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百里奚昱十岁,王璃十三岁,因为一枚意外丢失的镯子,二人相识。
那时王勃已经是宰相,成为了太子太傅,王璃也跟着经常出入宫廷。
姜国皇宫极为精致奢华,雕梁画栋,花纹繁杂,色彩绚丽,而这些冰冷的华丽中有一个活生生的少女,穿着一身霜白,回眸一笑,整个宫廷都跟着活色生香起来。
年少时相知相许,朝夕与共,最终被突如其来的战乱击溃得支离破碎。
城破前,百里奚昱被皇后的贴身太监带离了皇宫,等事件平息后,他再回到已经被战火轰成废墟的金陵城中,再也寻不到那位如钩清月般的女子了。
他成为了百里绥荫,是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兰阶殷玉,也是暗杀生意遍布九州的第一杀手组织“天谴”的主人,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相信王璃死在了金陵,一直在全九州寻找她的身影。
他这次带着紫禁凰阙来到盛京,是想让北宸帝还人情的,路过晔城的时候,恰好碰见那群兵卫和上官璃,他一想到这个人是北宸帝的宠妃,就出手将人救了下来,这样北宸帝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出于利益角度救下的人,就是他苦寻了多年的璃姐姐!
百里绥荫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慕容绯早已经回到了镜月堂中,她安静地坐在上官璃的床榻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满目都没是心疼和愧疚,以及要将加害阿璃的人全部剥皮抽骨,挫骨扬灰的狠戾。
上官璃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一滴泪从慕容绯的左眼中滴下。
“阿璃。”
慕容绯轻声道,“你醒过来好不好?”
“都是我不好,中秋我不去找洛青荼就好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回来了,我答应过你,回来给你补一个生辰的......”
又是一滴泪落下。
慕容绯自从十五岁被几千人换回北疆后,就再也没有落过泪。
上官璃自从金陵城破之后就一直在慕容绯身边,为她出谋划策,处理朝政,日常细致入微地照顾她。
这样好的阿璃,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慕容绯,给了秦国,为了如今这个太平天下付出所有。
这样好的阿璃,却被奸人算计,被人欺凌,若不是百里绥荫的出手,她就要死在了那帮畜牲的手里。
何其不公!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龙隐司之逆鳞,其中成员,都是慕容绯的逆鳞。
触之者,不惜一切代价,必诛之。
......
永安郡,明月高挂,湛蓝的长空之上,风起云涌,一片怆凉。
洛青荼动用了风啼商行的力量,两天之内搜集了大量的刘氏宗人以下犯上,欺君罔上的证据,不仅仅是永安郡,连周边的几大郡城也没有例外。
各种卷宗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整个秦岭山脉都囊括其中,从中心的盛京成往外,蛛网一样坐落着八座城池,再往外,星罗棋布着各座郡城。
经过洛青荼这两天的搜探,这些郡城中,几乎每一位郡守都是世家势力的人,而大半,都是刘氏门阀的人!
洛青荼打量着整个秦岭地界的城池分布,按照秦国的规定,每座城都配有一万城卫军,有一枚上阳虎符,能调动全天下的兵马,而这枚虎符,有一半就在右相刘成遂手中,而另一半,早在当年慕容绯召集北疆所有守城军北伐的时候,遗失了。
一旦让刘氏门阀的人得到了那半块上阳虎符,便能短时间内召集出百万大军,即便盛京内有八十万禁军,外有东南西北四大营,盛京便随时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啧。
洛青荼垂眸思量了一番,他年少时便和刘子祁交好,属于一群狐朋狗友中玩得最近的两个人,和刘成遂也有些接触,他尊称一声刘叔父,因他是佐政大臣而对他恭敬有加,认为他是这个秦国的顶梁柱。
现在看看,顶梁柱个屁,明明就是大秦最大的蛀虫,秦国的顶梁柱就是让他给啃光的!
洛青荼找来了风啼商行几位亲信的账房先生,连夜让他们将搜刮来的证据统一整理,分门别类,桩桩件件,清晰无比,洛青荼无比清楚,这些东西要是一昭告天下,这个秦国,就又要乱了。
洛青荼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夜风蹭着窗棱散了他的肩发,窗外花圃中一棵桂花树正值花开繁盛,馥郁香气也随着夜风擦过鼻尖,洛青荼就想起了慕容绯,想起了中秋那天,她带着满身月光和一支桂花来到了他的军帐前,偏头时一抬眼,暖黄的灯笼光下,是深深刻尽了他心里的至死不忘。
洛青荼抚上心口,这里满满的都是思念,相思入骨,刻骨铭心。
盛京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让你那么匆忙地回去了?回去遇到麻烦了吗?
他想给慕容绯写信,又怕打扰到她,只能在心中疯狂地思念她,他抓紧一切时间将这里的任务完成,查到所有刘氏家族欺君罔上的谋逆证据,这就是在帮她了。
他从窗户翻了出去,找到了一处僻静的街巷,从怀中取出一个幽绿的夜明珠,举到了月亮下,月光透过珠身,瞬间散发出明亮耀眼的光华,在空气中投出一片虚影。
洛青荼眼睛一亮,竟然是真的!这颗珠子慕容绯离开前交给他的,按照慕容绯的行事风格,绝对不会单单给他个珠子,他研究了好几天,也没发现这颗珠子有什么门道,直到今日白天,有一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见他把玩这个珠子,说这是一颗蜃珠,是用特殊工艺制作的,人造之物,看似晶莹剔透的珠子,实则内藏乾坤。
需要用特殊的方法让里面的内容显现出来,可能是水,可能是火,可能是日光,也可能是月光等等。
洛青荼白日已经将前三种试过了,到了晚上,刚好月上中天,可以试一试。
他惊奇不已,缓缓转动珠子,调整方向,忽然间,光芒大盛,透过珠子的光芒撒泻出来,空气中清晰地出现了一片光字和图案
洛青荼看了一眼,震惊从眼底蹦了出来,因为光字的首提,正是四个大字——凤鸣枪法。
洛家凤鸣枪法名震天下,自开国便在洛家一脉相承,经过八百年的修改完善,这套枪法的威力已经举世无双。
只不过因为慕容绯身份特殊,而洛青荼又是洛家幺子,这套枪法就传给了慕容绯,而没有留给洛青荼。
洛青荼也听过自己家这套枪法,说不想学肯定是假的,只是他是幺子,能习武学剑已经是莫大殊荣,怎么能去奢望修习号称“百战神兵”的凤鸣枪法呢?
而且,北疆洛家军,只认凤鸣枪,凤鸣虎符也只是一个证明身份的东西,若是洛家幺子不仅习武,还修习了凤鸣枪,让盛京里的老狐狸们知道了,一句话就能给他安个谋逆造反的罪名。
他没想到,慕容绯给他的竟然是凤鸣枪法。
她……真的不担心自己会成为预言中的人么?
洛青荼微微压低了眉头,他和慕容绯之间绝对是互相信任的,慕容绯信他不会谋反,他信慕容绯也不会怕他谋反。
所以,慕容绯为什么要将凤鸣枪法给他?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如果这个念头是真的话,那么就太可怕了……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目光扫过空气中的光字和图案,那些小人仿佛活了起来,挥舞着一柄长枪流畅地表现了出来。
洛青荼一边沉浸在玄妙的枪法中,一边将小人边的枪法要诀记了下来,他过目不忘,记忆力远超常人,只一遍便记住了全部,为了不出现什么纰漏,他又重新看了一遍,记得仔仔细细,才将珠子收好。
月色近半,他从巷子边找了根竹竿,削成差不多的长度,按照第一式的内容,默念要诀,慢慢练了起来。
凤鸣枪法一共三十六式,第一式名为“有风来仪”,洛青荼练了几下,总达不到想要的效果,细细思量了明白过来,凤凰掉头出刺这一式对手腕的力度要求极高,真正的枪和竹竿的重量还是有区别的,更何况洛青荼更习惯了长剑的重量,力度控住不好,练了也没威力。
他当即扔了竹竿,想着明日找个真正的军用枪再练,从长剑转为练枪,除了内力和领悟力方面,基本都相当于从头练起。
好在洛青荼武道天赋极高,又年轻,即便重新练起也没什么,慕容绯不是么。
都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而剑是十年磨一剑。
武道上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
不过……洛青荼不禁会想,凤鸣枪在哪里?
凤鸣枪法人人都可练,可是世间,只有一柄货真价实的凤鸣枪,那是柄《九州神兵谱》排名第六的神兵,是当年秦武帝亲自绘图,为初代镇国公打造的神兵利器,在洛家代代相传,只有镇国公才能够执掌凤鸣枪。
不过洛青荼清楚,慕容绯虽然得到了凤鸣枪法的传承,但是她并没有执掌凤鸣枪,她用的枪是另一柄特制的神兵,乃是用万年寒铁打造,刚好能承受她冰寒到极致的内力,名为寒玉髓,这柄枪并没有被慕容绯带回盛京,而是留在了北疆。
所以,凤鸣枪现在在哪里?
洛青荼边往回走边想,他以为自己变强了,就能保护好慕容绯了,可是他已经是二阶宗师了,在面对慕容绯所面对的一切时,还是无能为力。
他需要尽快成长起来,真正能掌控和利用风啼商行的力量,以及让神炼山庄能大规模发展,最好能参与到战场上,热武器和冷兵器的交锋,胜利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他往回走,思绪飘飞,一时间忘了注意脚下的路,抬头时竟然来到了刘郡守的府门外,因为他为了让搜集证据更方便迅捷,就是在刘郡守府外附近包了一家客栈的,不小心走到这里并不奇怪。
高大巍峨的门上,两个兽首呲牙裂嘴,月光下泛着冷光,一脸凶相。
洛青荼瞥了一眼,正准备离开,神色一动,顿住了脚步,府邸内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是……那个独臂狂刀,和府邸中的老宗师?
洛青荼足尖一点,从墙头轻松翻了进去,掠过几座屋子,激烈残暴的剑气就荡了过来,一道高墙轰然倒塌。
两个宗师境的交手,自然是说不上毁天灭地,但是拆房推墙还是能的,府里的人们早就惊慌得躲得远远的,洛青荼寻了个视角极佳的房顶,垂眸观战。
脚下烟尘四起,战况激烈。
独臂剑狂剑法疯狂,而另一个也是一阶宗师,只是他并没有用什么武器,而是用的毒。
九州浩瀚,千奇百怪。
独臂剑狂古敬简被毒障所挡,一直处于下风,拼死抵抗也受了些伤,眼看就要命丧那位宗师层出不穷的毒障中,洛青荼出手了。
霜雪青莲划出一道雪亮的银光,直直冲进那片烟尘中。“啊————”
烟尘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震天响地的打斗声也戛然而止。
洛青荼等烟尘降下了些,才飞身而下,飘飘然落了地。
古敬简原本震惊地寻找是谁救了他,一抬头便看见了洛青荼飘了下来,更加震惊了,“是你?!”
地面上则趴着一个人,痛苦地抱着胳膊地颤抖着声音道,“……你是谁?竟然偷袭老夫……”
洛青荼从来不自诩正人君子,扬眉一笑,“兵不厌诈懂不懂啊?”
他刚刚那一剑,从这个人的左肩刺了进去,还刮伤了他的心脏,霜雪青莲现在还插在他的胸膛中,靠着宗师境顽强的生命力才撑到如今,此刻更是一动不敢动,一动便会刺穿心脏,立即毙命。
他生了一双阴毒的三角眼,形销骨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此刻正怨毒地盯着洛青荼,想杀了他的想法从眼中蹭蹭往外冒。
洛青荼浑不在意,转头问古敬简,“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啊?”
古敬简看见他就看见了希望,神经刚刚松懈下来,一下子就倒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