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似乎在民众当中颇有名望,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众人便露出一副神往的模样,同时,人潮不断退后,没有了刚刚的躁乱和纷杂。
百姓恢复平静之后,男子便走回迎新人的接礼仪亭,举目前望,似乎已经瞧见送亲的队伍了。
站在男子旁边的一个胖文士讨好地笑笑,凑近他恭维道,“还是李大人深受百姓爱戴,不过三五句话,便让众人对您俯首称臣,真是让下官佩服啊!”
眼前这位男子,姓李名易,乃是兰陵第一武士。李易虽以武闻名天下,但他的谋智才略也让人甘心折服,素有“小诸葛”之称,年方二十,便已是兰陵王手下的副将史,掌管十万大军的调配,保卫着兰陵百姓的安危。在李易刚坐上副将史的位置上时,还有很多反对的声音。那些老学究的幕僚们,向兰陵王投递参书,说这黄口小儿难当大任,请求其另挑人选。不过兰陵王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依旧重用李易。而李易也没有让兰陵王失望,在上任不过月余时,便亲自剿灭盘踞在兰陵长安山上的土匪团伙,解决困扰山民多年的难题,还给那里一片清净和祥和。之后,李易又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屡次破解奇案,让众人不由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而他自己,也在兰陵站稳了脚跟。先如今,五年过去,李易早已经成为兰陵百姓中英雄一般的存在,幕僚中,也分出一支党派来,自愿跟随在李易身后,助其稳固地位。
但是李易本人,对名利看得似乎很淡,他从未觉得自己今日的身份有多特殊,依旧心系百姓,甘愿为其劳心奉献。
听到文士的恭维,李易只是淡笑了下,并没有答话。
虽然知道李易心性淡泊,但是当着众人的面遭受冷遇,还是让那文士下不来台。好在送亲的队伍已经缓缓出现在视野中,众人都打起精神来,不敢在胡思乱想。
震耳的号角声逐渐靠近,李易与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行三叩九拜之礼,感激皇恩浩荡,亲自下昭,为世子指婚。
见官员们都已经跪下,百姓们也纷纷跪倒,头也不敢抬。只有前面的一排百姓,能从低垂的眼睫中,瞧见无数的脚和车轮,从自己面前经过,并且感受到扑面的尘土。
南宫井辰所在的马车,在经过李易的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南宫井辰掀开车帘,看着旁边的好友,不由出声笑道,“才一个月而已,你貌似又消瘦了不少,是不是帮父王分忧了?”
“为王爷分忧,本就是属下的职责,属下一时一刻也不敢忘记。”
李易说得很刻板,让南宫井辰觉得好笑,心想这个男人可真是别扭,大庭广众之下,一定不能让自己出错,连对话都像是提前安排好了一般,让人不自觉地就跟着他的话应答。
李易是什么样的人,南宫井辰早就知道,他明白此刻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便放下车帘,让队伍继续前行。南宫井辰离开之后,李易躬身向后退了两步,垂首而立,面色严谨。
车轮轧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秋霜透过微微露出的缝隙,指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向百里岚说道,“那人是李易,兰陵第一武士,与南宫井辰关系交好,是他的衷心幕僚之一。作风正派,为人刚毅,深受百姓爱戴。”
因为李易低着头,百里岚只能看到那个男人乌黑的发丝,和他修长的身材。
耳畔又传来秋霜的声音,不多会的功夫,便将兰陵重要官员一一介绍一遍。
既然决定要在兰陵住下,百里岚便要将这里的内外环境了解个清楚。王府那些女人她倒没放在心上,反而对兰陵王的幕僚比较关心,因为要探听纺织技术,从王府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女人那里是打听不到什么的。而且,百里岚孤身一个人来到兰陵,要尽快培植自己的势力,否则局面会很被动。至于秋霜为何了解得如此清楚,那就要得益于前一阵子探听阿润消息时,打听回来的。秋霜为人聪慧,往往听过一遍之后,便能熟记于心。虽然阿润的消息苦查无果,不过能将兰陵官员打听完全,也算是错打错着。
待百里岚漫不经心地听过一遍之后,送嫁队伍已经到达兰陵王府,并与王府门前,全部礼仪队放下轿辇,静候消息。
可是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前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司礼监的人不由有些急了,暗想王府接洽的官员为何还没有出现。最后实在是等不及了,先跑到王府门口处,询问守卫的官兵,何时迎娶世子妃进门。
那官兵只说要回去问问,可这一去,又是毫无音讯。直到司礼监快到崩溃的时候,才从王府里慢悠悠地走出个婆子来,看着下面一众人,趾高气扬地说道,“王爷交代了,说世子妃出嫁的时候,天降大雨,乃为不祥之兆,需要在进门时,跨火盆,涂煤灰,口含苦胆,以驱身上邪气。”
如此侮辱人要求,别说是百里岚等人,就连从京城来的陪嫁侍从们都是义愤填膺,满面含怒。
司礼监的总管面色也不好看,耐着性子向那婆子说道,“如此安排,不合规矩吧。世子妃乃是郡主,金枝玉叶之身,如何能跨火盆,涂煤炭,口含苦胆?还请大婶通报王爷,不要误了拜堂吉时!”
谁知那婆子非但没回去转告,反而自己下了决定,说道,“那可不行,王爷都说了,让世子妃带着邪气进门可不好。王爷近来身体一直不适,如果世子妃一进门,就给王府带来灾病,那日后如何在兰陵百姓中竖起威信?我们兰陵需要的,是爱护子民,舍己忘我的世子妃,如果岚郡主连着点都做不到,我们如何能期待她将来能成为优秀的王妃?”
这婆子说话咄咄逼人,面对众多京城司礼官,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且言辞凿凿,有理有据,不管那场雨是否真因百里岚而下,先将一顶道德的帽子扣在她头上,让其想拒绝也不行。
司礼官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神求救般地看着南宫井辰,不知今日的新郎是如何决定的。
命何澈将自己推下马车,南宫井辰在众人瞩目之中,来到那婆子身前,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刚刚那些话,是奶奶让孙妈妈说的吧。还请孙妈妈告诉奶奶,当日离开京城的时候,井辰也与岚儿一起,如果真是裹带了邪气,那井辰身上也有。为了确保父王的健康,井辰唯有与岚儿一起,跨火盆,涂煤炭,含苦胆了。如果需要的话,就准备两份吧!”
孙妈妈怔了下,看着南宫井辰,有些不忍,犹豫了下,才回身进了王府。
南宫井辰明显的偏袒,让京城众人倍感欣慰,同时也感叹百里岚好福气。虽然兰陵王府里的人可能会不好相处,但是有夫君如此贴心的疼爱,真是比世间的很多女子都幸福了。
回身看着百里岚所在的马车,南宫井辰微微勾动下嘴角,他知道,她一定在马车中,暗中观察着这里。
手指捏着一粒圆润葡萄,百里岚斜靠在软垫上,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哼,他们这是在唱双簧吗,一唱一和的!”
春风坐在百里岚身边,温和地笑笑,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奴婢看啊,世子还是在意您的,都舍不得让您吃苦呢。”
“算了吧,他和他老子明明是在演戏给北宁皇看,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呢。也就北宁皇那个好大喜功的老头子能相信,南宫井辰是真心归顺。哎,北宁有这对虎视眈眈的父子,天下迟早会大乱!”
虽然已经习惯了百里岚的各种惊世骇俗,但是犯上作乱之罪,还是让几个丫鬟花容失色,纷纷劝阻着百里岚,让其万万不可心存此念。
就在几个女人在马车上就南宫父子各抒己见时,前面的司礼官一路小跑过来,站在马车旁,呼吸急促,面色微红地说道,“禀……禀世子妃,王爷说,碍于世子身体虚弱,加之连日奔波,特许免去旧节,婚礼如期进行。请世子妃做好准备,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春风看了看百里岚,而后向着外面答道,“多谢大人,我们郡主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举行大礼。”
得了回答,司礼监一刻不敢耽误,慌慌忙忙地跑到队伍前面,开始组织乐手吹起号角。雄浑的号角声响彻天际,威武而庄严,吹散了刚刚的不快和尴尬。婚车上坐着的,依旧是北宁的岚郡主,身份高贵,不可侵犯。
接下来的过程进行的很顺利,百里岚只需要带着红盖头,在嬷嬷的带领下,完成一个又一个步骤。过程繁琐又复杂,百里岚几次都想暴走,可想到南宫井辰说的,今夜要给自己一个惊喜,不由的心生好奇,想看看他到底能变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