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主官离开的时候,多半还想着能偷偷赶回来,毕竟主官抛下军队离开,是杀头的罪。
不过现在嘛……也就不用说了。
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夏真人表现得有点烦躁,甚至一度想阻止别人搬粮食。
可是现在两县的义军,已经从四万变成了五万——又多了一万的永乐和桐河的新兵。
再加上萧山赶来的五千人,义军的数量,奔着六万去了。
夏真人手上只有万把人,实在是鼓不起勇气翻脸,更别说对方身后还站着雷谷。
李永生无意考虑他的想法,只是在四处搜集情报,看接下来要攻略哪里。
此次俘虏的新兵,来自不同的县,多数人还没有成长为兵痞,大多都很乐意带雷谷的人去解救家乡父老。
时近午时,天上下起了小雨,驱除了些许的暑气,大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起码没那么大火气了——终究是打了胜仗不是?
李永生无语地看一看天:这老鸟儿追着我下雨,万一被别人看出纰漏就不好了。
可是这雨一下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夏真人冒着小雨,找到了李永生,兴致勃勃地发话,“俘虏不用遣散了,郡里要发动全面攻击了。”
希山大营一役,俘虏足足抓了有五万人,除开已经反正的新兵,以及部分不能遣散郑王府精锐,他原本打算就地遣散最少两万人。
前文说了,朝廷的军队始终看不上郑王的兵,认为与其留下这些人浪费粮食,不如让他们去浪费郑王的粮食——至于他们可能从黎庶口中夺食,那就不是朝廷军队能管的了。
慈不掌兵义不行贾,天下事原本就是这样。
正经是郑王的军士们为非作歹多了,自然就把民心推到朝廷这边了。
夏真人想遣散这些人,但是李永生不同意:希山的黎庶已经够苦的了,你还把这些家伙放出去,跟他们抢粮?
所以这个问题就暂时搁置了。
现在好了,不用争执了。
因为雷谷接连收复了四个县,打掉了郑王起码五万的老兵,还有逾十万的新兵,整个豫州西南形势都为之一变,豫州军役房决定,全面展开反击。
郡军役房其实也一直在扩军,不过他们是正规方式训练新兵,又是双线作战,对襄王方面的战斗,更加激烈一点,所以一直无心收拾郑王。
既然郑王的兵力大减,郡军役房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良机,那么,就不能再坐视郑王扩军了,要争取解决掉这个祸患。
情况发生了变化,释放俘虏就不再是合适的选择了,不能将郑王的兵纳为己用,也要暂时羁押住这些人,大不了付出点粮草做代价。
再说了,也没必要让他们吃饱不是?
“要反攻了?”李永生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天空,任由细密的雨丝打在自己的脸上,嘴里轻声嘟囔一句,“看来这个副本的任务,也结束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夏真人听不懂“副本”是什么,但是“”任务结束”四个字,他却是知道的。
一时间,他就有点急眼了,“郡军役房正在跟博灵教化房沟通,要将你借调过来,令你出任四县招讨使……这官小了点,不合你真人的身份,但是会给你二十万人马的战时编制。”
战时的临时编制不算什么,但是二十万人这数量,相当了不得,哪怕等战争结束,起码也是享受郡军役副使的待遇,到小一点的郡出任军役使,也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李永生看着他就笑,直笑得对方瞪大了眼睛,才饶有兴致地发问,“此事若是真的能操作,你觉得王志云会放我离开吗?”
“王军役使?”夏真人是知道博灵军役使的,他眨巴一下眼睛,才干笑一声,“这可不一样,你博灵又没有遭到入侵……嗯,我们联系教化房就好,军役房那边还请你保密。”
“这可不是我保密与否的问题,”李永生摇摇头,你真不知道我在博灵的名头,想要跨郡调动,那些人怎么可能答应?“不信你就尽管试一试。”
夏真人听到这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沉吟片刻才出声,“这里真的离不开你……我们要怎么做,你才肯留下来,帮助我们平定郑王?”
他非常清楚,豫州郡之所以能下定决心反攻,雷谷的存在,是关键因素之一,郑王府对上雷谷之后的束手束脚,他们全看到了眼里。
李永生却是很坚决地摇摇头,“我不可能跟朝廷军队配合,雷谷是道宫的分支,跟你们配合,会授人以柄,不知道多少人现在盯着我呢。”
前天咱俩才配合过的!夏真人郁闷地撇一撇嘴,“那你不追查揶教妖人了?”
李永生一摊双手,坦坦荡荡地发话,“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对朝廷来说,揶教的妖人,可是比国内的野祀威胁大多了。”
朝廷对于朱雀这种野祀,虽然也是禁绝的,但是有时候真的未必会下大工夫,但是揶教和真神教的妖人,朝廷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佛修都要排在这两者之后。
夏真人看他说得果决,忍不住抱怨一句,“永生,你除了是雷谷的人,本身也是官府的人。”
“这个不一样的,”李永生笑着摇摇头,“我可是没领过一天的俸禄……而且,雷谷谷主还是英王的女儿呢,那又如何?”
“唉,”夏真人长长地叹口气,好半天之后才意兴索然地发话,“那你留下雷谷一些好手,就当帮忙了,这总没问题吧?”
“问题大得很!”李永生听得就笑,他太清楚对方的心理了,无非就是想打擦边球,弄得半遮半掩一点,本质上还是借雷谷的名声。
不过念及夏真人也是为了尽快平乱,他不跟这家伙计较,“我们必须全部撤走,不过呢……关于追查揶教妖人的事,你们可以告诉对方,说雷谷很关注,我也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夏真人心知,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他很不愿意接受,最后他才长叹一声,“那你此次离开,接下来要去哪里?”
“先回雷谷,”李永生回答,顿了一顿之后,又补充一句,“对了,有会稽郡的消息没有?彭泽水师是否已经入海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夏真人摇摇头,想了一想又发话,“不过郡军役房的消息应该更灵通一些,你在这里待几天,军役房会来人的。”
李永生可不想见军役房来人,他虽然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了,但也不想跟那些人无谓地浪费口舌,“算了,我还是去永乐待着吧,有什么消息,你让老海头告诉我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雷谷的众人离开了大营,前往永乐县,留下老海头等消息。
刚刚进了永乐县境,就见不远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估计不是朱雀干的!李永生做出了判断,想到这是豫州郡近来难得的自然降雨,他心里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豫州的这场天灾,算是过去了吧?
因为身边带着雷谷的伤员,众人四下看一看,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残破的村子,于是匆忙赶过去避雨。
这村子不大,而且也远离道路,建在半山腰,看上去也就三十几户人家的模样,但是他们走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没有一个活人。
事实上,别说活人了,就连完好的房屋都没几间,郑王起兵,给民间带来了太多的灾难。
李永生他们选了一个比较大的院落,这里勉强有两间可堪一用的房屋,优先给伤员住了,其他人则是借着残破的墙壁,搭起了帐篷。
帐篷才刚刚搭起,就有狂风呼啸而来,吹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正是强对流雨即将到来的典型征兆。
狂风吹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就有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
就在此时,外面又冲进来十余人,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祭强祭真人。
祭真人原本是在桐河养伤,听说雷谷要离开了,他也毫不犹豫地走人,双方打算在永乐汇合,没想到猛然遭遇暴风雨,竟然在这里相逢。
跟他一起的,是祭家的几个子弟,还有一些永乐的伤兵。
李永生少不得又帮对方诊断一下伤情,拿出一些伤药来。
倾盆大雨转瞬即至,下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了下来,但是四周还是能见到一团一团浓厚的云彩,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下一场雨。
现在的山路,到处是流淌的泥水,赶起路来很不方便,除非真人裹胁着大家飞行。
李永生他们并不着急赶路,商量了一下,索性决定在这里住一晚上。
祭强特意拿出一坛酒来,说这是他的袍泽送的,酒不算多么名贵,难得的是百年陈酿。
第二天起来,天色还是有点不大好,李永生也懒得再等了,索性放出一只飞舟,让他们坐上去,而他和血奴则是在旁边飞行护卫。
他们去的地方,是李永生第一次来永乐的那个小山谷,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郑王的堪舆队,是个比较合适驻扎的地方。
刚刚接近山谷,李永生的脸色就是一变,他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两具尸体,被丢在草丛里,都是身首异处。
其中一个,仅仅是七八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