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窦青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按照他的遗嘱,窦芍药打算将父亲安葬在参场。
葛勇张罗着,在院里搭建起灵棚,窦青山的棺材在灵棚内,前边的一个大瓦盆里,昼夜不息地燃烧着黄裱纸。
这期间,朝阳林场几乎在家的人都来吊唁窦青山。
葬礼那天。
苏强也来吊唁了。
他带着一大袋子烧纸来的。
虽然他害得父亲很惨,但此时他能前来吊唁,而且徐翠翠失踪时他不顾风雪侵蚀,跟他们一起翻山越岭寻找母亲,窦芍药心里其实已经把他与父亲之间的恩怨放下了。
苏强穿着一身黑色,面色悲戚。
窦芍药送给他一朵小白花,苏强在胸前的衣襟上戴好,朝窦芍药索要一条红布条。
窦芍药迟疑了下,没动。
按照老爷岭的规矩,只有死者亲属才有资格佩戴红布条。而如果佩戴了红布条,来人就不是吊唁,而是来吊孝了,他们必须要给死者磕头。
“你来干嘛?滚出去!”窦红英突然窜了过来,指着苏强的鼻子说。
“我,我来看看青山兄弟。”苏强面色沉郁地说。
“滚!这里不需要你假慈悲!”窦红英厉声呵斥。
“姑娘,我是真心想来送你爸一程的,你就让我再看他一眼吧?”
虽然在众人面前被死者女儿呵斥、侮辱,令苏强丢了脸面,但他仍面色平和地看着窦芍药。
窦芍药把红布条收起来,面无表情地说:“红布条就不必了,如果你真心想送我爸一程,直接进去吧。”
苏强证了怔,朝灵棚走去。
“站住!”
窦红英怒吼道,“苏强,朝阳林场谁来吊唁我爸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孩子,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真的为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后悔了……”
“你闭嘴!”
窦红英打断苏强的话,厉声说,“你把我爸害得那么惨,还有脸来吊唁他?苏强,要是没有你的迫害,我爸能得胃癌死吗?你,你……”
窦红英突然泪流满面,疯了似的朝苏强扑过去,伸手要挠他。
葛勇抱住窦红英,把她推到一边温言安慰,“这是你父亲的葬礼,不要大吵大闹,免得别人看笑话。”
这边刚安抚住窦红英,那边窦大虎却又起了风暴。
苏强抱着烧纸蹲在火盆前,正要给窦青山烧纸钱,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爆喝,“王八羔子,你他妈给我滚,不要在这脏了我儿子的葬礼!”
话音未落,窦大虎一脚将苏强踹倒。
苏强没防备有人在背后偷袭,一个狗啃屎栽倒在地上,怀里的烧纸散落一地。待他爬起来才看清,窦大虎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苏强清楚窦大虎的脾气和能力,虽然他现在70多岁了,但虎倒雄风在,看着他威风凛凛,满脸煞气地要跟自己拼命的样子,苏强心里一凛,吓得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王八羔子,苏力德怎么养了你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东西,你把我儿子害死了,还舔着脸敢来吊孝,兔崽子,看我不砍死你!”
窦大虎说完,抄起一把铁锹朝苏强奔来。
窦青松见状,连忙冲过去阻截窦大虎。
铁锹被窦青松夺了下来,但窦大虎仍不罢休,在二儿子的怀抱里又踢又踹,嘴里不住声地咒骂苏强不得好死!
“你走吧,不要再在这里妨碍我大哥出殡了!”窦青松一边拼力抱住父亲,一边虎着脸对苏强说。
“青山兄弟,我对不起你啊!我不是人啊!是我害死你了啊!”
苏强突然跪在灵棚前嚎啕大哭起来。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把众人都惊呆了。
虽然都知道苏强迫害了窦青山一辈子,但他之前长期担任朝阳林场的领导,地位和威望还是有的,现在虽然被撤职,但余威犹在,有些人见了他还喊“苏场长”,仍对他的“官威”心有余悸。
现在苏强竟不顾身份,给一辈子的对手下跪,口口声声骂自己不是人,害死了窦青山,许多人仍感到十分震惊。
窦大虎和窦红英也被这个场面弄糊涂了。
苏强涕泗横流,哭得十分伤感,左右手一起舞动,打的嘴巴啪啪响。
窦芍药见他这样不像是演戏,联想到他寻找母亲时的表现,知道苏强是真的悔过了,便走过去想把苏强搀了起来。
“你别哭了,也别打自己嘴巴了,过去给我爸烧张纸,上个香,回家去吧。”
“谢谢,谢谢你芍药,我,我听你的安排。”苏强没想到窦芍药会如此大度地不计前嫌,哭得更加伤心了。
苏强突然甩开窦芍药的手,跪着爬行向前。
他一步一磕头,抽自己的嘴巴,嘴里说着对不起的话,爬到窦青山的灵柩前,脑袋嗑得棺材砰砰响,两下就把额头嗑出血了。
苏清晨跛着脚从人群里冲出来,“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他搀住苏强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起来。
“你别拽我,我还有话跟青山兄弟说。”
苏强甩开苏清晨的手,抹了把眼泪,“青山兄弟,你就入土为安吧,我现在知道后悔了,我后悔死了啊!”
“我对你做下了无法原谅的孽障,我下半辈子偿还,我要为你日夜念经超度,愿佛祖早日把你接进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