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川很快就带着药材回来了，亲自煎好，给已经昏迷的徐尽欢喂了下去。
鹿衔看着也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但是跟在柊樾身边多年，医术也强于普通的大夫，拔了扎在徐尽欢身上的几根银针，又诊了诊脉象，起身道，“行了，半个月别运气，好好静养。”
徐尽欢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醒来第一时间便是问侍女那个银发的人在哪里，侍女扶着她来到洛青荼的房门外。
她抬起手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敲下去，屋子里却传来一道清冷温柔的声音，“姑娘请进。”
那声音宛如一阵风，轻轻拂过她的心扉，将她多年辛苦藏好的情绪释放出来，她深呼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目光落在床榻上那道盘膝而坐的身影上，眼眶还是忍不住地红了，她强忍着道，“六年前，你的眼睛明明已经好了，怎么又……”
容凉听见这个声音，身子微微一僵。
那个时候她刚离开清梵寺禁地，眼睛也只能看见一点朦胧的光，只能隐约看见少女红衣窈窕的身影。
少女带着杏花香气的吻落在嘴角，柔软的触感刻在了身体记忆里，时至今日，依旧清晰无比。
容凉轻叹一声，“眼睛没事的，过几日便好了，你的伤怎么样？”
徐尽欢走到她面前，“我的伤没事，谢谢你。”
要不是你及时来到，点欢阁难逃一劫。
容凉抬手解下蒙眼的黑布，抬起头来，缓缓睁开双眼，入眼依旧是一片朦胧，红衣女子只留下一道窈窕的红影，容凉微笑道，“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徐尽欢笑着落下一滴泪，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她把长陵宫里的那个人放进了心里，抹去了眼泪，“你怎么……来姑苏了？”
容凉把布条又系上，无奈地道，“夜笙宫的人来盛京掳人，不小心把我牵连了。”
刚好洛青荼推门进来了，见到徐尽欢在房间里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老板娘身体可好些了？我师父她可没钱，你打她的主意没用。”
鹿衔跟在他身后，“她不是你相公吗?怎么成你师父了?”
徐尽欢惊疑，“什么？！”
洛青荼回身瞪了鹿衔一眼，“我一男的要什么相公，当然是师父了！”
鹿衔特别淡定地道，“哦，原来你喜欢你师父啊。”
洛青荼不淡定了，一脚踹了过去，“你瞎说什么？”
鹿衔躲开，一脸我知道你没钱的表情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这样就不用结账了？”
洛青荼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想杀了你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鹿衔抱着胳膊道，“行啊，那你快把账结了吧。”
洛青荼，“多少钱？”
鹿衔比了一根手指，“不多，就一万两，黄金，对了，还有她的那五千两。”说着，拿下巴指了指徐尽欢。
洛青荼嘴角抽了抽，怪不得鬼手邪医不轻易救人，就这么要医药费，也没人请得起啊。
一万两对镇国公府小侯爷来说其实不多，而且柊樾救了容凉的命，要多少钱都是应该的，但是现在小侯爷流落江湖，上哪里去给他弄小山似的万两黄金？
一直在一边看两人打闹的徐尽欢放下心来，这孩子看来真是慕容绯的徒弟，心情好了起来，“一万五千两不是小数目，我让账房先生清点好再派人给你们送过去可好？”
洛青荼没想到这个见钱眼开的老板娘竟然会为他们出钱，“老板娘，你伤的应该不是脑子吧？”
徐尽欢瞥了他一眼，好好的孩子，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鹿衔在背后轻轻踢了洛青荼一下，“你会不会说话？有人替你们出钱还不好？”
徐尽欢没说话，用眼神表达出你们两个都一样不会说话。
一队侍女端着餐盘走了上来，洛青荼道，“这边这边。”
侍女们将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后离开。
食物诱人的香气刺激到容凉现在格外敏感的嗅觉，她起身走到桌子边坐下，洛青荼坐到她身边，将筷子放到她手中，“小爷亲自盯着厨房做的呢，从食材到作料还有步骤，每一项都没落，这是仿豹胎，你尝尝。”
洛青荼直接夹了一点送到容凉嘴边，容凉懒起来连衣服都是北堂清给穿的，也经常被上官璃喂吃的，所以张口吃掉洛青荼喂来的饭菜，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徐尽欢看起来就不是滋味了，两个人之间亲昵得仿佛恩爱多年的夫妻。
鹿衔默默觉得，他们俩是假师徒，真夫妻吧。
肉质入口鲜嫩醇香，容凉满足地点了点头，还邀请道，“你们两个过来一起吃呀？”
徐尽欢转过头，对鹿衔道，“小兄弟跟我去账房看一下可好？”
于是两人走了，洛青荼继续给容凉夹菜，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容凉饭量很小，等她吃饱后，他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小侯爷是个难伺候的，除了在吃食上，连衣住行都是，一天要洗三次澡，洗一次要换一次衣服；阖府上下连一粒灰尘都不可以有，连下人都要干干净净的；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所以生活起居都是自己弄好的；跟朋友出去玩乐都要带两个下人，他坐到哪里下人得先给擦一遍，细米调浆养出来的金贵少爷，被拐出盛京，一路内心嫌弃反感了无数次。
除了容凉，从楼船上的那碗面开始，也仅限于容凉。
后院，下人们正从金库中搬出一箱箱黄金，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一边清点一边记录，满脸心疼的模样。
徐尽欢领着鹿衔走过来，淡淡扫了一眼，“秦景川呢？”
她在姑苏城最繁华的地段开青楼，经营得当，自然赚了无数家底，区区一万五千两黄金，还不足以让她心疼，好吧，就算心疼也不能表现出来，虽然是那个败家师弟答应的，但好歹也是为了救她。
账房先生道，“和那位小道士出去了，说是去山上溜达溜达。”
徐尽欢点了点头，回头问鹿衔，“小兄弟，这些金子要送去哪里？”
鹿衔从周围亭台水榭上收回目光，道，“柊花谷。”
徐尽欢顿住了，“你跟柊樾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家公子，怎么了？”
徐尽欢眯了眯眼睛，道，“没事。”
鹿衔还觉得奇怪，她怎么听见柊花谷一点也不震惊呢？
他带着一个小车队的黄金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柊花谷，第二天又被公子赶了回来，要命的是，公子还亲自来了！
点欢阁众人把昨天辛辛苦苦般出来的黄金，又辛辛苦苦地给般了回去，账房先生拿着账本和笔美滋滋地把昨天记下的账给划了去。
鹿衔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自家公子上了楼，把他扔了，他在一楼转了转，突然想起自家公子每月必出谷几日，他自己进城去，让自己城外等着他出来。
原来他是来……青楼？鹿衔突然很激动，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三楼，柊樾走进徐尽欢的房间，“我听闻你受伤了？”
徐尽欢正在核对账本，头也不抬，冷飕飕地道，“没事了，毕竟花五千两黄金治好的呢。”
柊樾走过去，自然地拿过她左手腕诊脉，“小孩子不懂事，再说我不是亲自给你送过来了吗？”
徐尽欢右手笔不停，把左手从他手上扯了回来，“别诊了，别等会儿再要我五千两。”
柊樾苦笑，“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钱？”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黑色药丸，“鹿衔处理的不错，养上半个月就好了，把这个吃了，好得更快。”
徐尽欢放下笔，瞥了一眼那个药丸，卷起一个账本按住柊樾便往他身上敲，一边敲一边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老娘赚钱赚得多不容易啊！五千两黄金啊！你那小徒弟一张口老娘三四天心血就这么没了！啊，你还给送了回来！老娘都白心疼了！”
柊樾也不躲，任由着她撒气，“好了好了，解气了没？把药吃了呗？”
徐尽欢停了手，把药丸拿过来吃掉，“这几天好多势力盯着点欢阁，你留在这里不好。”
柊樾伸了个懒腰，斜着眼睛，慵懒地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鬼手邪医一离开神农谷便灭了几大门派，树敌无数。
徐尽欢将已经褶皱的账本砸到他的身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我担心你，如果那天慕容绯没有赶到，如果鹿衔不在呢？”
徐尽欢对上他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柊樾是一个薄情又寡义的人，这世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只是这云烟之中有一个红衣金钗的姑娘，是他视线所及，最亮的风景。
洛青荼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一个藏青色衣袍的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还挺眼熟，“鬼手邪医？你怎么在这里？”
柊樾轻笑了一下，“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洛青荼把霜雪青莲往肩上一搭，扬眉笑道，“说实话，整座点欢阁最好看的灯便是小爷了，邪医有兴趣吗？”
柊樾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摇了摇头，“没有。”
色诱失败的洛青荼笑容僵了一下，仍不放弃，“您再考虑考虑呗。”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洛青荼道，“您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