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将晚,西方云霞的颜色也淡薄了不少,夕阳西沉,倦鸟归巢。
听见声音的几个宫人一同放下手中活计,跑到了庭院中,慕容绯都恍惚以为自己是什么珍世奇兽。
陈映渔也急忙从殿内出来,恭敬地对慕容绯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起来吧。”慕容绯抬脚向殿内走去。
殿内布置简单清雅,窗台上,摆放着两盆修剪得当的兰花草。
慕容绯驻足看了一会儿,“这花修剪的不错,是你修的?”
“闲暇时自己无聊修剪的,皇上觉得好便是好。”陈映渔柔柔一笑,温柔婉约。
“长公主,也喜欢兰花草。”慕容绯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她第一次见长公主时,长公主便是在修剪一盆植物,她当时年幼,并不认识,后来才知道,那是兰花草。
兰居空谷,遗世独立。
陈映渔听闻后,脸色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调整好,“嫔妾觉得兰花草喜阴喜湿润,适合在映夕殿的环境中生长,并不知道长公主也喜欢。”
慕容绯没有说话,清冷薄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含什么感情,却让人心底阵阵发凉。
空气静了一盏茶的时间,陈映渔已经一身冷汗,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慕容绯,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紧张。
慕容绯才慢条斯理地道,“有人跟你讲过,欺君之罪的后果吗?”
陈映渔“噗通”一声跪地,“嫔妾知罪。”
“哦?什么罪。”
“嫔妾那日告诉陛下,长公主与溯王联手加害陛下,是、是假的……”陈映渔颤着声音说道,眼中隐约带着泪光看向慕容绯,“嫔妾对陛下真心实意,绝无半点背叛陛下之意……”
慕容绯眸中无半点波澜,“沉渊剑仙南枯尧跟你是什么关系?”
陈映渔缓缓闭上了眼眸,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他、他是嫔妾的父亲。”
她早已经做好了事情败露的结果,没什么事情,是能够瞒过这个男人的。
当日,陈映渔跪倒在慕容绯面前,哭着告诉她一个秘密,说她和弟弟的家信中写道:长公主和溯王联手欲加害陛下,让陛下小心提防。还说了他偶然听到的,长公主想要死后进入皇族宗祠。
慕容绯轻描淡写地道,“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弟弟和家信,你所说的话,都是南枯尧要你说的,包括你被欺凌,被我带进皇宫,都是南枯尧谋划好的,就是想在朕身边埋下一颗棋子。”
“是。”陈映渔泪如雨下,“对不起……”
慕容绯站了起来,“你没什么错,南枯前辈,自戕了。”
陈映渔身形一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朕不会动你,以后你还是这紫禁城里的妃嫔。”说完,慕容绯抬脚走了出去。
南枯尧让陈映渔来告诉她,其实不过是给他计划失败留下的后手,告诉她长公主想要的东西,然后再把所有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和长公主没有关系。
因为若是长公主真的参与计划一部分,就不会让沉渊剑仙在整个行动中露面,也不会让深宫中的陈映渔知道。
这次的事,南枯尧将慕容绯算计了进去,在计划失败时自戕谢罪,保全了长公主。
真是一箭双雕。
慕容绯无奈,南枯尧真的是将她的心性算得准了,断定她不会动长公主,也不会动陈映渔。所以他才会走得那么干脆。
世人皆道北宸帝冷血无情,乖戾嗜杀,可若真是那样,哪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誓死追随她呢?
夜幕已经降临,慕容绯一出庭院,便撞进沿着宫廊吹来的夏日晚风中,宫中各处挂起橙黄色的宫灯,在夜色中流淌成一条温柔的河川。
河川的尽头,站着一个修长的白衣人。
慕容绯朝他走过去,“怎么等在这里?”
洛青荼已经换回了男装,站在宫门口,闻言转过身来,见慕容绯向自己走来,“怕你被那个野丫头勾引走了,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拦住。”
慕容绯牵起他的手,凑近了些,低声道,“朕只接受你的勾引。”
洛青荼扬起唇角,“你跟谁学的,一副市井流氓流里流气的做派?”
“这不是专门学来,偷你的芳心么。”慕容绯挠了挠洛青荼的手心,“天下第一美人呢,不早点下手,早晚被别人抢走。”
洛青荼俯身在她耳边道,“陛下真有先见之明,本公子要是去跃金楼挂个牌子,那至少得是千万黄金。”
“行行行,你最贵了,去吃饭吧。”
“去哪儿吃?”
“跃金楼。”
……
饱暖起寒心,饥寒起盗心。
一入夜,跃金楼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酒色笙箫融进夜风中,飘荡了半条街,勾画出一副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靡靡景象。
跃金楼附近的巷子中,野猫叼起一只肥硕的耗子,飞窜地离开。
巷子又深又窄,传来拳脚撞在肉体上发出闷响,还伴随着激烈的打骂声,“不长眼的臭小子,善音姑娘也是你能染指的么!打死你!”
众多人各种粗俗不堪的痛骂,以及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黄三水只觉得天晕地转,连疼痛都麻木了,忽然,那群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周围吵吵闹闹,好像是有人救了他。
世界在回归正轨,他缓缓睁开被打肿了的眼睛,看见了一袭白衣。
他以为是天仙下了凡,来救他。
天仙说,“应该没死吧。”
“没有。”另一个声音说。
黄三水努力偏了偏头,看见了另一个人,穿着一身和夜色融在一起的黑衣,看不清面容,却有一头让人一眼便能记住的亮丽如水的银发。
黑衣人拿脚尖轻轻踢了踢黄三水,黄三水听见他清凉中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没死就赶紧起来,别耽误我们黑白无常干活。”
黑白无常?
是鬼么?黄三水在剧痛中反应非常迟钝,黑衣人往地上扔了什么东西,便和那白衣人离开了。
出了巷子。
慕容绯问道,“善音姑娘是什么人?”
洛青荼答道,“霍善音,胭脂胡同的首席乐伶,住在云和堂,就那边不远。”
盛京的胡同多如牛毛,以朱雀大街往北至沉壁湖一带,数条街巷中,分布着近百家秦楼楚馆,其中有八条胡同中有比较着名的妓人,故而地位比较高一些。
慕容绯挑眉道,“知道的这么清楚,长得什么样?”
洛青荼想了想,“去看过几次,模样自然是没有小爷好看了,你感兴趣的话,咱们吃完饭去看看。”
“行。”慕容绯大步走进了跃金楼。
她虽然住在盛京多年,但是八大胡同里面错综复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说不定就有各国暗探藏匿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