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鹏知道妹妹一定对经过好奇得很,也没待她追问,边走边自顾自的低声讲述了起来。
原来,昨天他和戴红叶在林场领导那里,的确磨了一小天也没有开出来介绍信。
然后今天早上,戴红叶的三姐和六妹就上去了。
夏鹏不清楚她们姐妹几个到一边说了什么,戴红叶当即就委屈的急红了眼。
反正等他们再去找领导的时候,还是跟昨天一样劝和不劝离的和稀泥,就是不给开介绍信。
戴红叶好像疯了一样,拿出了一根麻绳声称再不答应就要吊死在办公室。
甭说单位领导了,就是夏鹏都被惊着了!
这下子可闹大了!
后来,单位领导们也是见两人执意的要离婚不可,还很急切,担心闹出人命,最后才勉为其难的给开了介绍信。
之后他们马不停蹄的到了山下,又去了民政科找人办离婚手续。
后来就是夏梦知道的了,离完了以后,夏鹏让戴红叶他们去派出所等着,他则去了夏霄单位,让弟弟去同意和解、放人。
而他自己来了夏梦的单位接她下班。
夏梦听完了以后,除了惊讶和恍然,还颇有种长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实在是大哥他们俩前前后后的折腾了太多事,她都觉得心累了。
夏梦侧头瞧着走在自己身旁的夏鹏,浓眉紧锁样子,不由舔了舔唇,轻声的问道:“大哥,你现在心情很复杂吧?”
夏鹏露出苦笑:“的确有点复杂。之前一门心思的想着赶紧离了吧,离了就一身轻松解脱了,等到真的离成了,又觉得怪怪的,心里乱糟糟的。”
他怕妹妹多想,忙强调了一句:“但我可一点都没有后悔……”
夏梦完全能够理解夏鹏说的这些,毕竟离婚不是一件小事。
搁在谁身上发生了,或许也需要时间来缓冲适应一下身份的变化。
“大哥,只要你不后悔,这婚就离的好!其他的不用想太多!尤其以后的工作生活和童童的抚养问题,你别忘了还有我们这些家人呢!”
夏鹏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他的妹妹,别看比他小了六岁,但总是这样的贴心懂事,把他心底最彷徨忧虑的问题点了出来。
“好,大哥听你的,不胡思乱想了。”
夏梦看见了夏鹏眼底翻涌的泪花,她装作没发现的挽住了他的手臂,语气轻快的说:“这样就对了!大哥,咱们俩快点往家走吧,妈他们还不知道呢。”
夏鹏拍了拍妹妹放在自己臂弯上的手背说好。
兄妹俩一路疾行的回了家。
薛明月一看大儿子和老闺女一起走着回来的,没有看见二儿子,心里瞬间就猜到个大概。
楚长峰人老成精,更是一打眼就看明白了几分。
等看到夏鹏从包里拿出了离婚证,薛明月手指颤抖的接了过去。
夏梦也得以见识到了这个年代的离婚证。
原来只是一张薄薄的白纸,并不是未来世界那种小本本。
上面是印刷好的一份需要手填的表格。
只见顶头是离婚证三个加大加粗的字。
下面印有固定的几栏,比如男女姓名、年龄、出生日期、籍贯、结婚日期和详细地址。
再往下是离婚理由、子女处理、财产处理、离婚双方的其他协商、备考。
还有当事人请求登记离婚,以及离婚申请人之类的。
夏梦的目光,最后在那红红的手印和盖章上多停留了几秒。
薛明月因为只上过扫盲班,认识的字并不多,而且书写的有点潦草,她没有夏梦看得那么细致,确定孙女归他们男方抚养就放了心,然后跟夏梦一样好奇的问起了经过。
夏鹏复述了一遍以后,薛明月是五味杂陈。
昨天晚上戴红叶的三姐和六妹来过了以后,她就琢磨了,没准会因为急着想要弄戴红岩出来而帮把手,结果还真的照她想的来了。
她爱怜的摸了摸,坐在她腿上一脸懵懂吃着饼干的童童,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管是咋样离成的,反正是离了!老大,你先不用急着工作的事,先搁家待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楚长峰也心疼外孙的身体,附和道:“对,听你母亲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休养好了,年纪轻轻的坐下病根,到老了就找着你了。”
“大哥,姥爷和妈说的都太对了!你一直身强体壮的也不注意保养身体,正好趁着这次好好养养吧。去贮木场上班什么时候都能去,也不急于一时。”夏梦在路上就听到了夏鹏的安排,当时听了就不太赞同,现在有老爷子和母亲发话,她自然要帮腔了。
夏鹏其实原本想等过了五一就去贮木场上班,早点的确定能干绞盘机的活,然后也好快些的调动下来挣工资,但家人们都是为了他好,他不能死犟着不听。
“成,那我在家待几天,也多陪陪孩子。”
夏梦眼眸微动,她之前就有打算,想等自己大哥离完婚以后让他去爬山放松下心情。
所以,她提议道:“大哥,明天我跟二哥静姐,还有周大哥以及他朋友要去爬山野餐,不如你带着童童也一起去吧,当散心了。”
之所以没有叫上母亲和姥爷一起,是因为有蔡静和周北城朋友在,她怕这样的初次见面,让大家不自在,玩的也放不开。
薛明月和楚长峰也觉得她的想法好,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登山望远是不错的调节方式。
“对呀,老大你跟着一起去吧!不过童童就别带着了,现在有草爬子,再给孩子咬了!”薛明月虽然很想见一见未来的二儿媳妇,但也不想让人家姑娘玩不好。反正以后等找到合适的时间,有的是机会见。
楚长峰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对,我们在家带着童童,你们小年轻的去吧。”
夏鹏瞪圆了眼睛,没有说去不去,而是诧异的说:“小妹,你和周工现在关系处的不错啊?都跟他还有他朋友一起玩了?另外,妈,姥爷,你们也一点都不惊讶?”
他记得之前卢晓娜被单位处分的时候,他们全家人还在商量,等过阵子请周北城去国营饭店表示感谢呢。
结果这才哪么几天啊,小妹他们跟着周北城还有他的朋友,一起去爬山。
楚长峰但笑不语。
薛明月指了指夏梦:“让你小妹自己跟你说吧。”
夏鹏直直的看向了夏梦。
夏梦对着家里现在唯一一个还不了解情况的人,有些赧然的解释了一遍。
“大哥,你别怪我,之前因为还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所以才没有跟你说的。”
夏鹏身为大哥,要说怪妹妹瞒着自己吧,倒是也有那么一点。
但更多的是怅然所失。
相比较起来,他们兄妹三人,老二还是跟妹妹比他要近密一些。
而且,他对周北城这个人早就想要好好接触接触了,即使之前不打算去,现在听说对方要追自己妹妹,那也非去不可了。
“怪你干啥,那我明天也跟着一起去吧。”
“那我明天早上再多烙点葱油饼,给你们带上。”薛明月觉得大儿子能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了调动起来情绪挺好,至少不用总琢磨离婚的事情了。
夏梦不忘提醒:“妈,炒咸菜的时候多放点油,要不然不香。”
其实也就是现在那三年刚过,母亲又是个勤俭持家的人,要不然,夏梦肯定跟她提出用肉来炒咸菜。
薛明月面对这样娇憨不会过日子的女儿,真是哭笑不得。
她点了点夏梦的鼻尖:“你个小妮子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看你以后自己结婚过日子了咋整。”
夏梦知道母亲说是说的,到时候肯定还会满足她的要求,笑眯眯的刚要说话,这时,家里的大门被人敲响。
夏梦回来以后也没脱鞋上炕,所以立刻出了屋子。
夏鹏担心不是弟弟,而是别人,也跟了出来。
“谁啊?”
“我。”
一听是自己二哥的声音,夏梦忙小跑着去开门。
夏鹏也大步的紧随其后。
等夏梦打开大门,夏霄许是骑车骑的,脑门和鼻尖都有汗。
他用袖子蹭了一把脸,然后跟他们嘟囔道:“哎呀,渴死我了!嗓子眼都冒烟了!”
夏梦忙招呼他:“二哥,那你快点去喝点水。”
“对,把车子给我吧。”夏鹏从夏霄手里接过了自行车车把。
趁着一起朝屋子里走去的时候,夏梦小声的问夏霄:“怎么样?人放了吗?”
夏霄郑重的点头:“放了!有啥话等咱们进屋再说。”
“好。”夏梦和夏鹏虽然都有点急切的想知道细节,也顾忌着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好地点,所以跟在夏霄的身后进了屋。
薛明月和楚长峰也一样的心情。
夏霄拿起箱盖上的搪瓷杯,咕嘟咕嘟的一气喝下去了大半杯的凉白开,然后才抹了一把嘴巴,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
“妈,给你,查查对不对数。”
薛明月接过了以后,一边打开,一边问:“快给我们说说吧。”
夏梦他们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夏霄。
夏霄揉了揉鼻子说起:“也没啥好说的,就是我到了派出所以后,他们老戴家好几个人已经等在那块了,然后我看见戴红岩造的挺狼狈的,估计被吓够呛,彻底老实了……
等处理完以后出来,老戴家肯定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变脸变得可快了,还说了一些难听话,但我一寻思我大哥都跟他们家五女儿已经离婚了,以后两家也不用总来往了,还能惯着他们不成?所以给他们几句,也没太跟他们一般见识,然后就先走了……”
其实,还有一些事,夏霄怕大哥听了心里不好受,再生出心疼戴红叶的心思,所以不想讲。
毕竟他们两人夫妻一场,过了好几年,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这好不容易把婚离了,他可不想让自己大哥再犯傻跌进坑里。
老戴家的做派,可以说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薛明月夸赞了一句:“老二做得对。”
“是的。”夏梦眉头微蹙的插言:“不过也得多加注意,小心提防他们家打击报复。”毕竟戴红岩被抓了遭了些罪,戴红叶也把婚离了,昨天她瞧着戴红杏那铁青着脸隐忍的样子,很显然吃被掐到了七寸,才敢怒不敢言的。
夏鹏比家里人更了解老戴家,他沉声道:“他们那种占便宜没够的人家,咋可能会忍下这口气。不过没关系,咱们不怕!”
楚长峰轻抚下巴说道:“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不用惧那些人!”
与此同时,老戴家大门紧闭。
东屋炕上,戴红岩狼吞虎咽的啃着鸡腿,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看的戴母心疼的要死,一边劝他慢点吃别噎着没人跟他抢,一边不是好眼神的剜了缩在炕尾哭成了泪人一般的戴红叶一眼又一眼,然后骂着老夏家阴险狡诈不是人之类的话。
戴父直勾勾的看着戴红岩,也心疼坏了。
这可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就差一点成了劳改犯坏分子。
现在想想他还觉得心有余悸呢。
戴红梅被肉馋的咽了好几口吐沫,但可怜弟弟受了大罪,她愣是忍着没有耍心眼的弄上一口吃。
戴红杏和她的丈夫于安国也在。
他们一个坐在炕沿边,殷切的围着戴红岩转,一个坐在板凳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戴母骂了半天老夏家,生气的忍不住又指着戴红叶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还有脸哭!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老小不招灾不惹祸的,能被人算计的吃这么大的亏吗?老六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能被害的名声都不好了吗?连我跟你爸还有你三姐夫,都因为你的事跟着遭殃,甚至挨了打!你把我们全家都坑成啥样了?骂你打你也是你该受的!有啥好委屈的!”
戴红岩和戴红梅他们全都看向了戴红叶,眼里有着深深的恨意和怨怪。
戴红叶用手背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抽噎着说:“妈,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才把你们给害的遭殃了的,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觉得是应当该的!我没因为你们委屈……我就是,呜呜,我这不是离婚了吗,心里难受啊……”
戴红叶说完,揪着自己心口那里的衣裳,哭得更凶了。
戴母见她声音更大了,怒气腾腾的刚要破口大骂,就被三女儿拉住了胳膊。
“妈,老五刚刚离完婚,心里肯定不好受,哭就哭几声呗,哭痛快就好了,你这时候招她干啥!”
戴母对三女儿还是挺在意尊重的,皱巴着脸说:“老三,妈是气不过啊!咱家啥时候吃过这么多亏受过这么多窝囊气,全都是因为你五妹!要不是因为她没用,那应该嘎巴瘟死的老夏家能那么猖狂?把咱家都欺负成啥样了!”
戴红杏拍了拍戴母的肩膀:“妈,现在老五婚是离了,但是咱们跟他们老夏家的帐可还没算完呢!你就擎好吧!”
“你想咋跟他们家算账?”
戴母问出的问题,也是屋里其他人想知道的。
戴红杏很高深莫测的一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于安国无奈的挠挠印堂上的小疤,其实他真不希望自己媳妇掺合进去,那老夏家的战斗力可挺强悍,但谁让当家的不是他呢,他是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戴红叶卡巴卡巴已经哭肿了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恳求:“三姐,我……我还想以后能隔三差五的看看孩子呢。”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让戴红杏弄得太过分,惹怒了老夏家。
可却招来了戴红杏的数落和戴母更过分的咒骂。
戴红叶捂着嘴不敢哭出太大声音,她竟然无比怀念起了过去在夏家过的那些舒心日子。
可惜,一切都被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给弄没了。
人啊,也许往往只有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