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楚国境内,丽江城,微雨。
一队黑衣人马护送着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疾驰。
突然领队的黑衣人一抬手,车马全部急刹,停了下来。
微雨无人的街道中站着一个人,一身水蓝色的窄袖男装,简单干练,腰间别着两把剑,撑着一把水蓝色的油纸伞,伞面上画着蓝花楹。
领队高声问道,“前方何人?”
“我叫肖燕新。”那人道,伞檐微抬,露出一张犹如腊月寒梅的秀容,竟是个扮男装的女子。
领队微微皱眉,他也是纵横江湖十数年的人物,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不认识我,但应该认识这把剑。”她的声音和气质让人想到漠北的长风冷月,亲和中又有上位者的威严。
她反手拔出了腰间的一把剑。
那是一把暗红色的长剑,造型华丽大气的同时,锋芒沉稳,剑柄纹金,剑身上有暗红色的纹路,那是凤凰图腾。
雨丝滴在剑上,溅起一层暗红色的薄雾,剑谱排名第三的“紫禁凰阙”。
大秦皇族往上数七代,有位绝代皇后,即孝臻皇后,出身江湖草野,问鼎剑仙之位,少年时邂逅落魄皇子,历尽万难,助皇子成帝,即秦惠帝,惠帝登基后,废黜六宫,尊其一后,并为她打造了一把名剑,即“紫禁凰阙”。
“紫禁凰阙,九州最尊贵的剑,地位还在北宸帝的星辰流光之上,姑娘是秦宫的人?”
“是,我来跟天谴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我要你们在穆家庄掳走的女孩子,拿北宸帝一个人情来换。”
领队听后沉默了,北宸帝的人情啊!
“这种事情我还做不了主。”北宸帝的人情固然贵重无比,但是车内这个小姑娘,对主子来说也是万分重要的。
“不同意的话,我们只好强抢了。”肖燕新道,语气还是那个语气,却凭空一阵森然杀气荡了过来。
天谴的杀手们齐齐一惊,提高了警惕。
领队眉头深皱,这种程度的杀机远强于他们,而且不是来自这个女人,来的人不止她一个!暗中不知藏了多少高手。
肖燕新将紫禁凰阙放回鞘中,再单手从腰间摘下剑,朝领队扔了过来,“拿回去给兰阶殷玉,他什么时候想让北宸帝还人情了,就拿这个去凉州。”
领队心中惊愕,天谴的主子是六大魔头之一的兰阶殷玉,这件事在江湖上基本没人知道,这个女人竟然知道!
他接住剑,示意车夫解开马车,然后指挥众人继续前行。
一队人马分开,从肖燕新两旁疾驰而过,却没人敢动她分毫。
待天谴的人走后,肖燕新上前去,打开马车车门。
车内的小女孩惊恐地往里面缩了缩,头发凌乱,手脚全都被绑住,嘴巴也被堵住了,一双哭肿了的大眼睛盯着肖燕新,清澈如同小鹿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惶恐、难过、迷茫……
肖燕新朝她伸出一只手,温柔地笑道,“没事了。”
……
几日后,楚国边境的一家客栈中。
肖燕新坐在桌边,桌子上摆着两摞账本,“雨霁,过来。”
趴在窗边看风景的小女孩连忙“蹬蹬蹬”跑过来,“师父我来啦!”
肖燕新让她坐下,“给你两个时辰,把这些账本对完,能做到吗?”
穆雨霁重重地点头,“能!”
肖燕新摸了摸穆雨霁的头,半个多月前她收到慕容绯的信,让她从天谴的手中截下这个小女孩,后来的相处中偶然发现这小姑娘在经商之道上似乎很有天赋,知道了穆雨霁的遭遇后,她便把她收为徒弟,教她本领,一方面是想让她有个安身之本,另一方面也是想为凤行商行培养一个继承人。
穆雨霁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对完了所有账本,打了一个小哈欠,撑着脑袋问道,“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江南岳阳,有人在那里等你。”
穆雨霁眼睛一亮,困意瞬间没了,“是谁呀?”
肖燕新浅笑着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
一艘高大的渡船行驶在长江江面上,甲板上有三两客人聚在一起说着天南海北的趣事,或者家长里短的琐事。
船舷边靠着一个布衣少年,面色苍白,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忍耐什么极大的痛苦,终于,探出身子,“呕——”,将肚子里还没消化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
谢岑临抱着一只没精打采的小狼从船舱走了到他身边,“还能再坚持吗?”
穆云销点了点头。
谢岑临摸着萎靡不振的菜花,眼角的笑意都淡了不少,“你连晕船都跟你主子一样。”
穆云销无力地靠着船舷,“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对岸?”
谢岑临望了望前方水天相接的地方道,“还得大半天吧,这才到江中呢。”
这时,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三个小黑点,渐渐变得越来越大,待近些便能看清那是三艘船只。
“是水匪!!!”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整个渡船上瞬间慌乱起来,呼喊奔逃声响起。
扬州水网遍布,错综复杂,又是天下商脉所在,因而匪盗无数,船行江中,最怕的就是遇见水匪打劫,那比遇上雷暴天气还要可怖。
那三艘船行进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便冲到了渡船前方,那船比渡船要小上一些,造型却十分古怪且精悍。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了过来,“孙子们!!!爷爷来啦,还不快乖乖地孝敬爷爷!!!”
声音是用内力吼出来的,在每个人耳边爆炸开来,引起人们的慌张惶恐,“是天鲨帮!!!”
一个肥胖的男人从船舱中跑出来,抱着头哀嚎,“黑鲨竟然亲自来了,那可是一流高手,完了完了……”
水匪的船一艘挡在前方,两艘左右包围,船上传来水匪们振奋的欢呼,“天鲨!天鲨!天鲨!!!”
同时,“嗖嗖嗖——”数道声响,十几条手臂粗的绳索从左右两侧的匪船上射出,绳索一头有着锋利的爪钩,齐刷刷地全部钩住了船舷,紧紧地将渡船定在原地。
穆云销就站在船舷边,其中一个爪钩是冲着他的方向来的,谢岑临一拂袖,激起的内劲如烈风,将那绳索震退的同时,自己也退了三步,那射出绳索的人竟也是个内力高手!
谢岑临连忙拉着脱力的穆云销站到安全地方,“这些水匪里高手不少。”
肥胖的男人两股战战,惊恐地看着那些绳索,他身边跟着的小厮都要吓尿了,哭着道,“老、老、老爷……咱们这次没请护卫……”
天鲨帮是不久前兴起的帮派,时间虽不长却已经凶名赫赫,其他的帮派大都只劫财不伤人,而他们劫了财后还要杀人沉船,这也让他们的恶名在长江一带迅速传播。
其中,天鲨帮的帮主黑鲨,江湖人称“黑鲨”,是个无恶不作的一流高手,实力强横,带领着天鲨帮吞噬了不少周边帮派,甚至有几位一流高手都死在了他手上。
只见一位彪形大汉立在前方船头,肩扛一柄厚背大刀,他一出现似乎凭空生起一阵黑风,连天色都阴了下来。
洛青荼刚走船舱里面走出来便远远的看见他,顿时觉得像《西游记》里偷袈裟的黑熊怪,于是也学着孙悟空调侃道,“你这匪头子是以前是烧窑的、还是卖炭的啊?”
黑鲨听闻哈哈大笑,“好小子,有胆识!”话音刚落,便甩手将手中大刀掷出,“敢接俺这一刀吗?”
那大刀似有千钧之力,穿过两船间的江面和一个甲板,对着洛青荼暴射而来,洛青荼手搭在剑柄上,要是硬接必然是重伤,若是逃了的话好像又丢了面子,虽然说小侯爷现在脸皮厚了许多,但是这种事关面子的头等大事还是要纠结一下的。
就在他纠结的那一瞬,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挡在他面前,接着眼前黑影一闪而过,那柄厚背的大刀瞬间被崩成千片,被人一挥袖,四处激射,困住渡船的十几条绳索同时崩断,三艘匪船上接二连三响起惨叫声。
突发的这一幕惊呆了在场众人,只见一个船头突然出现一位黑衣人,身后是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残影,长身玉立,黑衣银发,江风拂动衣摆,犹如降下天罚的神邸。
黑鲨看清了来人脚步一个哆嗦,只觉得深不可测,但是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不怕死的胆量,面对比自己强的对手只有迎难而上才有一线生机。
“哪里来的瞎子,敢挡爷爷的财……”他话还没说完,那黑衣人已经瞬间来到他的面前,身形迅如鬼魅,曲手成爪,手心内劲翻腾,明明没有碰到黑鲨,对方却如同被遏住了喉咙,痛苦的挣扎,容凉随意的一挥手,黑鲨整个人如同一块小石子一样被甩了出去,撞到了桅杆,连带着整个船都震了震。
“啪——”桅杆应声而裂,黑鲨软绵绵地滚落,七窍流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顿时周遭寂静无声,突然不知道是谁爆发喊了一声,“是宗师境的高手!”
能让一流高手毫无反手之力的只有宗师境的人。
周遭顿时响起了无数惊慌和欢呼的声音。
渡船上的人都看到了希望,那些匪众很快就反应过来想要逃跑。
横行江湖的人多是一流高手,宗师境的人不是隐居就是镇派,很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能遇见都是走了狗屎运。
洛青荼他们从姑苏南下这一路遇见了不少来抢隋侯珠的一流高手,他和谢岑临他们几个人联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所以一流高手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稀罕。
但是宗师境就不一样了,洛青荼离京后遇见的宗师境屈指可数,算上容凉也才四个。
唐钦蹦到洛青荼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容哥哥这是怎么了?”
她虽然接触容凉的时间还短,但也是知道他从不轻易出手,若是遇见打劫偷袭的人都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在一旁看风景。
洛青荼的目光一直落在容凉身上,只见她足尖挑起断掉的桅杆,内劲震动,将那桅杆朝左侧的匪船踢了过去,少说也有百斤的桅杆就像跟木棍似的飞出去,却把那匪船砸了个对穿,船上人哭喊着,很快船就沉了下去。
右侧的那艘匪船见状立即调头要跑,容凉抬手虚虚地一握,江面翻涌,数道环抱的水柱冲天而起,直接那艘看起来非常结实的船击得四散,船上的一个人都没逃掉,全部随着碎木落了水。
“大概是这些人不开眼吵到她睡觉了。”洛青荼无奈地道,这个女人不轻易睡觉的,而水匪来的时候,她刚好在船舱睡觉。
容凉轻而易举地弄沉了两艘船,此时她站的这艘船上,众绑匪已经屁滚尿流,在宗师境的威压下战战兢兢,连跑都不敢跑。
容凉面无表情,眼睛上蒙着黑布,看不出喜怒,足尖一点,直接飞回了渡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地走进了船舱。
匪船上的人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了一声细微地碎裂声,接着裂纹如蛛网一般迅速蔓延,眨眼间,一艘大船分崩离析。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很猖狂的几十个水匪们还未来得及一展风采,便全部落了水,苦苦挣扎,连老大都不明不白的惨死。
唐钦摇了摇头,“他们运气不好啊。”
渡船到了南岸,不久,“有一个黑衣银发的宗师境高手到了江南”的消息,在扬州迅速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