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生气了?” 小夭弯着眼笑,半仰起头看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之前说的那些气话,不在意他那日拂袖而去,把她一个人丢在军营数日。
相柳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心里觉得有些闷闷的难受。他记忆中,小夭总是这样对他笑,总是轻易就能被他哄好。
沉默一瞬,他问,“小夭,你可还记得我身体里有你的蛊?”
小夭点点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蛊吗?”相柳又问。
“知道,是情人蛊。”小夭低声说道,却见相柳只是笑看着她,没有丝毫吃惊,她忍不住低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相柳眼含笑意,对她点点头。
小夭哑然。最初,她只是一心想着给玱玹解了这个“她痛他也会痛”的蛊,正好这个九头妖怪灵力高深武力高强,转给他…应该问题不大吧。可结果,人家循循诱导,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是谈条件又是发毒誓的…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就…” 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了?小夭支支吾吾硬是说不出后半句话。
“是。”相柳反倒坦率,淡淡的说。“情人蛊这东西,不仅要命,还要心。同心生,离心亡。当初我是心甘情愿地和你种蛊,想要与你心意相通,命脉相连。从此痛你所痛,伤你所伤。”
小夭呆愣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相柳沉默了许久,淡淡说道,“当年,防风邶的母亲去世之后,我走过了大荒很多地方,尝试了很多新鲜有趣的事物,本以为肆意人间万分洒脱,可时间久了,竟觉漫长的生命里,尽是这些凡尘俗物,心里却留不下分毫。”
“后来我想起义父,他曾救我于海底大涡流中。于是我来找他想要了断这段恩情。当时神农国灭,义父身边众叛亲离。我说我愿意留下,尽我所能,帮他实现他的愿望。我本以为他只是借我的力量替他打仗养兵,后来我发现他待我视如己出,极尽袒护。军中若有人非议我分毫,他都会严厉喝斥他们。”
“义父对我有救命之恩,神农军于我有一起喝酒打仗的袍泽之义,这些对我都很重要,我愿意竭尽所能让他们这场故国旧梦多梦一些时日。”
“人们说的没错,对一个将军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可是你别忘了,我不仅是一个将军,我还是你的夫君,与你曾许过生死契阔,与你种着情人蛊,我不会抛下你。”
“海上清冷的月升,山顶绚丽的晚霞,天地间满是这般美好的景色,生命可贵。将来,我还要带你看遍这天地间所有的美好与壮阔。”
相柳拥住小夭,头埋在她颈脖处,唇贴着她脖子,静静感受她的脉搏跳动,问道,“今日同你说的话,你可有听到心里去?”
见她不说话,相柳张嘴一口咬住她脖子。小夭身子轻颤一下,丝丝的痛感似乎在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眼泪无声地滴落,“听进心里了。”
吮吸变成了亲吻,相柳抬起头,几乎贴着她的面颊,“下次再想起那个噩梦,就想一想我们身体里的蛊,想一想我会让你跟我一起去死吗?”
“那你….会去解蛊吗?”小夭忍不住又问。
“不会!”相柳放开她,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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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营已是午后,三三两两的士兵经过他们身旁,好奇心重的会侧目而视,这袍袖下…军师是不是与小医师…手牵手?看花眼了…一定…是看花眼了。
小夭想起小五的话,抓起他的手细看,右手背上隐约还可见些许的红印,问,“小五说你那日烫伤了手…还疼吗?”
“不疼。”相柳眼里含笑,低声说,“众目睽睽之下,夫人这般执手相看,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的小医师好男风呢。”
小夭无语,翻了个白眼,“防风邶”三个字在牙缝中呼之欲出。她低头思索一瞬,干脆双手抱住他臂膀,故作娇羞地说,“小的好不好男风,大人心里还不清楚吗?”
相柳没理会小夭,自顾走着,小夭抓着他胳膊,紧紧地跟着他:“小的在大人的屋内宿了这么久,早就是大人的人了。”
相柳没有甩开她的手,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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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小夭回到清水镇。
相柳同她提过,玱玹和意映都来清水镇了。她知道她一回家,玱玹的眼线就会看到,并且很快就会来找她,但她没想到…那么快,她甚至回到家中,灶台的火都还没生起来….
她一边拨弄着灶台里的木炭,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如今的身份,还在清水镇窝着,也不怕遭人暗算吗?”
“我只是来看看你。”玱玹边说,边把小夭拉到一旁,挽起袖子,蹲下身子往灶膛里添了些柴火,“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小夭无奈,只得坐一旁的木墩上处理下午刚抓的鱼。
“听说你前些日子回高辛去看过师父了?”玱玹不经意的问。
“嗯。”
“听说师父…病了?”
小夭不答,哼着歌进屋,一会儿功夫又拿着一个小药瓶出来,将里面的药粉撒在鱼身上,把鱼腌制起来。处理完鱼,又走到井边去打水….
玱玹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一句答复。
“小夭?我刚才问你,师父…是不是病了?”
小夭看他一眼,仍没有答。
玱玹沉默一瞬,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在打探情报,然后趁师父病着,趁虚攻上五神山吧?”
“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玱玹竟有些气恼,他自认和小夭心心相惜,本该是互相之间最了解彼此的,他有些难以接受小夭居然会如此看待他。“师父于我有教导养育之恩,我对师父的感情恐怕比你还深。我攻打高辛多年,一直打得温和,从不伤百姓,更不会行趁人之危之事。”
小夭忍不住笑起来。“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你师父只是心病困扰。你若不放心,可以偷偷去看看他,他看到你,也许会很高兴。”
“我也好多年没见到师父了…”玱玹轻叹一口气,灶火生好,火光明灭,映着他的脸,竟有几分落寞。“对了,前几日我来找过你,见相柳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喝酒。你和他…还有来往?”
小夭也不回避,很自然的点点头。
“你这些日子在哪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我去山里采药去了。后来迷了路,就耽搁了几日。”
玱玹似乎也没多想,洗干净手,开始做晚饭。小夭知道争不过他,干脆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他忙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院子的门被轻轻推开,防风邶手上拎着两壶酒,闲适地走进来。
“邶!”小夭笑着起身去迎,轻轻拥他一下,从他手上接过酒,“我哥哥来了。”
邶笑笑,“希望今天买的酒够喝。”
“二哥,小夭。” 院子门口,防风意映笑叫。
小夭忍不住看防风邶一眼,邶挑眉看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现在她明白回来前相柳和她说的话了,玱玹和意映都来清水镇了,可能会很热闹。
确实…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