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凉玉?你怎么不问问这里能不能敲出传国玉玺呢?凉玉稀少珍贵可是只供皇家的,也就长陵宫里那几位正经的主子可以配用,仅有的几座玉旷都是守卫森严的要命,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
慕容绯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一笑了之,毕竟她自己就是长陵宫里面的正经主子。
刚才那贼眉鼠眼的富人几箱黄金砸下去,没能敲出羊脂玉,咬牙切齿也只能带着那小块老坑翡翠悻悻的离开了,走前还看了眼那美丽的异族少女,满心的龌龊心思都在眼中,可惜被现实无情碾碎。
慕容绯转身准备走了,突然听见了一道耳熟的声音,穿过赌场嘈杂的环境,传到了她的耳中:
“一个问石寻玉,能难得到小爷吗?”
那声音清朗干净,语气中自信满满,还带着一点懒散和不屑,一句话,将少年人的满身富贵懒察觉体现得淋漓尽致。
慕容绯不由得转身看去,只见两个小厮在前面开路,其他人避退两边,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少年人的身上。
他一身宽袖青衣,绣着云纹翠竹,长发简单的用发带扎在脑后,手中随意地摇着一柄折扇,雪白的扇面上写着“死爱财”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肤色欺霜赛雪,在昏暗的环境中莹润如玉,似乎散发着莹莹光泽,一双桃花眸浓墨重彩,线条精致得像是丹青圣手的几十年功力精炼出的一笔,鼻梁挺直,薄唇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盛着三分痞笑和轻佻,轻狂又骄傲。
同样锦衣华服的另一个小公子,走在他身边连陪衬都不配。
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是沦陷。
慕容绯却看见世界褪去颜色,只有那青衣少年依旧明媚前行,仿佛在那一瞬,她死寂了多年的心脏,重新开始了律动,全身的血液都活了过来,世界的寂静中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惊鸿一面,一眼万年。
明明是不一样的皮相,不一样的音容笑貌,不一样的身份,却依旧有一个身影在慕容绯耳畔说,“是他。”
那道声音来自心底,来自骨血,来自……灵魂深处。
青衣少年接过小厮擦干净的小金锤,随意地敲向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像是变戏法一般,那石头轻响一声出了裂纹,有荧荧光芒顺着缝隙露了出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接着,石皮裂向两边,露出了其中晶莹剔透的白玉,昏暗中光芒温润,质地无暇,成色如冰,宝玉一出世,灵气四溢,所有人都惊呆了。
青衣少年自己也惊了一下,愣愣地看着自己随手敲出来的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敲出来个什么东西。
“是羊脂玉!”有人惊叹道。
接着便有人喊道,“这是凉玉!比羊脂玉还珍贵!”
凉玉!这种东西流落出来,沾手便是杀头大罪!
人群不等惊叹便惊慌起来,凉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么大的一块!
要是偶然发现的还好说,上缴了便是,可这万一是偷盗流出来的!
青衣少年却处变不惊,依旧悠然地摇着扇子。
回过神来的慕容绯勾了勾嘴角,带着一丝讥讽之意,转身离去,背影洒脱不羁。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民间传说当夜喜鹊会在银河上搭桥,让牛郎织女相会,因此,七月初七又有“相爱之人,重逢之日。”的美好寓意。
重逢?
慕容绯十分清楚那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就算转世也不会成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刚刚应该,只是错觉。
后来,那块凉玉被埋伏在魔鲨赌场的龙隐司众人带了回来,事情也调查清楚了,被旷工带出去的本就是个璞玉,由匪首带进了魔鲨赌场,说是普通石包玉,卖给了问石寻玉的庄家,而后刚好被洛家小公子敲开,露出了其中的凉玉。
魔鲨赌场背后的势力被龙隐司清理了,凤行司的人渗入其中,成功将这座盛京最大的地下赌场,纳入了慕容绯的腰包。
那块凉玉之后一直放在宫里,不久后,慕容绯在江湖上浪了一圈,回宫后命人将它雕琢成了块玉佩,正面刻了一个“荼”字,背面刻了一个“隐”字,在几天前,由慕容绯亲手交给了洛青荼。
兜兜转转,那块玉还是回到了将它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身边。
北堂清听完慕容绯说完第一次见到洛青荼的场景,好奇地问道,“那他真的是凤银吗?”
北堂清认识慕容绯是她半死不拉活地从北疆回来之后,也只是因为冰魂蛊,听过一些关于蛊族少主为慕容绯献祭的传奇故事,并没有见过他。
“我不知道。”
慕容绯无力地靠着床壁,陷入了回忆中。
三年前的八月十六,她在沉壁湖上遇刺,从湖底窜出来的杀手们将画舫变成了炼狱,本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冷静地面对数把向她砍来的钢刀,突然在那一刻,她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像是全身的血液瞬间喷涌,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在那一瞬,身体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被冥冥之中,什么东西牵引,鬼使神差的,她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因而,后背被砍了一刀,落了水。
她不懂水性,一落水便呛了好几口水,盛夏的湖水已经冰凉,画舫上的火光和喊杀,漫天炸裂的烟花,以及周围百姓的欢闹声构成了一个喧闹的世界,而她在冰凉的湖水中缓缓下沉,意识逐渐混乱,这个世界的颜色和声音都在渐行渐远。
混乱的脑海中,她以为自己正身处雪域冰原,风雪散去,阴云散去,一眼望不尽的苍茫之上,是晴日洒下的粼粼天光,凤银站在不远处,阳光落在他额心的天蓝色宝石上,折射出的光芒明媚又刺眼。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变得十分模糊,身体起起伏伏,而意识像是陷进了一场梦境。
依旧是雪域冰原,万里翻白浪,她和凤银互相搀扶着,在及腰厚的雪域中踟蹰前行,寒风带着雪花刀子一样的刮在身上,彼此的温度被风雪吞噬,全身僵硬,机械一般地向前走。
在北上深入冰原的长路上,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像漂浮在深海中,直到她失去所有的意识,一切的一切,如一场大梦,只不过在梦境的从始至终,是凤银从来没有放开她的手。
以及后来很多年,经常在她脑海里回荡的一段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阿凉,下次见面,你还能认出我吗?”从凤银在神葬谷为容凉献祭,换回了容凉的命,到慕容绯在魔鲨赌场初见洛青荼,其中跌宕起伏,刚好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