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安局的女修得了吩咐,转身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明晓媚和杨国筝,也是在屋檐下点了一盆炭火,他俩很默契地没有凑到李永生身边——事实上,朝安局在这俩官二代的眼里,也是恐怖的存在,能离得远点最好了。
不过糟糕的是,今天买的木炭,大部分都撒进院子的雪里了,不但碎成一小块一小块,关键还是湿的,没法用。
就在杨国筝四下寻找哪里还有干木炭的时候,朝安局的车夫回来了,带着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司修。
那司修四下看一眼,走到雁九身边,弯腰深施一礼,“见过大人。”
“知道了,你跟他们谈,”雁九不耐烦地一摆手,顿了一顿又问一句,“带了木炭来没有?”
“带了,”司修点点头,回头一摆手,“快把黄檀木炭拿过来,给大人用上。”
黄檀木炭,那可是按两卖的,而且价格还不固定,越大块的木炭,价格就越贵,不过,就算手指粗的木炭,也是一两五十钱。
这东西在燃烧的时候,不但没烟气,也没有爆裂声,还能发出檀木的香味,有助于睡眠。
一个人转身出去,马上捧了一个木盒回来,打开盒子,里面全是拳头大的木炭。
这种货色,一两得三五百钱,连包装都是木盒,可想有多珍贵。
露天烧这种木炭,着实有点……暴殄天物了。
但是雁九根本没反应,李永生也不在乎——哪怕他俩的修为,其实都不怎么怕冷。
林家人会做事,不但将他俩的炭盆添满,连杨国筝的炭盆也添满了。
黄檀木炭极重,光是添满两个炭盆,起码有半斤多,差不多值两块银元。
林家的司修又凑了过来,笑着发问,“两位大人,打扰一下……谋一追五,我们该怎么算,还请示下。”
“随便你们怎么算,”雁九淡淡地发话,“我的两份不能少……嗯,你林家有一份,也就够了吧?”
剩下的两份,自然是给了李永生他们,她慷别人之慨,真的是毫无压力。
林家当然没问题,本来在困顿苦逼中挣扎,猛地出现了转机,而这转机还来自于大名鼎鼎的朝安局——就算有问题,他们也不敢说啊。
而且,能凭空落下一份,也算不少了。
这司修笑着点点头,“能得大人主持公道,一份不要都无所谓,但是周通判的岳家……是仲辅的同窗,大人还请提防一二。”
“嗯?”雁九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不屑地笑一笑,“知道了……你有他的黑材料吗?”
朝安局何时怕过内阁了?你有内阁,我有内廷!谁会怕谁,这不好说!
“黑材料?”林家司修显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名词,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其意,微微一错愕,他就重重点头,“有,大人查他的话,一点都不冤枉。”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点出对方的身份,只能用“大人”二字来代替。
“去取来,”雁九的下巴微微一扬,傲然发话,“这彰德府,实在有点乌烟瘴气。”
“谨遵大人令,”林家司修大声回答,脸上也是异常地兴奋。
他没法不兴奋,林家现在的困顿,主要就是席家和周通判联手导致的,否则这邺城里,还真没谁敢对林家下手的——当然,席家出手之后,也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分一杯羹。
所以他很干脆地表示,“有几条人命案,没有证据,但是我敢肯定,是周通判和席家联手做的,大人可以找人来推演天机,若是我林家错了,愿请族诛!”
他说得如此肯定,确实是有信心——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
雁九微微颔首,“你有这个信心就好。”
又过一阵,那离去的朝安局女修回来了,也坐到炭盆边烤火,还不住地冲雁九使眼色、
李永生看得不耐烦,起身走到杨国筝这边来烤火。
两名同窗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一阵之后,明晓媚发话,“永生……你不会想入内廷吧?”
李永生看她一眼,笑一笑,“内廷不会要我……国筝,冷吗?”
“还好吧,”杨国筝打个哆嗦,“刚才干仗的时候,衣服都汗湿了,现在有点难受。”
“这彰德府纯粹是一群土匪,”明晓媚气呼呼地发话,“这儿的法司,不知道怎么做事的,我一定要跟我老爸说一声。”
能让这个低调的官二代,都跟家里歪嘴,可以想像今天的事,对她刺激有多么大了。
三人正聊天的时候,一道人影从从黑暗中走来,虽然天气寒冷大家都穿得很多,但是依旧看得出来,来人身材曼妙高挑颀长。
依莲娜走到李永生面前,轻声发话,“能……谈一谈吗?”
她的国语说得很标准,在胡畏族里,这是绝对的异数,而且她说话的语感,特别地……林志玲,真的,嗲嗲的。
“在这里说好了,”杨国筝毫不客气地回答,经过今天的事,他的自信心膨胀得厉害。
李永生想一想,还是站起身来,“你跟我来。”
两人也没去多偏僻的地方,就是到了院子的一角,考虑到某人会读唇,他直接用身子挡住了可能的角度,“想谈什么?”
依莲娜皱着眉头,沉吟一下才发问,“你有什么问题,在博本院里不能问吗?”
还是糯糯的声音,但是很显然,她有点不高兴。
李永生并不为所动,不过他有点好奇,“你认识我?”
“你是博本的骄傲,我当然知道,”依莲娜冷冷地回答,面无表情。
但是就算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依旧是嗲嗲的,“那时不是书阁勘验吗?”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李永生笑了起来,他对她的印象不错——这是胡畏班唯一去书阁读书的女修生。
“怎么会不记得呢?”依莲娜淡淡地回答,顿了一顿她又说,“莎古丽有些单纯,接触的人不好,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果不其然,就算是心向国族的胡畏人,依旧会为本族人开脱。
“不用我计较,”李永生面无表情地回答,“自然有人跟她计较。”
依莲娜默然,好半天之后才发问,“怎样你才能放过她?”
李永生叹口气摇摇头,“你知道不知道,她认为自己不洗澡,都比国族干净?”
依莲娜怔了一怔,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了明显的表情。
很显然,她也知道莎古丽的一些认知,而且她并不以为然。
她也微微叹口气,“不洗澡怎么可能干净?她真的太单纯了,我会说服她的。”
“她那不叫单纯,叫自欺欺人!”李永生冷哼一声,“你这做妹妹的都看得清,她怎么能不知道?算了,没有谁能叫醒装睡的人。”
依莲娜默然,良久才又叹口气,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想要试一试。”
李永生很无所谓地一摊手,“其实这事儿……跟我真的没太大关系。”
两人静静地站了好一阵,依莲娜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洁白的雪花落入她白皙的手掌,瞬间就融化了,倒是她浅青的袖子上,点点洁白煞是好看。
依莲娜的肌肤,在胡畏族里都算一等一的白,并不比雪花逊色多少,此刻她头戴花纹小帽,身穿浅青色大衣,站在那里,美轮美奂。
杨国筝看得都有点呆了,“这外族女人,好美。”
明晓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才侧头看他一眼,“你让李永生帮你介绍一下。”
杨国筝侧过头来,看她一眼,笑着发话,“我看你就挺顺眼的。”
明晓媚心里一甜,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相貌如何,杨国筝若是说自己美过那女人,才是胡说八道。
不过下一刻,她就站起身来——老娘记得哪个王八蛋,说我长得不美,想得挺美来着?
依莲娜接了差不多半柱香时间的雪花,才将手放下来,她自顾自地盯着院子里的皑皑白雪,头也不回地发话,“你让人把我带来,是想知道些什么?”
她的声音原本就糯糯的,现在语气又有点幽怨,搁给一般人听了,铁定会生出浓浓的歉疚。
李永生不是一般人,却也忍不住咧嘴苦笑,这种气氛下,怎么说事啊。
依莲娜没等到回答,但是也没回头,依旧呆呆地看着雪景,仿佛刚才的问话,是她在自言自语。
李永生沉默好一阵,觉得不回答也不礼貌,才回了一句,“天色不早了,等明天起来再说吧。”
依莲娜闻言,扭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他,小嘴微张,“你是要……睡觉?”
你这话说得……很容易让人误会,李永生挠一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咱们先睡觉。”
话音未落,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我这是怎么说话呢?
依莲娜摇摇头,很干脆地回答,“你想睡就去睡,我睡不着。”
李永生抬腿就走,直接走向自己休息的那个房间,“国筝,休息了,明天还有事呢。”
“都别休息,”雁九站起身来,果断地发话,“我的人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现在要保持警惕,小心阴沟翻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