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水边大胜的战报,辗转之间已经送到了贺今朝的手中。
他趁着李自成率部渡河的时候,已经带着大批部队迂回到了他的背后,进一步压缩李自成余部的活动空间。
贺今朝根本就没想着给他逃脱的机会,放他一条生路的意思。
“主公,大顺军的多数将领被我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徐以显颇为兴奋的道:
“李自成他这个时候还想着要当皇帝,当真是分不清眼前的形势,我总感觉他想以皇帝的身份战死似的。”
“我倒是没有料到,战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就开始杀戮辅左自己的谋士了。”贺今朝把战报放在一旁哼笑一声:“这个牛金星倒是李自成的好帮手啊,这个时候还想着搞排除异己!”
“主公,此人已经向我军投降,是否要寻机砍了他?”
“不用,好歹也是主动投降,我能杀他吗?”贺今朝也不想破坏投降不杀的潜规则:
“找个机会叫他碰上李岩的媳妇就行了。”
“明白。”
吉珪应了一声。
曹变蛟那一战战果极大,打的萌水一侧的顺军毫无招架之力。
牛金星见无力回天,便主动投靠,把李自成的信息全盘托出,卖了个底朝天。
对于这种人,作为对手自然是很欢喜的,但不妨碍锤匪内部人员看不上这种人。
况且李自成如今也没什么可卖的,牛金星提供的情报价值并不大。
可这件事意义不同,李自成身边的人都纷纷脱离逃走,足以预料顺军政权已经在崩溃的前夕了。
“我要不要给李自成写一篇祭文,就当是给他随葬了?”贺今朝想了想:“毕竟我们曾经到现在都是同行,崇祯二年先后起家的。”
“主公,此乃同行不同命。”吉珪捏着胡须摇头道:
“李自成他好没好到极致(锤匪),坏也没坏到极致(左良玉)。
中庸之道,全然不是能够争夺天下的道路。
要么狠辣到底,要么就同士绅妥协到底!
不要想着既要又要,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遂人愿的事情?”
“对,李自成他心胸狭小且多疑嫉妒。”徐以显眯着眼睛斟酌道:“自古以来,凡成大事者必心胸宽广、知人善用、用人不疑。
当年攻克凤阳的时候,张李二人竟然因为几个吹拉弹唱之人相互起了争端,做出不利于团结之事。
哪像主公丝毫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不顾全局,因此事与张献忠决裂,以至于高迎祥分散开来,被卢象升抓住机会,间接导致高迎祥覆灭。
他心胸狭小,几个乐手算得了什么?
至于同罗汝才合作道翻脸更是处理的不够妥当,随着罗汝才日渐壮大,李自成嫉妒他,砍了罗汝才,吞并他的队伍。
导致老回回等人投奔主公,如此为竞争对手做事,我真看不出来他哪里好。”
老回回率部投奔贺今朝后,没挨过冬天,就病死了。
“哎,这个嫉妒的评价,我不认同。”贺今朝笑了笑说道:
“我猜测主要是李自成看不上罗汝才的生活作风问题,以及容不下罗汝才逐渐壮大,李自成体系,才会宰了他,算不上嫉妒。”
“其实还是算的。”吉珪笑呵呵的道:“他嫉妒罗汝才有那么多女人喜欢。”
“额,这当我没话说。”
贺今朝忍不住笑出声来。
毕竟罗汝才不愧假曹操的名头,他真的很喜欢人妻,而且也会想法子讨人妻的喜欢以及在床榻上的配合。
反倒是李自成的妻子屡屡有外遇,着实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李自成长得不算难看,被射瞎一只眼后,看起来还是有点丑陋的。
“李自成他容不下人,听信谗言,关键时刻排除异己,杀了李岩,更是他自斩一臂的昏招。”徐以显接着夸耀道:
再看主公,刨除裙带关系外,对于其余将领也是用人不疑,给与麾下将领锤子(假节钺),叫他们放心做事,虽远隔万里,也令他们不敢自立山头。”
“嗨,甭那么夸我,杀人这件事我是有自信的。”贺今朝咧嘴笑了笑:
“他们要是敢背叛我,我有把握抓住这群背叛者,砍了他们的脑袋警醒他人,不过是费了些功夫罢了。”
两个谋士尴尬的笑了笑。
虽然知道主公能做出来,但如此澹然说着冰冷的话语,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了,纵然是大将军们想要卷包会,可手底下的那些士卒也不一定能答应啊。
除非将来他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方利益链条,才会让我更加费神费力拔除,可是我也不怎么怕麻烦,总归就是杀人嘛。
这波人死了,便会腾出更多的萝卜坑来的。”
“对。”徐以显连忙接上话茬:“这便是主公与李自成最大的不同,他不自信!”
“李自成他迷信天命所归,宋献策给他说过十八子主神器,他便兴高采烈。
每次出战前都会占卜三次,若是没有吉卦,便更加不自信。
在遇到重大挫折时,以天意来决定自己的生死,显得不适合成为一个皇帝。”
至于贺今朝的操作,吉珪都不想提了。
当年那批向贺今朝宣扬神仙附体或者有什么法术的,全都被集中在太原,搞了一波肉身抗弹测试。
没点过硬的真本事,凭什么要我家大帅信你的本事?
此事一出,西北风气为之一变。
进而辐射锤匪治下百姓。
什么龙虎山张天师,把哄骗乡民封坛的妖怪坛坛罐罐都给踹翻,用火铳命令他们抓住逃出去的妖怪。
若是限期抓不住,那就哄骗乡民,哄骗我锤匪政权,意图造反,那就是个死。
自是有道士顶不住压力开始逃窜。
毕竟他们早就是大地主了,一下子就给收拾的妥妥贴贴。
纵然是白莲教妄图想要用神神鬼鬼来左右乡间愚民,再搞事情,先问这为施法的道士与和尚能否硬抗锤匪红夷大炮的炮弹。
哄骗人的技术难度一下子就增大了许多。
退一步讲,硬抗过数十把火铳,贺今朝就算他是个神仙人物了。
徐以显对于这一点佩服万分,甚至什么拿天命所归的事,自家主公都不屑的去做。
就连钱谦益等人整理锤匪的历史,什么贺今朝出生之时,各种异象都被喝令删除。
并且贺今朝评价一句写的什么狗屁玩意,搞得钱谦益等人皆是下不来台。
明明很努力的再彻下身上的神话色彩,这群文人还一个劲的往上套,贺今朝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改。
“李自成倒是有些可惜了,若是抓住他就把他关进劳改营好好做工,若是死了,那我就在淄博附近他修个坟,让他多吃些肉,也算是尽了朋友之谊。”
两个谋士便不在多说些什么。
对于覆灭李自成这件事根本就没多少压力。
锤匪调集大军前来,可不是专门对付他的。
“报。”牛有才见贺今朝在洗脚,躬身道:
“大帅,有自称是衍圣公的孔胤植前来求见。”
“不见。”
贺今朝闭目养神,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对于孔胤植十分的看不上。
阿巴泰占据曲阜,对孔苗可是礼遇有加,作为爵位传承者的孔胤植没少给阿巴泰说什么好听的。
当然阿巴泰也是听人读过三国演义的,并且积极与孔胤植进行交流。
这些“佳谈”可都流传出来了。
倒是一旁同样泡脚的徐以显开口道:
“主公,不妨见一见,看看他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是来吹嘘孔家店的重要性,谁来,投谁的戏码罢了。”贺今朝随意的摆摆手:
“李自成、阿巴泰,现在换成我了,没什么区别。
他倒是想要当万年的孔家店,可我偏不给他机会,用不着他给我歌功颂德。”
“咳咳。”徐以显咳嗽了两声:
“主公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想要看一看这孔家店的人是怎么表演的,将来也好写在话本上,给广大军民进行演出,权当搜集素材了。”
“乐子人?”
贺今朝瞥了他一眼,便叫牛有才叫他们进来瞧瞧。
毕竟是自家军师想要看乐子,那得满足。
孔胤植进了门之后,便跪在地上。
他手里捧着《初进表文》表示自己愿归诚锤匪的意愿。
“我看看。”徐以显连忙擦了擦脚拿过来仔细看。
“孔太傅文采斐然,不亏是诗书传人呐。”
孔胤植跪在地上行大礼,见正中央那个人坐在那里洗脚,丝毫没有搭茬的意思,他便知道该自己出手了。
“敢问秦王,是否想要成就帝业?”
贺今朝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有才,帮我把洗脚盆的水晾一晾,一会还有用。”
孔胤植见贺今朝不搭理他,便忍着心中的怒气道:
“秦王在对待降官问题上,显得极不明智,使得百官没有尊严,任人欺辱。
要想成就帝业,坐天下,本应依靠这群明朝官员,但秦王瞧不起读书人,不但不重用反而罚没家财。
想当年刘邦也瞧不起读书人,接见丽食其时竟坐在床上让两位女子给他洗脚,丽食其说:你要想诛灭暴秦,就不应该这样接见一位长者。
刘邦马上站起整理衣服并请其上坐,在刘邦的身边有各色各样不同身份和地位的人才,贵族张良、游土陈平、县吏萧何、强盗彭越等人物。
而秦王身边围绕的大都是与你出身一样,借着起义之机谋生存之人。
秦王极力排斥明朝高官,重武轻文,与同为领导者的刘邦相比,您的政治技巧显然逊色很多。
群臣不但没有得到官爵,反而备受欺辱及酷刑,自然人人心怀各异,期盼锤匪灭亡。”
贺今朝听着孔胤植的忠言,站起身来,提着拖鞋,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着他笑道:
“你说谁期盼锤匪灭亡,我听一听?”
“自是想要支持秦王的官绅,秦王极力的打击这些人,他们还怎么帮助秦王统治乡间?”
孔胤植抬起头看着贺今朝道:“我认为成功的君主应具有老虎般的凶勐和狐狸般的狡诈。”
“而在秦王身上只具备了前者,后者的缺乏使您没有卓越的才能和远见,最终也会失去天下的。”
其实是给贫民百姓分田地租种的事情,搞到了孔家店这里。
孔家店不能在锤匪这里获得特权,他便着急了。
纵然是鞑子来了曲阜,对于孔家也是礼遇尊重的很。
可是等锤匪占据此处后,孔胤植左等右等都不见贺今朝亲自来拜访他这个孔家店,以此来让天下读书人安稳,效忠新朝。
眼瞅着假中土地都被瓜分,甚至孔家子嗣谁敢阻拦,便抓起来关进大牢当中。
孔家店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故而孔胤植只能低头主动来求见贺今朝,并且献上了初进表文。
大家相互给个台阶,你当你的新皇,我当我的孔家店。
流水的县长,铁打的县长夫人,谁当家我认谁。
贺今朝听完孔胤植的话,背着手漫不经心的道:
“吉珪,曲阜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听见孔家店前来告密,说有人想要颠覆我锤匪吗?
底下那帮吏员是干什么吃的,如此重要的情报都不知道。
他们是不是与当地的官绅勾结了,给他们传个话,好好查一查,别让我抓住喽。”
“是。”
吉珪应了一声,随即出去传话,叫曲阜的吏员们好好查一查孔家店所作所为,有犯罪胆敢偏袒不报的,按照叛逆处理。
他知道自家主公是不满意对孔家店横行乡里的处理结果,整个曲阜县都是他家的土地,还外扩到临县。
比大明大部分郡王还要牛逼,不把他们的土地瓜分留着他们过年吗?
孔家店在新朝是没有什么狗屁政治特权的。
孔胤植虽然年岁大,可也听懂了贺今朝话里的意思,双鬓有热汗留下,他连忙磕头:
“秦王是想要让我家传承断绝吗?
若是小人惹到了秦王,请刀斧加身于我,勿要如此对我孔家。
求秦王开恩!”
贺今朝这才回头道:“我尊重的是孔子,不是孔家店。
我不需要孔家店这块招牌,也不需要有人仗着孔子的名头作威作福。
在我看来,南孔都要比你这北孔骨头硬,他们倒是没有像你这般。
我都懒得骂你,恶心!”
徐以显看着孔胤植的窘迫之态,啧啧称奇。
这份脸皮不是谁都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