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喝醉了的缘故,这会儿,她的脸上嫣红一片,嘴唇娇艳欲滴。肖容予低声哄她睡觉,她只摇头,也不说话,只沉默着往他的怀里钻。
肖容予的一颗心蓦地柔软下来。
他的手搭上她的后背,上下抚摸着,跟哄孩子似的。
他从未知道,她醉酒后是这副模样。仔细想来,三年的夫妻生活,他所不知道的她有太多太多。而她不知道的事,也太多。
没一会,怀里的书瑾呼吸就平稳下来,胸脯微微起伏着。他低头,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屋子里很静,时钟一秒一秒地在走动着。
许久,肖容予低下头去,双唇贴上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一样。
然后慢慢移开。
这样静默的时光,没有任何言语。却并不叫人觉得尴尬。
肖容予将书瑾放到*上。她睡的很沉,脸上还带着妆。肖容予想了想,从她的包里翻出卸妆水和洁面乳来。
他坐在*沿,用手机查了该如何卸妆,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照着网上说的步骤,拿化妆棉,将卸妆水倒在上面,然后按在脸上,轻轻擦拭。因为害怕弄醒书瑾,他的动作很轻很轻。
书瑾闷哼了一声,肖容予的动作顿在那里,手里还捏着化妆棉。
待她没了动作后,肖容予才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做出这些事来。可偏偏,心里一点儿抵触都没有。
替书瑾卸妆擦干脸后,肖容予脱了外套,侧身躺在*上,以手支着自己的额头,看着睡着了的书瑾。
那一日,他遇见依斐。依斐最近看肖容予是愈发不顺眼,自然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她看着肖容予,沉下脸,“你和书瑾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最好早点放了书瑾,别再叫她这么难受下去了。”
继续难受下去么?
肖容予看着书瑾,眸光暗了又暗,许久,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在难受?
隔天一早,书瑾醒过来的时候,肖容予已经不在身边了。
关于昨晚上的事情,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书瑾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又继续睡了过去。
大约是因为每次她醒来,肖容予总是不在的缘故,书瑾也早就习惯了他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了。
却忽然有脚步声传过来。
书瑾心里一惊,从*上翻了个身,伸出头看过去。肖容予穿着针织衫,灰色长裤,手里端着餐盘。
他亦看向书瑾,甚至,弯起唇角露出了一抹微笑,“醒了就洗洗吃饭吧。一会,我们还要回家。”
书瑾一时傻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现在还在梦里。否则,肖容予怎么可能对她露出这样的微笑,用这样温柔的语调对她说话。
因为宿醉的缘故,头痛的几乎要炸开了。提醒着她,她并不在梦中。
肖容予看着她没动,将饭菜放到旁边的矮桌上,“怎么躺着不动?快起*吧。”
书瑾腾的坐起来,怔怔看着肖容予。这样的场景,只在梦里面出现过。可如今,却真实存在着。
她忽然开始搞不懂肖容予,明明已经跟她提出离婚了,到现在摆出这般模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书瑾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就去。”
书瑾站在花洒下,热水淋下来,冲刷着自己的身体。热气慢慢升腾起来,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切的疼。
她从一开始,就搞不懂肖容予。即便是现在,依旧不懂。
肖容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不知道。她也不想要知道。她想要的,只是这样的时候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书瑾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肖容予正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很低,“你把钱打到她的账户上。”看见书瑾出来,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走过来,“吃饭吧。”
饭菜很清淡,只是白粥和一些小菜。
“先喝杯蜂蜜水。”肖容予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书瑾手边上那杯水。
书瑾点头,双手捧着水杯,“那个……我昨晚没乱说什么吧?”
她平日里也喝酒,可是喝的不多,这样喝到断片,还是人生头一次。若是酒后失态了,她真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书瑾问这个的时候,那些心惊胆战全都写在脸上了。那模样,跟受惊的小鹿似的。
肖容予弯起唇角,一脸讳莫如深,“我倒觉得都是该说的话。在你眼里,什么话才算是乱说?”
书瑾听着这话,只觉得脑袋轰的炸开来。看肖容予这表情这语气这用词,绝对是乱说了啊。她在脑袋里努力搜寻着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可是除了和凌璄尧喝酒的那些片段,后来,都是一片空白。
“额,我……说什么了?”
肖容予低下头,开始喝着碗里的粥,“这么在意?”
书瑾抿了抿唇。她自然在意,在这个离婚的关头,她可不想要自己喝醉酒抱着肖容予又哭又闹,问他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哪里做的不够好,做他的妻子,她怎么就不行了。
她在心里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再看看现在肖容予的模样,瞬间有种要穿越到昨天晚上,抽醒自己的冲动。
“不是。就是……那个,如果,我乱说了什么。你别太在意。”书瑾的舌头跟打了结一样,好好一句话都没办法完整地说出来。
果然喝酒是个害人不浅的事情。这一刻,书瑾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韩子衿一直要求苏念戒酒了。
这下丢人算是丢到太平洋了。
肖容予撑额,看着书瑾,笑意渐深,“快吃吧。等你懊悔完,粥该冷掉了。”
“哦。”书瑾这下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着吃着饭,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碗里去。
吃过饭,肖容予站起身,“走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旁边,拿起书瑾的大衣,替她披上。
然后就势握住了书瑾的手。
十指相扣,一点点慢慢扣紧。
肖容予身高有一米九,这会儿书瑾穿着平底鞋,还是比他要矮上半个头。她抬眼,看着肖容予的侧脸。
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凉。可心里头,竟暖了一些。
如果不是那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书瑾甚至要以为,三年了,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是,那张离婚协议书的存在,一直在脑海里闪过,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不可能拥有那样的幸福。眼前这个男人对她突如其来的温柔,或许只是一时的怜悯罢了。
想起方才关于醉酒的对话,这想法,在书瑾的心里更加确信了。
上了车后,书瑾也没有多问要去哪儿。早前肖容予就说过今天是凌璄尧订婚的日子,估摸着也就是要带她去那里了。既然说了暂时要瞒着家里人两个人离婚的事情,该做的表面工作,总还是要做的。
肖容予带着书瑾回到家以后,秦妈因为好些日子没见着书瑾,再加上石漪的事情。这会见到两个人难得的竟然手牵着手回来,喜上眉梢,“你们这回来也不早点说。我这就去准备午饭。”
秦妈说着,目光打量了两个人,又看了一眼两双紧握着的手,才钻进了厨房里。这一进厨房,她立刻拨了邱奕云的电话,“夫人,容予今儿和太太一道回来了。手牵着一道进的门,比往常要亲密多了。”
书瑾没想到肖容予竟然跟着自己上了三楼。
肖容予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搁在膝盖上,低头翻起来。
书瑾站在旁边,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房间,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这会儿站在这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里,竟隐约有了些不熟悉的感觉。
肖容予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书瑾站在房间中间,不知所措的模样。他拍了拍自己旁边,“过来。”
书瑾觉得自己跟木偶似的,头上的线就在肖容予的手里。他勾勾手指,她连思考都不能够,就只能听他的话走过去。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一室温暖。书瑾坐在肖容予身边,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莫名的,就想起了昨天晚上肖容予低沉的模样。她忽然想,当时和自己结婚时,肖容予是不是也有过一样的低落和悲伤呢?
领证的那*,他*未归,是否又是在某个地方借酒浇愁呢。
想到这里,书瑾的心蓦地一抽。为肖容予。为自己。
肖容予侧过脸,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在想什么?”
书瑾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停了停,她稍稍坐直了身子,看着肖容予,“那天,我见着林可诒了。”
“嗯?”肖容予挑眉,没言语,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书瑾想了想,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才慢慢说道,“她跟我说,你们之间有过约定。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不开心,所以……”
所以,你放心,等你的事情处理好以后,我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的。
书瑾想这么说。
话没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肖容予打断了。
他起身,双手按着书瑾两侧的沙发,俯身下来。他的脸和书瑾的距离不过三五厘米,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眸子里,“关于我的任何事,不是我说的,统统都不要信。”
书瑾深呼吸了一下,肖容予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搅的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可别人说的,未必不是真话。就像石漪……”书瑾提到这个名字后,蓦地停住了。有些人,注定会以伤痕的形式存在,提醒着自己受过的伤流过的泪。只要提起,那些伤,就会隐隐作痛。
肖容予看着书瑾停在这里,自然是懂得。
他的目光一寸寸温柔下来,手抚上她的脸,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不会有下一次。”
书瑾几乎要以为,这是肖容予对她的承诺了。
如果没有那张离婚协议书的话。
她看着肖容予的眼睛,许久,才轻声开口,“以后有没有都无所谓了,你不是已经要和我离婚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跟呓语似的。
肖容予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也愣在那里。
眼下,书瑾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竟慢慢蓄了泪,欲落未落。原本干净澄澈的眸子如今跟蒙了雾似的,雾蒙蒙的。他看着那双杏核眼,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他的唇贴上了那双含着泪的双眸。
书瑾的眼前暗了下来,眼皮上,是肖容予双唇的温热。
世界在这一瞬间,轰然炸开,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吴总。
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那么清晰,一声一声,在胸膛鼓噪着。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那么近,又那么远。
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传来似的。
书瑾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样的肖容予,太过温柔。
温柔到都已经不像是肖容予了。
半晌,肖容予才松开书瑾,他凝视着书瑾,似是要看到那双杏核眼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你想过继续下去吗?”
书瑾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明明从一开始,一直在努力的都是她,是她一直在努力维持着这段婚姻。明明不愿意继续下去的是他。
“不想继续下去的,难道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