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和郑强等人约定好时间，便跟李启明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电话接通后破天荒地没有传出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就连陈江河都微微有些惊讶。
看来这个好色的“怪蜀黍”老李头是真的转性了？
“老李，明天早晨我要带几位专家来咱们电子厂考察，你安排厂里的职工迎接一下。”
陈江河认真叮嘱道。
虽然郑强院士等人都是平易近人从来不讲究虚头巴脑的形式和排场。
但是陈江河却不能怠慢了这几位“国宝级”的院士。
李启明在电话另一端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也知道陈江河这次是要动真格的。
一旦请来的专家评估通过了他的技术改造方案。
那么自己这些年一直郁郁不得志未能完成的夙愿便有希望达成了。
……
第二天一大早，陈江河就带着郑丽缇开着丰田埃尔法亲自去小区门口接郑强等人。
郑丽缇坐在副驾驶位置，看着正聚精会神开车的陈江河若有所思。
七座的丰田埃尔法完全可以让阿娟充当司机，陈江河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坐在后座上。
而陈江河却特意选择了自己开车，来表达对郑强院士等人的敬重。
来到小区门口没几分钟，只见几道矍铄的身影便相约走了出来。
看到陈江河坐在驾驶位亲自开车来迎接，郑强等人微微吃了一惊。
跟在郑强身旁的三位老者看着陈江河的眼神中更是平添了一抹异色。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企业老板和明星艺人绝对是这个时代中当之无愧的弄潮儿。
而那些醉心于科学研究的专家学者们却不被人们关注，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这些年郑强等人早就已经看淡了世间的名和利。
即便是面对世人的无端嘲讽和毫无根据的诋毁，他们也能泰然处之一笑了之。
转身就埋头于科学领域永无止境的研究当中。
但是陈江河这位身家亿万的年轻老板，却给了郑强等人完全不同的感官认知。
虽然郑强等人并没有当面表现出来，但是已经牢牢镌刻在了心底。
当丰田埃尔法即将行驶到辰曼电子厂正门时，郑强院士突然诧异道：“这不是以前的红星齿轮厂吗？小陈，你收购的那家电子厂不会就是这儿吧？”
“红星齿轮厂？”
陈江河疑惑道：“郑院士，我收购的电子厂叫辰曼电子科技公司，老板叫李启明，您说的这个红星齿轮厂我没听说过。”
郑强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工厂的围墙感慨道：“十年前，我还来过这里考察了一次。这里之前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国有齿轮厂，专门生产农用机械的发动机齿轮……”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郑强院士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当时正值那一批老牌国有企业辉煌的末期，整个厂子从上到下管理混乱不堪。
无论是普通职工还是厂办机关干部全都是彻彻底底的“以厂为家”。
自己家里面缺什么，就直接从厂里边拿什么。
小到办公用品残次废料，大到桌椅家具原料产成品。
职工和干部们就像是一窝饿红了眼的恶狼蜂拥而上。
对厂子里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就是一通哄抢。
工厂保卫科收了好处，自然是对这种明目张胆的盗窃睁只眼闭只眼。
甚至还伙同厂外的地痞混混监守自盗，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价值不菲的产成品一车一车往外拉。
郑强当年考察的时候，红星齿轮厂的厂房和办公楼都已经破败不堪。
随地可见丢得到处都是的烟头和生活垃圾。
考察过程中甚至还能看见男职工旁若无人地解开裤带在墙角“放水”。
整个厂区都弥漫着浓浓的尿骚和腥臭味。
考察结束后，十几位厂领导陪同着郑强在装修的富丽堂皇的饭店包间用餐。
虽然厂领导嘴上说是按照“四菜一汤”的标准进行招待。
但是等饭菜端上桌以后，郑强算是彻彻底底长了一次见识。
饭店端上来的每个盘子都恨不得比脸盆还大。
四个大盘子愣是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生猛海鲜全部给收罗齐全了。
菜上齐之后，厂领导又示意饭店服务员把存在这里的“二锅头”拿上来。
当郑强浅唱了一口“二锅头”瓶子里倒出来的白酒后，却分明尝出了“五粮液”的味道。
就在郑强一阵心惊胆战时，那些厂领导却一个个端起酒杯唉声叹气起来。
厂子效益好的时候哪次喝酒不是53度的茅台酒，现如今却已经沦落到了喝“五粮液”地步。
从那次考察结束以后，郑强院士就再也没有去过红星齿轮厂。
也没有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厂领导私下里再联系过。
后来过了两年多时间，国家财政对国有企业的政策发生了重大调整。
对于那些连年亏损已经无可救药的国有企业不再无休止地“输血续命”。
红星齿轮厂在被国家财政“断奶”之后便毫无疑问地走向了破产倒闭。
几千名职工下岗没有饭吃，那场动荡持续了很长时间甚至直到现在依然余波未消。
郑强自己也万万想不到，时隔十年时间他竟然又回到了这个“老地方”。
而曾经辉煌过的红星齿轮厂也几经变迁到了陈江河自己这位忘年交的手中。
“咚咚咚！咚咚咚！”
郑强的思绪还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突然间一阵锣鼓声响了起来。
不止是郑强等人，就连陈江河和郑丽缇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吓了一跳！
车里的几个人纷纷隔着车窗玻璃好奇地冲着锣鼓声的方向打量了过去。
只见气势宏伟的电子厂大门口整整齐齐地站着几十个人组成的锣鼓队。
那些女工们全都擦脂抹粉涂着醒目的腮红，把手中的鼓槌抡的震天响。
陈江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李启明。
这个年近50岁的老李头穿着崭新的天蓝色工服，挺着笔直地腰杆冲着这边行着注目礼。
头顶抹着“致死量”的发蜡把每根头发都梳理地井然有序。
收拾地干净利索的脸庞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精神和朝气。
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返老还童，又回到了二十楞登岁的青春岁月。
陈江河把丰田埃尔法停在大门口，硬着头皮走下了车。
“欢迎各位领导和专家莅临指导！”
李启明洋溢着笑容迎了上来。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锣鼓队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又把锣鼓声的分贝提高了两三倍都不止！
“李总工，你这是做什么啊……”
陈江河略有些尴尬地向李启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让锣鼓队先停下来。
可是李启明分明会错了意，反而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
上千名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工也顿时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的热烈程度甚至把锣鼓声的音浪都给稳稳压住了。
眼瞅着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陈江河也只得跟着鼓起掌来。
郑强院士等人先是被这个似曾相识的场面震撼了一下。
旋即笑呵呵地向在场所有工人双手作揖表示感谢。
唯独跟着陈江河身旁的郑丽缇对这一幕感到疑惑不解一头雾水。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从小在资产阶级家庭长大的富家千金。
哪有机会见识伟大的工人阶级的热情和力量！
“好了，好了，大家都辛苦了！”
陈江河笑着微抬双手，示意在场所有人的掌声和锣鼓声停歇下来。
“不辛苦！”
“为人民服务！”
“领导辛苦！”
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呼着不同的口号，显然是在仓促排练之下并没有做到整齐划一。
李启明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地僵住了，显得略微有些尴尬。
不过口号虽然没有喊齐，但是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场面依然显得格外爆炸振奋人心。
“老李，让大家都停下来吧。”
陈江河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擒贼先擒王”了，硬生生地把李启明鼓掌的两只手给按了下去。
果然没有了李启明带头鼓掌，雷鸣般的掌声终于渐渐停歇了下来。
陈江河分明看到女工们一个个都格外兴奋激动，把手掌全都已经拍红了。
人群中尤其是王铁柱这些少数男职工鼓掌和喊口号最为卖力。
直到最后他们这些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几位院士……”
陈江河略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正准备跟郑强院士等人解释。
可他却分明看到了这几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
很显然这种极具年代感和时代特色的“欢迎仪式”触动了他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
“陈厂长，您代表咱们江林电子厂给大家伙儿讲几句话吧！”
这时，李启明突然笑呵呵地再次“发难”：“大家欢迎陈厂长做重要讲话！”
陈江河愣了一下，旋即发现厂区大门口的大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更换了。
“辰曼电子科技公司”的字样已然消失不见。
“江林电子科技公司”几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虽然辰曼电子厂已经被江林集团收购，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手续也都完成了变更。
但是陈江河却一直没有提更换厂区牌子这件事。
因为辰曼电子厂的老牌子对于曾经在这里奋斗过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不堪的，终归都是人们心中的一个“念想”。
尤其是对于辰曼电子厂的老板李启明而言，这块牌子更是承载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陈总，是我连夜找人把牌子换了……”
李启明抿了抿嘴唇，笑呵呵地看着陈江河说道：“那块老牌子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您一直不换我就替您代劳了。”
“好，好。”
陈江河内心一阵感慨，伸手拍了拍李启明的肩膀，然后目光环顾了一圈在场上千名职工。
“我这个人不会讲话，更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话。”
这是陈江河说的第一句话。
“今天咱们厂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我谨代表个人热烈欢迎几位客人的到来。”
陈江河特意强调了“谨代表个人”这几个字，态度显得格外谦恭。
“大家辛苦了，感谢大家！”
紧接着陈江河双手作揖真心诚意地向在场所有的职工表达感谢。
也给自己的“讲话”画上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句号。
“老李……”
陈江河经过李启明身边时，轻声在对方耳边说道：“今天的欢迎仪式搞的不错……下次别再搞了。”
李启明整个人都愣住了，疑惑不解地看着陈江河的背影。
这位年轻的陈老板说话属实有些高深莫测啊……
既然欢迎仪式搞的不错，为什么下次不让搞了呢？
在陈江河的引领下，郑强院士等人一起走进了江林电子科技公司的厂区。
“敬礼！！”
随着保安队长一声令下，门口整整齐齐站着的两排保安齐齐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些平日里懒散的保安经过陈江河的一番调教之后，一个个都显得虎虎生威。
再搭配上崭新的呢绒面料的保安制服，威风凛凛的样子简直可以跟军人媲美了。
“这几位的军礼很标准啊。”
这时郑强身旁的一位老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其中的几位保安，询问道：“小伙子，你们之前是不是当过兵啊？”
“报告首长！”
又黑又壮的保安队长敬了个军礼，大声报告道：“我姓秦，叫秦胜利！曾经在部队做过侦察连连长！”
“侦察连连长！”
听到保安队长秦胜利的自我介绍，陈江河等人不由地啧啧称叹。
前几天陈江河和郑丽缇来到电子厂门卫室，当时并没有看到保安队长秦胜利。
很显然这位曾经的侦查连长在电子厂当保安队长明显是屈尊了。
而他又不愿意整天和那些小保安们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大牌聊天混日子。
索性就连班也不好好来上，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只要厂子里不出什么事儿，秦胜利基本上就不会露面。
现在江林集团收购了辰曼电子厂，陈江河成为了电子厂的新老板。
整个厂子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让秦胜利这位曾经的侦查连长再次燃起了雄心和斗志！
“侦查连长？小同志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哦。”
那位老者上下打量着秦胜利，有些将信将疑道：“侦察连的兵可都是个顶个的精英，每个人都有拿手的绝活哦！”
“报告首长！我秦胜利也是个站着撒尿的，说话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秦胜利腰杆笔直地站在原地，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凛厉的气势。
陈江河距离对方仅有两三米远，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侵入骨髓。
这种感觉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和之前面对阿娟这位“高手”时的压迫感有几分相似。
但是又绝不是同一种性质的感觉。
直接告诉陈江河，眼前这个叫秦胜利的男人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