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临淄陶盘被狠狠丢出来,跌在地上摔成了粉碎,跟着又是十几件精致陶器被相继丢出,最后是一个高大人影飞奔出来,抬头看了眼太阳,便抱着脑袋蹲在阳光下发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吼一声:“我明白了!”急急转身,大鸟般掠进屋子,看都没看聚集在庭院中的驿卒和驿官一眼。
大家刚松口气,又是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无数陶器摔得粉碎,那人再次扑出,这次不蹲着了,仿佛瘫痪般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呆呆发愣,口中絮絮叨叨念叨着同一句话:“莎翁也有道理、常生也有道理,究竟是谁的道理?啊啊啊!”
一名驿卒低声道:“官主,您只要点点头,兄弟们就会狠揍他一顿,保证让人检验不出伤痕的。耐求!摔了咱这许多东西,老秦可禁不住他这样折腾。”
主官目露凶光看了那人几眼,终于还是摇摇头:“让他去,白五大夫了不起,一道题就让这个狂生痛苦无比,揍他脏了咱老秦汉子的手!”
众人哈哈大笑,看着杨朱继续他的日光浴:“莎翁是有道理的,若是他赢了,自然该由常生支付另半费用,若是常生赢了,按照合约,也该支付另半费用。可常生也是有道理的,若是赢了,自然不该支付费用,若是输了......啊!世上怎会有如此难题,以我杨朱之才竟无法解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官主说的是,白五大夫就是了得。这个杨朱牛气哄哄的,原来也不过如此。被咱老秦的天才人物一道题就难住了,还自称杨子呢,我呸!”
驿卒们整日迎南送北,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对杨朱这个狂人心里早就憋着火。要是发泄不出,估计得口舌生疮。还是白五大夫了得,一纸难题就帮咱出了口恶气,这件事必须要大肆宣扬,才能对得起白五大夫的那什么?看到主官犹豫,立时有驿卒补充道:“智慧。”
对,就是智慧!宣扬白五大夫人的智慧,就是对这个狂人的最大惩罚。消息立即给我散发出去,日前输给这狂人的老秦学子、各国学士,务必都要通知到了。还有上大夫、公孙长史、满朝文武,本官主亲自去......驿卒们纷纷白眼,讨赏的事情您倒是抢得欢快,不过大家都很开心,就算有小小不满,也被巨大的喜悦冲散了。
现在栎阳馆驿前停了好多车。有冠冕堂皇的贵族士大夫,也有衣香鬓影刚从女闾楼跑来的大方们;杨朱论战各国学子可是出了名,身为消息最灵通的女闾大方。如何能不关注呢?她们没资格进入馆驿,就等在门前听消息,一个个眼波流转吐气如兰,宛然就是后世交~际花一般的人物,士子们又怎能拒绝这些美人儿来打听消息?
比如杜挚就很亲近这些姐妹们,杨朱狼狈的样子被他描绘的入木三分淋漓尽致。既让姐姐妹妹们开心满足,又帮白栋传扬了名声。这段日子过得苦啊,绫纸的需求量太大,造纸坊没日没夜开工才能勉强应付,眼睛都熬成兔子了,这次得到消息跑来看杨朱,就等于是放风休息,顺便再到女闾馆喝杯温柔酒,看看歌舞什么的,白兄弟有句话说得好啊‘人生最怕的是什么?是人死了,钱没花完!’在杜挚看来这话比什么圣人言论都要高明,人生苦短,就是要拼命赚钱、然后拼命的花钱才是。
杨朱很头疼,白栋也在头疼,白家庄已经彻底沸腾起来了,不是因为平安郎难住了杨朱这个大学者,而是因为君上下了特令——‘白五大夫提前加冠!’
连白龙爷他们都被白栋的辉煌成就蒙蔽了双眼,竟然忘记了这小子离村时还未到加冠之年,竟然是自己弄了个木冠带上,还混到了八等高爵?也就是近日接到国夫人要做大媒的消息,为白栋准备婚礼一应事项时才想到这事儿,正发愁没个计较,君上和国夫人却给出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提前加冠!这可是莫大的荣誉。平民和一般贵族想都不用想,除非是君主为了提前登基,才会年少顶冠,传说周文王就是十二岁加冠的,白栋这算是高龄了。
屹石村白家出身旁支,纵然白栋得官得爵,也是寒门,提前加冠本来是个笑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老赢连加了成堆的功劳在他头上,什么壮面法助河西大捷、君前辩服卫鞅,使老秦得十年生聚教养之机、凌纸术一改竹简靡耗、大豆油健康了整个老秦......尤其还要着重指出白栋的功劳之大,惊动天地,乃有神兽降临秦国,憨厚的哼哼被推上前台,提前两千年成了万众瞩目的国宝。哼哼开心的直哼哼,它现在越来越喜欢被围观了,因为每次被围观之后,都有香香甜甜的羊奶和大块的烤鱼吃......
栎阳城最华贵的车子都转移到了白家庄,满朝文武贵族坐在白家祠堂喝着茶吃着鸡蛋果,笑嘻嘻的看着白栋被司礼官摆弄。老赢连夫妻也到了,老赢连手里把着四个石球,走到哪里都是哗啦啦乱响,最近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运动,似乎只有在玩弄石球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会变得明亮一些;骊姜今天就像一块移动的香料,走到哪里香气就飘荡在哪里,用起白家香水就和跳蚤一样的疯狂,害得范强总是忍不住要打喷嚏,他显然是有鼻过敏的毛病。
恭身接过君书,白栋大声谢过君恩,目光掠过下方人群,就看到苦酒一身嫩黄襦裙,容光焕发。今天她特意打散了头发,如水一样的青丝披洒肩头,柔媚无比,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跳蚤看得很是眼热,也想去扯簪子,却被白越氏按住了,笑着对她说女子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能这样做,一是在私房之中、二是在夫妻结发之时,跳蚤姑娘你是要与谁结发啊?跳蚤的脸顿时红了,令聂诸侧目不已,她居然也会脸红?
苦酒早就过了十五岁,在小门户中行过及笄之礼,不过今天是丈夫顶冠,按照此时的婚礼习俗,她是要打散了头发行‘结发礼’的;本来结发的荣誉只归于正妻,不过现在白栋的正妻未定,她又是国夫人亲做大媒,骊姜向来以打破常礼为荣,居然想出了一个‘代妻结发’的说法。老甘龙他们虽然想反对,却实在找不到先典依据,也只能做罢,主要还是苦酒的人缘不错,大家都喜欢这位文华超市的‘内掌柜’,明知这是骊姜有意抬举,将来白栋就是娶了正妻,也休想压过她太多,却都不想得罪国夫人,更不想为难这个讨人喜欢的苦酒姑娘。
吉期是已经选定的,就是那个为白栋和苦酒‘合字’的方士弄的,姓徐,还好不叫徐福。一看这就是个江湖骗子,白栋也懒得多问,哪天顶冠不是顶呢?据说顶冠之时还会有赐字,在如今这个时代可是贵族特权,黎民黔首连个读书人都不认识,谁会来帮你赐字?
布席告祖后,白龙爷以族长身份谢过了赢连夫妻和各家贵族大臣,这才撤去筮席,布下冠席,由白栋跟着司礼官念叨着厥明告天、告祖的献文,白家族人用早就准备好的青铜礼器盛放了各色烧肉端出来,按礼请所有参与观礼的宾客食肉同喜。这本来就是个寻常的程序,一般是做做样子用的,不想自老赢连而下,所有宾客都吃得津津有味,早就听说白栋发明了素醢,弄出了一种叫做红烧肉的东西,十分美味,今天可算是尝到了,吃起来就停不下啊!老秦君臣比蝗虫都可怕,二十几个青铜食鼎很快就被一扫而空,白龙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冠礼时宾客吃得越多,加冠者日后的成就便越高啊!咱家平安郎前途远大,早晚做到关内侯、彻侯,全族同受荫庇!
陈器献胙的程序结束,司礼登阶,请出了为白栋赐字的上大夫,老甘龙笑嘻嘻的望了白栋一眼,手捻胡须做思考状,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就是摆摆样子。
“白栋,老夫就为你赐字‘柱国’,你看如何?”
白栋白柱国?
白栋眼都直了,这麽囧的字您也好意思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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