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敌没时间探问,地面在微微震动,远处旱塬上黑衣如云,隐隐可以看到有上百名骑士正向这面奔来;邓陵子看来很是小心啊,不过一次会面而已,竟然精锐尽出,平安郎就让他如此警惕?
邓陵子也在远远打量着白栋,这位白子的名气太大,木仲屠也是横行天下的英雄,却是被他生生坑死;此事天下皆知,魏国上将军庞涓还为此专门写了一篇评论类的文章,深入分析出以嬴渠梁的心性手段,是断然想不到添兵减灶这类妙计的,老秦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除非是小师弟方有此能。
“鬼谷子......有厘,可曾收到清溪的消息,那个老家伙有没有异常举动?”
清溪鬼谷还是天下最神秘的所在,纵是邓陵子也不敢有任何轻视,这次威逼白栋交出天外金星,不怕嬴渠梁震怒,也不怕禽滑西不满,最怕的还是鬼谷子。这是一个敬畏鬼神的时代,鬼谷子这种传说中的人物虽然不是鬼神,却也差不许多了。
“师傅放心。清溪平静依旧,可见那老鬼不过徒具虚名而已,白栋那小子若真有师门为后盾,还会如此听话麽?师傅您看,那小子身旁不过二十余名游侠儿,这旱塬上又藏不得兵,可见他是真心要与师傅交好、要献上那天外金星的。”
“呵呵,谅这小子也不敢动别的心思。”
邓陵子放声大笑,他身材瘦高,却偏偏生了一张大嘴,笑声如金石交鸣,随风传出老远,让人听得刺耳已极,李敌冷哼一声,远远传声道:“邓陵子,秦国李敌在此!”
“李敌。怎么不是秦宫的范老头儿麽?呵呵,看来白左更还是不够小心谨慎啊。”
杀人杀得多了,气质就会发生改变,邓陵子率领百多名手下来到大柳树前。看一眼正在树下喝茶的白栋,轻轻挥手,上百墨者立即围住了白栋等人;堂堂一个南墨领~袖,若论胸襟气度,莫说比不上孟轲、慎道这些学宗,比起禽滑西都差了很远,杀气太重,没有风度了。
白栋抬眼看看邓陵子:“先生此来不过是为了交易,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我这里有茶,先生就不想尝尝?这可是好茶啊。雨前摘取的茶尖,还被大姑娘含在嘴里过,味道好极了,不喝一定会后悔。”
“哦,是麽?”
邓陵子打量几眼白栋。看出他眼神虚浮,双肩松软,是个从未练过武功的人,顿时心中一松,大笑两声坐在白栋面前,却没有急着喝茶:“你倒是很会享受,不过本子还有要事。你我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书信上写得明白,交出天外金星,本子就宽限你一年时间,只要能够消弥盐祸,还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白栋深深望他一眼,似乎感动的连眼圈儿都红了:“让先生如此破例。小子多谢了。”
“你也不需客套,要谢就谢跳蚤姑娘罢,她为你浴血梅园,舍生忘死,正是她感动了本子。否则就算你交出天外金星,也一样要受墨家严惩!”
“自不敢有负跳蚤姑娘......”
白栋长叹道:“不过一年的时间太短,还请先生多多宽限,这个......两年成不成?”
邓陵子与有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心中大定,什么清溪高徒、什么震动天下的白子、小诗宗,不过是个怕死之徒而已,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延长一年时间,也罢,就满足了你小子。
“也罢,看在你白子的名声,就延长为两年,天外金星呢?”
邓陵子点点头,有厘走到白栋面前,伸出了手来。
“金星自然是要给的,不过在此之前,先生总要给小子些颜面罢?”
白栋苦笑道:“世人若知小子被先生逼迫,竟不得不交出君上和太夫人赏赐的天外金星,岂非要笑我没有骨气?士人首重气节,小子日后还要领~导凤鸣书院,脸面是极重要的,这个......这个......”
“平安郎,你究竟在做什么?”
李敌真是听不下去了,这小子口气倒大,又是道家又是掌心雷的,你的雷呢?还以为你小子真有列子那般翱翔云间,掌中生电的手段,原来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竟向敌人软语求恳起来,真是瞎了哥哥的眼,早知如此就不随你来了,免得日后被人说我也是块软骨头!
邓陵子却是听得眉开眼笑:“小子,你要本子如何给你颜面。”
“哎,小子好歹也是清溪门人,若是毫无抗争便认输,就算不被世人耻笑也要被恩师骂死了,所以还请先生陪小子走个场面。这样罢,先生站远一些,待小子用师门所传‘掌心雷’打过去,先生只要接下这一掌,那便是小子输了,这却不算小子没骨气,实在是不敌先生,恩师也难怪我。”
“掌心雷?”邓陵子心中微惊:“你要我站多远?”
“这个,十丈八丈就差不多了,若是站得近了,小子真怕先生无意中出手反击,那便不好了......”
“十丈八丈?还掌心雷?哈哈哈!”
这次不仅是邓陵子,众墨者无不大笑。这个时代是有不少高手,可无论多高的功夫,也要靠拳剑伤人,就没听过有距离十丈八丈伤人的功夫;列子的传说就是个屁,又有谁亲眼见过了?这小子果然是在找台阶下,正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只为保留颜面。
李敌这次却没说什么,白栋他还是了解的,以这小子的心性,就算要做软蛋也不至于此,多半是有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计谋。只是敌我力量悬殊,纵有计谋又能如何?真是让人费解。
“好,一切都依你小子,十丈是吧?这个距离够了麽?”
邓陵子放声大笑,却是没有任何怀疑。这里位处平原,又值冬天,藏人是藏不住的,这小子身旁只李敌一个劲敌,其余二十多人不过一般游侠而已。还怕他玩弄什么阴谋手段不成?而且白栋指了李敌手中的铜匣子给他看过,果然是传说中盛放天外金星的器物,而且还向他保证,这一掌乃是师门绝传。若是不能取胜,那便当场认输,到时就是白左更苦战邓陵子,力不能及,实在保不住老秦国宝,这也怪不得谁。
狗屁的师门绝传。距离十丈你能打到鸟毛?邓陵子心怀大放,见到白栋起身走到一个位置站定,不觉就顺着他站的方向走向了对面十丈处,有厘嘻嘻笑道:“师傅我也来,倒要看看这位清溪高徒的掌心雷有多厉害。”
随邓陵子前来的墨者也有近一半好奇心起。笑嘻嘻站在邓陵子身旁,大家只当是玩笑,早就看死了白栋,谁还会小心戒备?
李敌出道以来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眼看半数墨者聚集在一起嘻嘻哈哈调~戏白栋。感觉自己的脸都要丢尽了;有心想要拼命,无奈还有半数墨者戒备着他和白家游侠,何况嬴渠梁说的明白,此次来到蓝田,一切都要听白栋的命令,他是老秦官员,可不是江湖游侠。没有白栋的命令绝不会妄动。
“五十三个人......不知道拉过绳子后会如何?”
聂诸和几名白家子弟完全被忽视了,李敌这样的高手都不被邓陵子放在眼中,何况是他这个少了一条胳膊的人?至于那几名白家子弟,还不如那些游侠惹人注意,墨家纵然警戒,也绝对不是警戒他们这几个人。
眼看邓陵子和一帮墨者渐渐走到了埋放瓷球的位置。聂诸忽然感觉脚好痒,悄悄拨开隐蔽绳头用的草叶,将一只脚穿进了绳环中,如今只等白栋出掌,他就可以踢拉绳索。揭开这些瓷球的秘密。
“邓子,吃我一掌!”
白栋面色一凝,双腿微微下顿,摆出了一个太极拳的起手式,一手如抱婴儿、一手如揽雀尾,双肩似紧实松,周身如大柳迎风。
嗯?
邓陵子和李敌都是一呆,白栋这套太极拳虽然是后世公园的产物,毕竟也算出自名门,他们都是大行家,立即看出这拳法绝非等闲,只是一时悟不出其中玄妙。
“莫非这小子真有本事,掌心雷并非说笑?”
邓陵子心头忽然闪过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就见白栋双掌一推,高叫了一声:“霹雳无敌掌心雷,中!”
“终于等到了!”聂诸用脚勾住绳环,猛地向后一拉!
“轰隆隆!”
刚才还是平静的地面,一时泥石迸裂、烟火冲天,震耳欲隆的爆炸声中,无数瓷片纷飞,与邓陵子站在一处的墨者或是直接被炸上了天,或是被破碎的瓷片射透了身体,仿佛割麦子一般倒了下去。
“这是什么......”
聂诸这个始作俑者呆呆地望着横尸处处的墨家子弟,只觉心中一片冰凉,这就是自己昨日埋下的东西麽?
打开魔匣是最恐怖的事情,不只是潘多拉,就算聂诸这种杀手也会内疚。
邓陵子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在聂诸拉响地雷的瞬间就飞身跃起,得以从空中欣赏烟火璀璨的美丽画面,看到自己手下最精明干练的杀手一片片死去。
“这是什么手段?这就是掌心雷麽!太可怕了......这小子不是人,速退!”
忽觉腿上身上一阵剧痛,邓陵子拼起余力向左侧坡地落去;白栋把人心都计算清楚了,人遇到危险是断然不会前跃的,墨家的骄傲也让他们不会选择后退,右面是泥潭,跳进去什么脸面都没了,所以邓陵子等人一定会下意识地跃向左侧坡地。
邓陵子跳得很准,他一脚就踩中了地雷,然后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再次飞身而起。李敌抬头看他的时候,这位天下有数的高手正在空中抛洒血雨,两条腿已经被炸断了一条,上身更是多出了上百个血窟窿。
“给我杀!这次不留活口!”
爆炸一起,白栋就撤到大青石后,刚好在聂诸的保护中,他轻轻竖起一根手指点向了剩余的墨者,口气比这个冬天还要寒冷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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