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爸……”曲刚放弃劝予予出来，硬着头皮接半夏的话，“不管怎么说，我和秀儿既然收养这个孩子，就得负责。”
虽然“从女变男”这点实在让人失望，但将心比心，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弃养这等事来。
“爸，推成龙的事，是小夏不好，我一定好好教育她，今天予予第一天来家里，您别把孩子吓到，先回去吧。”
曲刚从炕上下来，低声下气道，“我保证教育好小夏，一定带她过去好好和您还有成龙道歉，一会儿秀儿买回肉，也多给成龙吃。”
“收养个有问题的孩子，你还有心情吃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用的东西！””曲树荣烧火棍重重丢在地上，转身拉着曲成龙出去。
“走，别和你大叔待久了，长大也这么没用。”
“吃肉吃肉！”曲成龙因为得到了可以多吃肉的回报，顾不上和半夏为难，一脸熊笑的走了。
半夏看他那样子，就想到他从小到大如何和曲合欢一起欺负陷害自己，克制的舒了口气，才没骂出什么难听的话。
犯不上。
曲树荣是村长，在村中很有威望，得罪他太狠就怕分家后他到处乱说，惹得全村人都对爸妈不待见，那样在村子里也会难混。
半夏眼下还没想到什么太好的方法，能一下摆平所有，一夜暴富这种事就算重生，没途径也不可能发生。
如果还想在村中住下去，就得留下余地。
“小夏，到底怎么回事?你明知道爷爷喜欢成龙，你怎么还推他呢?”曲刚从窗户看着曲树荣回到正屋，才过去教育半夏，“成龙到底还小，你就让着他点，家里也能少些麻烦。”
“爸，是他先招惹我的，再说我也没用力。”半夏仰头看着曲刚，“曲成龙皮你不是不知道，我不吓唬他一下，他下次就敢把大黄掐死，你也要纵他吗?”
“……”曲刚窒了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夏知道爸爸和大黄的感情远比自己深，毕竟是从小奶狗看着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老。
她叹了口气，“算了，这种日子我也受够了，等妈回来和她商量一下，我们分家单过吧。”
“什么单过?”刘秀买菜回来，进厨房便听到父女二人在屋子里讨论。
因为曲树荣走的时候门没有关，所以她听的很清楚。
半夏本来也想一家三口都在的时候研究这件事，见老妈回来，将她拉进屋，按坐在炕上。
“刚才爷爷带曲成龙来闹了……”她把刚才的闹剧简单说了一下。
因为曲树荣向来重男轻女又势力，不用多详细，老妈也能明白是什么场面。
刘秀全程都皱着眉，一脸无奈。
“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我一直让着曲成龙，也受够了，爷爷不光看不上我，也看不上爸妈你们，我们又何必在这儿委曲求全?分出去单过不是对谁都好?”
半夏站在地中央，一脸郑重的看着二人。
“爷爷也不用再担心有人欺负曲成龙，爸和妈也不用小心翼翼生活，予予和大黄也不用担心会被欺负，爸妈，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和爷爷一样的人，我相信你们明白我不是胡闹。”
曲刚从前只觉得半夏安静听话，是个懂事孩子。
但从三天前大病一场好全之后，好像又变得有些不一样。
仍然懂事，只是现在的半夏更有主见，虽然个子还不到他肩头，但站在地上一脸严肃的模样，很有说服力。
“半夏。”曲刚清了清嗓子，道，“爸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很抱歉，分家这个暂时还不能，至少最近几年都不能。”
“为什么?”半夏并没有因为被否决而恼怒，很沉得住气的追问，“是因为你要孝顺爷爷?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爸，你知道爷爷看不上你，他最看好的是老叔，他指望的人是曲成龙，你何必……”
“不是这个原因。”曲刚摇了摇头，“爸知道你爷爷更喜欢你老叔，而且就算分家也不耽误我尽孝道，只是……”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刘秀，“当初我和你妈结婚，钱都是你爷爷出的，这屋子里的家具，从柜到锅，都你爷爷买的，连房子也是你爷爷的。”
“爸爸虽然有村上分的两亩地，但你爷爷没同意分地的情况下，这些年一直是三家一起种，家里的收入都在你爷爷那里，每个月发给我和你老叔生活费，如果分家，我们至少要有房子住，但是小夏，我们现在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要怎么分?”
“是啊。”刘秀也有些无奈，女儿提的这些，她不止一次想过，只是最后都要因为现实妥协。
“你爷爷是村长，如果我们提分家，他一定会觉得没面子要生气。当初结婚的钱是他出的，他如果用你爸的地抵那份钱，我们也不能要地，这间房子也是你爷爷的，分家了我们不能再住，分开过，生活来源我们没有，到时候爷爷要是再管你爸要养老费，我们怎么拿的出呢?”
依半夏原本的设想，分家就算得不到房子，总也能把爸爸的那份地要出来，到时候她再想点别的生计，总不至于饿肚子，其它可以慢慢打算慢慢发展。
可听父母说完这些为难之处，结合曲树荣那人的性子，半夏也陷入为难。
现在不像二十几年后，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打工赚钱，养活自己总不成问题。
她记得自己十一二岁时的物价，镇上的普通工人，也不过月余一二百块的收入，就这样，也不是人人都能找到工作，那些工人，都是靠家里接班。
像老爸这种农民，一年到头只靠种地维持生活，村中很多家一年到头来吃不起大米，还存不下钱。
更别说爸妈这种从结婚后就一直由老人当家的，钱从来到不了自己手里，不过是混个吃饱。
刘秀见女儿表情失落，有些不忍，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哄道，“我今天买了一斤肉，又肥又嫩，我们炖土豆吃，半夏很馋肉了吧?妹妹也一定喜欢吃。”
她说着，才发现进屋这么久，都没见到领回来的孩子，四处张望道，“妹妹呢?”
“……”半夏和曲刚这才想起予予还在柜子里。
“还在柜子里呢！”曲刚一拍大腿，转身往炕上爬打算把人哄出来。
半夏制止了他，道，“爸，你和妈忙吧，予予交给我。”
“予予?”刘秀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曲刚想到半夏之前能哄着予予在她手上写字，这应该是相处不错，而予予从孤儿院回来的一路都排斥他和妻子亲近，这让他对半夏比较放心。
“你好好哄，别吓到弟弟，这孩子看着挺胆小的，要有耐心。”他嘱咐道。
刘秀又是一懵，“弟弟?”不是妹妹吗?
“出来我和你说。”曲刚接过她手上的袋子，拉她去厨房。
半夏则脱了鞋上炕，去哄予予出来。
前世虽然只有三天，和予予接触了解都不深，但半夏也比爸妈要了解予予很多。
比如予予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别人碰他会让他很紧张，哪怕只是拉一下手，也会被他甩开。
还有，予予很聪明，智力上绝对没有问题，会的字比她十二岁时候会的还多，而且记忆力特别强，只要看过的东西，回手就能在纸上画出一模一样的。
除了不会说话，予予和别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因此，就算是个哑巴，半夏也不觉得予予会像曲树荣说的一样，成为家里的累赘。
反而因为予予不会说话，让她多了份心疼，弄丢予予后郁闷愧疚又伤心。
“予予?”半夏抬手在柜门上轻轻敲了三下，“那个吓人的老头子已经走了，出来好不好?你在镇上被送到孤儿院，一直都没吃饭吧?爸爸妈妈为了庆祝你到这个家里，买了好吃的肉，出来洗干净，然后吃饭好不好?”
她说完，想到什么，马上又补了一句，“我保证不碰你，洗澡你自己洗，我帮你看着门，都不让别人进去，好不好?”
静了一会儿，柜门拉开一条缝，露出男孩儿在黑暗中仍然灿若星辰的一双眸子。
半夏朝他友善的笑了笑，“我保证，不碰你，也不骗你。”
两人一明一暗，从刑予夺的角度来看，半夏笑容不光充满善意，还很漂亮。
右颊一个浅浅的梨涡，漂亮的眼睛微弯，目光里都是真诚。
他不记得是怎么学会从别人的眼神中判断善恶，想杀他的人，想害他的人，想对他好的人……
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不同的，表情能够伪装，但眼神伪装不了。
他凭借这样的判断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那对把他当成孤儿收养的夫妇，眼前这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女孩儿，都是很明显的安稳。
他一直向往的安稳。
如果没有意外再出现捣乱的话，他留在这里，至少可以不用担惊受怕，
然后……
然后做什么?
刑予夺突然有些迷茫，他发现自己每次想要回忆的时候，记忆都会出现断层。
他叫刑予夺，十三岁……
再多的，就完全想不起来。
好像有一封信重要的信，和一张地图，但他却不记得那两样东西在哪里，又要交给谁?
而越深想这些，头就会变得很痛，刑予夺按住开始抽痛的太阳穴。
“你怎么了?”半夏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在柜子里磕到了?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刑予夺摇了摇头，慌忙往后退了退。
他不喜欢，也很害怕别人碰他，除了自己之外的触碰，都会让他有短暂的窒息感，或许是因为他谁都不敢相信。
又或许……
好像有什么人告诉过他，谁都不要相信?
“那你还要洗澡吗?还是先睡一睡?”半夏又问，很有耐心的和他沟通。
刑予夺摇了摇头，想想又点头，然后用实际行动穿鞋下地，按半夏说的去了对面的屋子。
他出去的时候，在大锅前烧火的夫妇二人都转头看他。
他想起之前曲刚进门来问，他是不是男孩儿。
在孤儿院的时候，他才醒就被一堆人围簇着。
面对一群陌生人的问东问西，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何况他也说不出话。
后来这对慈眉善目的夫妇将他带走，一路上都在很兴奋的谈论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听。
直到进了院子，听着他们给半夏介绍，他才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女孩儿带回来的。
那种情况下，他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男孩儿，哪怕被送回去，他也想吃饱穿暖一顿再被送回。
现在看来，虽然知道了他的性别，但这两个人也没有打算送他回去。
那么以后，这里会是他的家?
家这个字，让刑予夺觉得很陌生，没有过去，也就没有对比，一切都好像重新开始一样。
但又有些向往，因为这三个人都是真诚的和善。
“听小夏说你叫予予?真是好听的名字。”刘秀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朝他笑着，“我们一直误会你的女孩儿，真是对不起，你没生气吧?”
刑予夺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东屋爸爸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予予去洗澡吧，要帮忙吗?”刘秀又问。
刑予夺摇了摇头，指指东屋的门，又拍了拍自己胸口，示意自己可以。
刘秀看着他那张比半夏还漂亮的脸，仍然无法相信这是男孩儿。
刑予夺长的其实并不阴柔，就是太好看，那双眼睛由其漂亮，睫毛纤长胜过很多女孩儿，皮肤特别白，瘦瘦弱弱个子也没有半夏高，头发偏长，一眼看去就很有女孩的错觉。
刘秀在东头老李家的电视里，都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孩子，这也是他和曲刚一致从孤儿院把予予挑出来，还觉得捡到宝的原因。
可能真的有人不爱钱，但是没人不爱美。
予予的美貌也不止征服了她和曲刚，当时就还有另一对夫妇也想收养予予，被他们先签了手续捷足先登，为来晚一步悔的不行。
本以为这会是个和半夏成为好姐妹能说悄悄话的伙伴，没想到是弟弟。
既然是男孩儿……刘秀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
这时半夏出来，手里拿着找出来的衣服，“爸妈你们忙吧，我照顾予予就可以。”
说着把衣服递给刑予夺。
刑予夺接过去，走进东屋，然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