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祝祷已毕,周生辰命军师谢崇亲自执行仪式,写下了五人的年齿生辰。
“世道无常,刍狗曰仁。照身为鉴,惟铜人史。煌言丕德,应在节义。丧乱已平,既安且宁。结为兄弟,遽为交好……”
周生辰念罢,其余四人纷纷响应。
论了年纪,周生辰最幼。黄天和、石孟远、巴山虎、萧文,依次为长。
各自行礼后,周生辰拱手说道:“几位兄长在上,小弟辰若有言行不妥,尽管直言赐教。”
那四人一时不敢接受,各自退后一步。
“要说小弟有‘王’的身份,那么萧四哥更还是二皇子呢。”周生辰笑着说道。
“小南辰王原本也是皇子,更还是北陈先帝的皇弟呢。”萧文连忙说道。
摆摆手,周生辰说道:“我们既然结为兄弟,若是公开论,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四人面对之时,就以兄弟相称!”
黄天和等人再次施礼,周生辰连忙再回礼。往复几次,几人都笑了。
祝祷了皇天后土,五人再饮了结义酒,把酒碗摔碎在当场。
“几位兄长各自转去忙碌,小弟也要拔营启程了。”周生辰再施礼说道。
黄天和等三人虽觉遗憾,但也知道他有朝廷敕令在身而不敢阻拦。
萧文拱手说道:“殿下,呃,五弟是要立刻返回西州了?”
笑了笑,周生辰干脆地说道:“我也冒险违旨一次。”
萧文听他这样说,也就不便追问。那边的谢崇却听得惊讶,却不好当中询问。
几人走下定疆楼,萧文感慨地说道:“不知何时再能重新聚首这座定疆楼。”
周生辰笑着回复道:“这座楼高大,或许会让萧四哥有窥视对岸的南萧之嫌。小弟立刻就命人拆毁!”
萧文只说不必,周生辰却坚持如此。黄天和、石孟远、巴山虎三人,再对这两人称赞不已。
周生辰抬起右手,军司马甘化立刻带着众多兵士们上前,把这座定疆楼当即拆毁。
萧文顿觉遗憾,周生辰接着说道:“我们虽然定下十年和平之约,但都想着能够是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乃至永远安好。若能如此,何必存此遗迹,令后代唏嘘瞻仰呢?又或者总是不宁,必又招来后辈讥讽谩骂。”
他说得轻松有趣,萧文听得认真,不住地点头:“小南辰王行事洒脱,从此略见一斑。”
定疆楼拆毁,周生辰把四位兄长送到江岸边。再看着他们分别登船,扯帆远去。
待载着他们的船影消失,军师谢崇近前劝说道:“殿下,我们也准备返程吧。”
收回目光,周生辰默不作声地走去大营。
谢崇陪在旁边,试探着劝说道:“殿下,与这几人结拜为兄弟,就已经不妥。你,你刚才又说什么违旨的话,那,那岂不更是自招祸端吗?”
站住脚,周生辰转头紧盯着他说道:“军师仍是只做好本王的萧何即可。至于违旨,周生不为己身,乃为天下,乃为万民,又何可怕呢?!”
谢崇着急地说道:“殿下屡立战功,却总会因为一些小事被朝廷弹劾、斥责。这又是何必呢?!”
周生辰回道:“军师也曾教导本王,说是王者行事,应以天下为重,以万民的福祉为重。某一直如此,无愧于心。”
谢崇见他神色凛然,只得暂时住口。
回到大营内,周生辰端坐正中,随即下令道:“大军除去留守各处的兵将以外,分为水陆两路。陆路先行十日,水路再行启程!”
谢崇听得诧异,不禁插话说道:“殿下,这,这又是要前往哪里呢?”
周生辰漠然地说道:“寿阳。”
帐内的众位将领听了,各自有些犹豫。
“朝廷虽然命我等返回西州,但眼见着寿阳不平,本王心中难安。虽说有违旨之嫌,但本王既然早就立下重誓,朝廷必不会怪罪。”
周生辰接着说罢,随即拿起令牌。
谢崇咬了咬牙,面对众将说道:“殿下拼着自己的安危不顾,也要对北陈天下着想。”
甘化立刻抢着说道:“末将听命!请殿下下令吧!”
众将随即呼应,纷纷大声请命。
周生辰随即命军师谢崇和甘化领兵从陆地先行,返回北面的西州。只说自己这边的战事会迅速平定,然后就去追赶他们。
待谢崇等人出发了十来天之后,周生辰随即带着剩余的三万兵将登船,顺江直下。
陆路的王军浩浩荡荡地北返的消息,被寿阳、钟离一带的叛军得知了消息。
他们为此感到欢欣鼓舞,更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元旦而开心:小南辰王返回,这边终于可以好好地松口气了。
这两处的叛军热烈地为新年做准备,顺江东下的周生辰的船队,正飞速地向长江东面疾行。
南岸的南萧军队,侦察到了这支船队的东向,连忙报知萧文。
此时的萧文,仍然留在大营中。听到斥候来报,他思索后回道:“小南辰王最是赤诚忠义。他既与我们定了和约,必不会进行偷袭。”
再查看了地图,他不禁称赞着说道:“小南辰王顺江而下,必可再建功业。”
其余将领还在犹豫,萧文接着说道:“他到这里已是三个年头,定是希望能安定更多地方,让更多百姓安乐,才会持续拼杀,甚至冒着违旨受责的风险也不顾。”
众将见他连续夸赞周生辰,也为他的胸怀称赞不已。
水路东下,周生辰一行自然是行动迅疾。从水路过了汝阴郡之后,周生辰立刻率兵弃船登岸,向北面的寿阳奔袭而去。
前面探路的斥候返回报道:“殿下,遇到张小恒将军的侦骑,询问我们是否合兵处?”
“不必。让他们骚扰阻隔寿阳的叛军即可,我们直接进攻钟离!”他随即下令道。
这道命令一下,众将士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要分割寿阳与钟离,让它们彼此不能相顾。
张小恒那边得到命令,立刻发动大兵,前去骚扰寿阳,并于它的东面设立了一道严密的防线。
而周生辰这边,迅速发动所带领的兵将,大举进攻钟离。
这两个地方的叛军正准备欢度元旦,却于不经意的时候,发现彼此已经失去了联系。
寿阳作为原有的重镇,兵将众多,此时防守也就仍然强悍。可要是分兵去救钟离,这边的叛军却已经做不到了。
张小恒昼夜不停地对寿阳进行扰动,使得他们只能暂时保住自己的城池不丢失,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事了。
那边的钟离,自然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周生辰亲自带队,对钟离发动了勐攻。
从元旦一直到开春时节,钟离的叛军勉强收缩兵力回城,再也不敢出城反击。
周生辰与众将做了分析之后,随即发动了攻城战。
这样的战斗,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是惨烈的。守敌居高临下,看似占了便宜。但因为王军的兵将勇勐,叛军也在咬牙坚持的时候,损失了许多兵将。
双方的战事正在胶着之时,周生辰忽然接到了率先返程的军事谢崇的通报:朝廷严命,令小南辰王迅速返回!
这样的旨意简直令人泄气。王军的将士们眼看着残缺不全的钟离城头,再看看本方死伤的将士,只得把求解的目光投向主帅。
周生辰沉思良久,还是做出了继续进攻的决议。
这边的攻势更加勐烈,守城的叛军既因为城内乏粮,又因为持续作战损兵折将,眼见着就要支持不住。
就在这样的时候,再有圣旨到达了军中。
王军将士不禁急恼,干脆直接请命道:“殿下,我们损失也是不少。若是此时撤兵,不仅会让叛军的气焰更加嚣张,更还对不起死难的同袍!”
军心可用,周生辰狠狠心,下达了继续进攻的命令。
目前已经进入暮春时节,天气还算凉爽。但从周生辰到每一个士兵都知道,如果天气过于炎热,那真的就只能撤兵了。因为那样不仅是河水暴涨,更有爆发疫病的风险。
就在王军将士们继续进攻钟离城的时候,再有圣旨到达了军中。
这次不是普通使者传报,而是皇帝内侍亲自来传旨的。
更还除了圣旨,内侍还带来了太后戚真真的口谕:小南辰王在外征战数年,孤颇为体谅其忠勇。但军资耗费巨大,令小南辰王迅速回兵。
周生辰接旨后,命人接待内侍等人,自己独坐沉思。
之所以一定要拿下钟离,是在为夺取寿阳做准备。除此之外,此时的周生辰也还另有深意;要试探朝廷对自己的耐心。
反复考量之后,他把众将召集到军中,准备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众将一并到来,内侍兼做监军使者的身份,也到达了现场。
周生辰环视一圈之后,大声喝道:“十日内,务必拿下钟离!”
这道军令发出,内侍立刻着急起来。但他反驳的话才说出口,就被帐内早已憋不住怒火和怨气的将领们,用咆孝的吼声淹没。
“必让百姓安居乐业,人间炊烟不断!”将领们齐声大呼道。
内侍待将领们的声浪减弱,再次劝说道;“殿下,皇命和太后懿旨都已连续下达。在下恐怕,若是殿下再不奉命,将会受到严惩。”
他不说还好,说了这话之后,立刻就感受到将领们的怒火。
见众将都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内侍,周生辰略作沉默,开口说道:“大军行进,每日是五十里。本王虽然拖延十日,但为国为民的心意,天地可鉴。十日过后,我们将会加倍赶路回师,绝不会耽误回程的日期。”
内侍听得无奈,也懂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更有将领们怒气高涨,内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以免急迫之下,造成军中哗变。
只得答应下来,内侍退到一边。
周生辰随即命令将士们持续勐攻城池,却更分兵去偷偷地挖开河道。
这样的主意,他原本早就定好。之所以拖延到现在,除了河水大涨以外,主要就是为了“考验”朝廷的耐心。
钟离的叛军被王军无休止的攻城拖得疲惫不堪,到了晚间才能勉强休息两三个时辰。
这天凌晨,叛军们正要准备再次迎接王军的进攻之时,却发现城外有数道洪流,正在急速地灌入城内!
叛军立刻慌了神,赶紧命令去各处城门堆土挡水。
如果水量小也就罢了。几道汹涌的洪水冲来,别说城门处的缝隙挡不住洪水,就连城墙都被泡得松软了。
有几处城门附近尽是泥泞,有几处城墙已经歪斜,王军却仍然从干燥处继续进攻。
别说体力跟不上,叛军的精神也在此时彻底崩溃了。
随着部分城墙的坍塌,随着王军越来越多地冲上城头,钟离叛军的守将自知投降也是必死,只得拔出佩刀自裁。
王军从各处涌进城内,叛军除了被斩杀的以外,数万兵将尽皆投降。
内侍与周生辰骑马立于高处,看到眼前的震撼情景,不禁拍掌叫好道:“小南辰王的威名果然不虚!”
说罢,他认真地拱手施礼道:“在下祝贺殿下再下一城!”
周生辰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带人冲入城内,开始进行准确快速的整顿工作。
就由张小恒驻扎在钟离,尽快修缮城池、安顿百姓。
那些叛军被单独编队,分散于弋阳郡、汝阴郡、淮阳郡等处,进行持续的整编安置。
做了细致安排之后,周生辰站在城头,遥看着寿阳的方向,久久地没有说话。
内侍担心地施礼恳求道:“殿下虽然英武,虽然立下丰功伟业,但的确不敢再违旨了!”
旁边的将领们听着,各自心中怒火熊熊。
周生辰抬手拍打几下城头,遗憾地说道:“那就只好等待来日了。”
将领们听了只得遵命,内侍不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带着部分兵将回师,周生辰经过另外三郡的时候,再对防守做了仔细安排:几处联防,坚决守住。
到了弋阳郡,周生辰随即命许正兼管这里,宏晓誉跟随自己返回西州。
正式回程开始,周生辰随即下令道:“各部以日行八十里的速度回程!”
王军将士们立刻大声应命,内侍不禁愁眉苦脸。即便他是骑马,也还是为如此辛苦而暗自叫苦不迭。
连续多日的行军,众将士到达商洛一带,周生辰随即与内侍道别:“请内侍使者返回中州,本王直接回去西州了。”
知道他有“不回中州”的誓言——虽然皇帝和太后都已言明作废,内侍躬身施礼,再次称赞小南辰王英武之后,带着随从打马回去中州。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宏晓誉低声问道:“殿下,我们连续数次违旨,朝廷会有什么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