你送到晋阳王府去。”红玉冷着脸,扫了眼地上的宁嬷嬷,暗咒了一声活该。时刻在魏太妃身旁出馊主意,唆使魏太妃成日里无事找世子妃的麻烦。

管事的浑身一颤,他不过是收了银子,替旁人办事。谁知竟是要搭进去一条命!

当即不干了:“是她,就是她在我那里买的桐油,我在府外转悠,见她许久不曾给我结算银子,便在外等着,谁知……谁知给你们绑起来了!”

“胡……胡说。”宁嬷嬷凶恶的瞪着管事,含糊不清,从喉咙挤出来:“你是被人收买陷害我。”

“这是你给我的凭证,让我那这个到府上收银子。”掌柜双手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上面是刻着宁嬷嬷的名字与在府中的身份。

“原来又是一出贼喊抓贼的戏。”龚青岚心中冷哼,时隔没多久,便是又来陷害她,挑拨她与徐百惠。

她早就算到有这一遭,在魏太妃传徐百惠来王府,便让人在门口候着,等徐百惠来了,将手中的东西给徐百惠。她的手中有徐百惠的把柄,徐百惠断然不看失约,急急的来了。她便将从魏太妃探来的消息说给徐百惠。徐百惠是个心狠手辣,敢拼的人。

听信她的建议,在屁股后面绑着一个宽厚的软垫,滑下去的时候,跌坐在地上很巧妙,减轻了直接的冲击。而后又是跌坐在铺垫上,孩子便没有大碍。倘若她拿捏不好,一个失策,便是会毁了孩子。

“宁嬷嬷与晋阳世子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有幕后指使者?”龚青岚缓缓的开口,目光一瞬不顺的看着魏太妃。

魏太妃嗤笑:“你怀疑是本宫指使的不成?”

“这还用怀疑?谁都知宁嬷嬷对太妃说一不二!”龚青岚冰冷的眸子,如冬日里冰面上结成的冰凌,碎裂成片,尖利的锐角,扎刺进魏太妃的胸口。魏太妃瞳孔微缩,故作镇定的说道:“你胡说什么?惠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本宫的孙儿,怎得迫害她?宁嬷嬷……不过是为我抱不平,不曾经过我的允许,便擅作主张。既然查出来是她,便交给惠儿处理。”

徐百惠懒懒的躺在床上,看着原本由魏太妃主导的一出戏,从龚青岚进来,便夺去了主导权,牵引着魏太妃,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幸而她是怕龚青岚,否则,她先去太妃的院落中,怕是她腹中的孩儿不保。

“翠竹,将人带回晋阳王府。”徐百惠声音冰冷,谁若阻碍她夺权,她定然不容与谁!

魏太妃眼皮子一跳,这带回晋阳王府,倘若徐百惠添油加醋……晋阳府别想与她们结盟了!

龚青岚见魏太妃要留下宁嬷嬷,率先开口道:“来人,将晋阳世子妃安然送回晋阳王府。”话落,暗一立时现身,提着宁嬷嬷就消失在厢房内。

魏太妃愤恨的咬紧压根,满目怒火的瞪着龚青岚,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龚青岚笑的愈发张扬,她一根一根的砍掉魏太妃的枝桠,倒要瞧瞧,失去两个得心的人,她还如何处处为难她。

——

这次,魏太妃与龚青岚彻底的撕破脸。魏太妃给宫陌钥下了死命令,她要龚青岚的命!

可,她在静静等待消息时。外面的传言如飞雪落满燕北每个角落。

魏太妃出阁前与人有染,产下孽种,为了攀附权贵,将孩子弃之山野。未料到孩子竟是存活了下来,成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副将军,并且生下了一个遗腹子。便是成国公府的二公子,为了抹去污点,竟是派人暗中刺杀,实乃蛇蝎心肠。

魏太妃听闻消息后,被刺激的当即昏厥。

成国公府得知,宗族立即将成翔除名,赶出了家族。成翔对魏太妃充满了蚀骨的恨,倘若不是她,他又岂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当即写了一封信,给龚青岚送去。

燕王爷听到这个消息,震怒。一掌拍碎了书案,终于明白魏太妃平时无欲无求,为何那日突然要为成翔安排职务。

有种被骗后的屈辱,没料到这个女人竟是瞒天过海,骗了他父王的信任。

看着手中被人送来的密信,燕王爷额角青筋爆鼓。好!好一个魏淑珍!竟是想要让她的孙子继承燕北王府!

这时,门口有人通传道:“王爷,世子妃求见。”

“让她进来!”燕王隐忍怒火,眼底的戾气,却是丝毫没有散去,反而愈发的浓烈!

龚青岚一进来,眼底蓄满了焦急,当即没有隐瞒的说道:“魏太妃一心想要将她的孙儿接替夫君的位置,不惜伪造夫君通敌派国的信件,送往了边关。幸而那人是一个故友的属下,便拦截了下来,却也是被不少人得知,在军营里闹得沸沸扬扬。杨将军,已经以他一人之人,压不下消息,若是传到了京都,不单是夫君一人吃罪,恐怕整个燕王府都要覆灭!”

龚青岚得知到这个消息,心中大惊,早已明了,那封信是宫陌钥写出去的,为的是要葬送整个燕王府。莫怪,他阻止宝儿回燕北王府。

连忙想着对策,只能求助了燕王。可断然不能说是宫陌钥,这样一来,宫陌钥反咬一口,情况便是更加的不容乐观。

燕王没料到事态如此严重,两眼充血,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她竟是敢做出这等事!”在书房里急行几步,阔步离开书房,骑着快马离开了王府。

龚青岚提着的心,依旧没能落下来。燕王赶去边关,无非是探查情况,倘若属实,便尽力压下来,随后处置魏太妃。

可是,她已经等不及的想要魏太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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