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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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翠云开心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和大福子的一样,都是笑得灿烂如花。
“哦?让你费心了,谢谢。”秦放连忙道谢。
他们两人出去,白金关好了屋门,独自享用了饭菜。
秦放拿起陶瓶,往陶杯里倒了一杯茶。
黑色的陶杯里,暗黄色的茶汤散发着澹澹的幽香。
他慢慢地品味着,似乎有点出神。
“怎么样?”白金询问,“没什么问题吧?”
“如果有呢?”秦放看向他。
眼中金光闪现,白金咬牙说:“我立刻,”
摆摆手,秦放放下了茶杯。
白金暗呼口气,打开屋门后,喊来大福子收拾了碗快。
秦放信步走到院子里,站在竹丛下眺望远处的山巅。
夕阳像是一个鸭蛋黄,洒满山岭的金色余晖,就是它鲜红的油脂。
“秦少爷,您能给我说说流云镇以外的世界吗?”赵翠云跑了过来。
看看她,秦放再看向远方:“一样的山和水,一样的天和地,一样的草木和凡人。”
赵翠云听得入神,没有说话。
秦放觉得眼角有一道白光闪动,不禁扭头看去。
赵四海的身影,在他的屋子门口一闪而没。
随后,他拿着一盏油灯走来:“秦少爷,天色暗了,我把这盏灯给您送过去。”
白金走近接过去,赵四海先把女儿轰回小屋,再笑着说:“这里晚上很凉,镇子附近也有野兽出没。甚至,”
他的眼睛里现出一丝惊恐的神色,再压低声音说:“总有传闻说,还有妖族出现呢。”
说了这话,他很配合地打了个哆嗦。
笑了笑,秦放不在意地说:“都是人心作祟罢了,哪来的什么妖族。”
“真的有。还是小心为上!”赵四海使劲点点头。
“是吗?我天生胆大,又是在新学堂上过学。您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呢。”秦放笑着说。
“害,”摇摇头,赵四海紧张地看看四周,“镇子南边的小山坡,有一片林子。那里本来是镇子里老人去世后的安葬地,可是后来因为总说闹鬼,就成了乱葬岗。”
再凑近一步,他低声说:“您要是真的想练胆量,我倒可以,”
“陪我去那里走走?”秦放接过话来说,但是脸上也是有些变色。
缩了缩脖子,赵四海嘿嘿地笑了:“算了吧。”
“三更,我们在客栈后门见面。我一个人跟您去看看,那里是否真的很可怕。”从袖筒里递给他一个大洋,秦放和他做了约定。
入夜,秦放悄然从竹榻上坐起来。
月光从窗户的格栅中透进来,白金在另一张竹榻上睡得很安详,发出均匀的鼾声。
走出屋子,秦放沿着被月亮照得银白的小路,走出了这家客栈。
“秦少爷。”赵四海果然已经提前等候,“真的要去看看吗?”
“真的要去看看,这么难得的机会,”秦放看着暗影中的他,“我们都应该珍惜。”
“白伴从呢?”
“他睡得正香甜。”
赵四海听了这话,嘿嘿地笑了笑,走在前面带路。
三更半夜的镇子里,沿街的住户和店铺,早已是暗黑一片。
清静的夜色里,传来巡夜人敲梆子的报时声:“邦邦邦,邦邦邦”
紧跟着的是几声锣响,再就是“小心火烛”的警示声。
两人贴着街边的暗处,走出了镇子。寒凉的夜风,把他们的头发和衣衫吹得乱舞。
“冷不冷啊?”赵四海把两手抄在袖筒里发问。
镇定地走着,秦放看向远处黑乎乎的山坡:“就是那里吗?”
“是啊,是的。”赵四海说着,语气里现出惊慌。
几只乌鸦被他们路过的响动,从睡梦中惊醒。
“呜啊”的叫着,它们扑向了沉沉的夜空。
“嗯,空气中还真的有股腐败的气息。”秦放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着。
“肯定啊!我怎么会骗您,怎么敢骗您呢?不仅如此,我有预感,这里的腐败气息,还会再加重呢。”赵四海的语气,从开始的略有恐慌,转为了暗含得意。
秦放站住脚,目视着前面黑乎乎的树林:“赵四海,你看出我的身份了?”
“呵呵。”冷笑几声,赵四海不屑地说,“我当然没有孙猴子那样的火眼金睛。可是你的灵力太浅。掏银票的时候竟然带出一片树叶来!我这才知道,你是个苅族!”
缓缓地转过身,秦放看着他:“你就没有想到,我是有意的?”
略微一愣,赵四海咬牙说道:“多说无益!身为悬门‘九街’之一的悬师,我必要剿杀了你!”
自从苅族变异以来,人类出于和他们进行专业斗争的缘故,产生了“悬门”的组织。
悬门里的法师,被称为斩妖除魔的悬师。
悬门也分为正道大派与旁门左道及小门派,后两者以加入正道大派为荣。
以丘山为例,就是渴望传承师命,以“星云阁”这样的小门派,汇入大门派为使命。
悬门正道大派及有影响力的法师,分为四门七洞九道街。
四门是指四大道教名山:青城山、武当山、龙虎山、齐云山;
七洞是指崆峒、紫阳、云霄、麻姑、桃源、白鹤、羽山等七洞;
九道街,是说有九位悬师高手自成一派,以各自住的俗世街道为名。因为他们未必是长期处在一地,就以九街某某自称或互称。
赵四海,也可以称为“九街之一的赵悬师”。
和秦放说了几句,他立刻从袖筒里伸出两手。
白光一闪,他的左手多了一柄铜质短剑,右手多了一面八卦镜。
“傍晚的时候,你就是用这面镜子照了我的?”秦放冷冷地说。
“证明而已!怎么,这回你知道我做事缜密了吧?!”赵四海退后几步,拉开了架势。
“你顶个悬师的名头,做着卑鄙的事。”秦放低喝着说,“苅族并未侵犯你,你却还是要剿杀?”
“都是传下来的规矩,我只是照着做而已!”赵四海蛮横地说。
“规矩?从今以后,你将遵守另外的规矩!”秦放说完,身上的肌肉紧绷,精神聚集于大脑中的核心。
赵四海见他要起势,立刻牙关紧咬,率先发动进攻。
把左手的铜剑和右手的八卦镜相互一碰,他的头顶上方,立刻划过一道白光。
他伸手一指,铜剑的前端现出凌厉的寒光,刺向了静默站立的秦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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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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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头一次和悬师对决,自然是不敢怠慢。
自己的【巧同造化】技能,他虽然并不知道如何应用,但系统已经将这个技能融入到了他的意识里。
他自觉地挥起左臂,一道沉重的迷蒙雾气——枫叶斩,直击那道迎面而来的剑气。
两边相遇,剑气顿时被他释放的雾气笼罩。
“呃,”赵四海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可以一击杀敌的寒气,会蓦然间消失于无形。
秦放的手臂再做转圜,一团雾气中,那道剑气全然消失,但雾气中的,青绿色的无数枫叶状真气,勐地向对方攻去!
惊慌失措之间,赵四海赶紧把铜剑和八卦镜交叉在一起。
“当”的一声巨响,他被返回来的剑气撞击得倒退几步,跌倒在地上。
左手的铜剑已经脱手而飞,赵四海用左手捂着胸口。
实在忍不住,他吐出一口鲜血。
“我不想伤你性命,你余生切记好自为之。”秦放冷冷地说。
抬起左手抹了一下嘴角,赵四海不甘心就这样落败。
“我若被你击败,哪有颜面再称为悬师!”他怒吼一声,左手捏个秘诀,右手的八卦镜顿时放出一道白光。
这道白光既像是一柄长剑的剑气,又像是千百支锋利的剑锋,一齐刺向秦放。
耀眼的光芒射来,秦放略微退后两步,再次挥起手臂。
正要再次用内劲释放迷雾——枫叶斩罩住这道剑气,他和赵四海却都惊讶地看到,夜色中突然闪现出两道赤焰般的红光。
剑气顿时被红光熔化,红光再迅勐向前,重击在了赵四海的那面八卦镜上。
“当,卡啦”连续的声响过后,赵四海再也拿不住那面八卦镜,脱手掉落在地上。
系统悄然提示,秦放略微调动意念,把那柄铜剑和八卦镜一起,送进了系统空间里。
嘹亮的鹰啼声后,白金缓缓地落在地上。
“主人,我来了。”对秦放说完,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赵四海。
法器已然不见,赵四海羞恼不已,勉强站起身来。
两臂垂于体侧,他暗自运用内力。
两团红光在他握紧的拳头上闪现,他要再次做全力一搏。
秦放眉头皱紧,两手同时向他回去。
赵四海发出的两道红光,立刻被他发来的迷雾裹住,并反向击来。
闪避不开,赵四海这回看清了迷雾的本质——是无数枫叶形状的寒气!
如果被无数重拳击打在身上,赵四海吭都没吭一声,凭空被击出数丈之外。
浑身都在痛,浑身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只有从嘴里喷着血沫,眼睛瞪得老大,紧盯着缓缓走来的秦放。
浑身都在放出杀气,秦放眼中的两道寒光,紧紧地盯着倒在地上的他。
“别,别杀我。”赵四海其它地方动弹不得,只有嘴巴可以,“我还有老婆孩子,还想看到翠云嫁给大福子。求你,求你留我一命。”
秦放冷笑几声:“你号称悬师,明知道你的老婆孩子都是苅族,却仍留她们在身边!”
缓和了好久,赵四海无奈地说:“这是我的私心。”
“既然你爱她们,为何还要斩杀苅族?!”秦放怒喝一声。
“开始,开始我的确不知。后来知道了,却因为日久生情。”赵四海说得很无奈,“至于仍然斩杀苅族,那是因为,因为我要遵守悬门的规矩,”
“卑鄙!”白金的眼中,再次现出赤焰。
摆摆手阻止了他,秦放接着说:“赵四海,你这一生都会瘫在床榻上。”
“谢谢,谢谢,我只要每天看到妻女就好了。”赵四海感恩地说。
“我且问你,星云阁的悬师丘山,带着一个小女孩,到过这里没有?”白金开口询问。
“没有,但我听说过。”赵四海的嘴角现出不屑,“他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个小女孩收做了徒弟。”
“哦?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活动吗?”秦放追问。
摇摇头,赵四海接着说:“呵呵,他师门尽毁,最多只算个会点法术的散师,算不得名门大派。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每天都带着那个小女孩,游走在荒野里寻找、诛杀苅族,希望借此能够被大派收纳。”
“你倒是光荣。”白金揶揄着说。
皱眉忍痛,赵四海继续说:“我现在已是废人,以后再也不敢自称悬师了。”
“也就可以对得起你的妻女。”秦放蹲下身子,伸出右手的食指,“我要取消你的悬师法力。”
身子扭动一下,赵四海再咬咬牙,没有做什么反应。
手指触在他的额头,随后就是白光闪烁,秦放夺了他关于悬师技能的记忆。
“以后再有悬师找你,你也和他们没有了共鸣。”秦放随后站起身,带着白金走回流云镇。
“别走,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赵四海忍住羞愧说。
“可能有苅族,也可能有恶鬼,”秦放回身看了看他,“就看你的造化,能不能避免遇到他们,等着有人来救你。”
赵四海惊恐地哀求着,却听着秦放二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眼睛上方是暗黑的夜空,身体周边是阴森森的乱葬岗和那片可能存在苅族的密林,他心理恐惧至极,却只能继续忍受。
“啊——”的惊叫之后,他再“啊、啊”的,像是乌鸦鸣叫一般的,大哭了起来。
回到客栈,秦放二人的脚步踏进院落里,就见到竹丛边站着一个女人的暗影。
“他没能杀得了你们,你们把他杀了?”孟四娘漠然地问。
走近几步,秦放盯视着她的眼睛:“你身为苅族,能够嫁给凡人,可见你修为之深。可你对丈夫毫无规劝,致使他继续剿杀同类!你真是蛇蝎心肠!”
眼泪带着月光落下,孟四娘哀哭着低声说:“他若不那样做,立刻就会被其他的悬师怀疑。我只是柔弱的蔷薇异变,哪有阻止他的能力?”
秦放略微抬手,孟四娘想要反抗,想想丈夫生死不知也就作罢。
“求你饶了我爹娘!”赵翠云不知从哪里跑来,跪在了他的脚下。
被她抱着腿摇晃不止,秦放低声问:“赵四海咎由自取,全身筋脉折断,已是废人。你们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去森林?”
母女俩相互看看,先后点头:“如果赵四海没有死,我们愿意留在这里。”
秦放伸出手指,触在孟四娘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