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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衿回过头,看着自家妹妹。

母亲去世后,他们兄妹俩恨透了父亲,虽说父亲提出过回家,可是他们却坚决不肯。母亲生前,他一意孤行,去世后想要补偿,说到底也不过是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韩子衿偏不让他好受。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韩子衿和韩真兄妹两个人相依为命。在韩子衿心里,他的至亲也只有韩真一个人,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但凡韩真想要的,他都竭尽所能去给。

可是时间久了,韩真的性格竟益发娇纵,若是自己想要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得到。

等韩子衿察觉以后,渐渐地也对韩真严苛起来。可没料到,这两年,她的心思更重了。

韩真看着韩子衿回头看着自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现在是我最亲最的人,要是连你也这样对我,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还能依靠谁了。”

“我要是再纵容你,明天来跟你说这些的,就不是我,是肖容予了。”韩子衿沉声说道。

“你别吓我。”韩真的声音低了下去,底气不足的模样。

“好话赖话,我都跟你说了。你要是继续一意孤行,以后出了事,我也维护不了你了。”

韩子衿的话音才落下,韩真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她被这铃声吓了一跳,忙拿出手机小心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联系人,只一眼,她立刻将手机调了静音,再看着韩子衿,“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韩子衿也没多说什么,就走出去了。

韩真看着门被关上,才赶紧接了电话,“肖二哥,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惊喜,慌乱,担忧,期待。太多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得她大脑里乱糟糟的。

“有时间吗?”肖容予的语调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有!”韩真连忙点头应下来。

“我在泰和国际旁边的咖啡厅。你能过来一趟吗?”

方才韩子衿的话从脑袋里蓦地闪过,韩真紧紧地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来了再说。”

这语气,就跟肖容予平日里那副万年冰山脸一模一样。

韩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是肖容予约的她,不管前头等着的是什么,她总要去看一看的。

等挂了电话,韩真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掌心已经是濡湿一片。

她几乎是小跑着走到自己的更衣间里,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衣裳,她看了又看,挑中了几件衣裳。

黑色的One |piece。不行,看上去不够靓丽。

白色的裹身包臀裙。不行,太简单了。

粉蓝色斜肩连身裙。跟这个季节不太搭,而且太刻意了。

T恤长裤。又太普通了。

韩真几乎将自己柜子里的衣裳都试了一遍,到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件烟灰色针织无袖连衣裙,外面穿着一件七分袖的粉色皮草外套。她化好妆,换了衣裳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才出了门。

韩真开着自己的保时捷,一路疾驶,路上超速了好几次,直到在咖啡厅前面将车停好,一颗心还没能够平复。

她将遮阳板拉下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又拿散粉轻轻扫了一遍,抿了抿红唇,才下了车。

推开包间的门,韩真就看见肖容予正侧着头看着外面。阳光正好。日光在他的身上,发间跳跃着,几乎耀花了韩真的眼睛。

肖容予转过脸,看着韩真,略一点头,“要喝点什么?”

韩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轻声说,“和你一样吧。”

没一会服务员就将一杯黑咖啡送了上来,没有糖,没有奶,入口后,那苦涩的滋味留在唇齿之间。韩真微微蹙了眉,却没多说什么。

她想要离肖容予的生活更近一些,喝他喝的饮料,看他看的电影,走他走过的路。

如今,肖容予就坐在她的对面。他从来不会知道,每次她离他这样近的时候,心跳的有多么快,她甚至恨不能够将自己的心剜出来给他看一看。

“头两回,我跟你说的话,你似乎没听得进去?”肖容予亦喝了一口杯中的黑咖啡,慢慢说道。

韩真一怔,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两次,一次是在君盛,一次是在凌璄尧的订婚宴。

她想起韩子衿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一颗心突然就悬到了嗓子眼。

“我不太明白……”她强撑着,依旧装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懂,什么都没做。

肖容予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里的审视让韩真都快要坐不住。

“你喜欢我?”半晌,肖容予才开口问道。可这语气里,没有温柔,没有爱意,没有深情,有的只是冰冷。

别这么问我。

不要用这种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表情,冰冷的语调,审视的目光看着我,问我这种问题。

她怀着期待,盛装而来,而他的眼里却没有任何欢喜,任何愉悦。此刻,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可是却遥远的像是隔着一个世纪。

韩真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开的嘴里,有暖风灌进来。像是失语者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心里的情绪那么多,多到几乎要胀满整颗心,要膨胀爆炸,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低下头去,双手交握,用足了力气。

许久,她才听见自己近乎干枯的声音在这空气中响起来,“你想说什么?”

韩真一直以为,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她一定会跟肖容予说出自己对他的情感。她要告诉他,这两年,自己一直深深地喜欢着她,赵书瑾做不到的,她想要去做到。

可她没想过,在这个时候,自己能说出口的,仅仅是一句,你想说什么。

肖容予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一声一声,缓慢,沉重。

韩真只觉得那只手,在敲着自己的心脏。

心口渐渐地抽搐起来。

肖容予慢慢开口,“你做书瑾的助理,三年了吧?”

韩真点了点头。肖容予转移了话题,竟然让她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最近撤下来了?”他又问,漫不经心地语气,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脸,看不出什么来。

韩真不知道肖容予到底要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她看了看肖容予,又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那杯黑咖啡,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平日里,书瑾最常喝的两样饮料就是黑咖啡和柠檬水。

“书瑾一直拿你当朋友,所以有些事情,我原本不想揭穿。不过,你现在是不是越做越过火了?”肖容予的声音很平静,这平静,反而叫韩真觉得心惊胆战。

韩真蓦地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肖容予,在触到肖容予的目光时,又猛地低下了头。

上午韩子衿说的话,在这一刻,似乎都应验了。她不是没有机会,而是肖容予从来就不肯给她机会。

肖容予从来就知道她喜欢他,也知道她做的那些个事情无非是想挑拨书瑾和他的关系,可在他看来,不点明,也无非是因为赵书瑾信任她。

韩真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眼睛很重很重,几乎要流下泪来。

她的爱情,在见光的时候,便被判了死刑。

这么久以来,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在她爱的那个人的眼里,只是一个笑话。甚至,她还是个巫婆,对信任自己的那一个用尽手段。

韩真用力的,将到了自己眼眶的眼泪逼回去。

他又很多种方式可以告诉她,让她住手,可偏偏选择了最叫她难堪的一种。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即使是现在,她希望自己能留给肖容予的,是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而不是哭花了妆的模样。

许久,韩真才平静下来,她看着眼前的肖容予,咬住下嘴唇,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不爱她,这样下去,你和她都不会快乐,还不如,放了彼此……”

不快乐吗?

确实是。

肖容予的手指敲着桌面,停了片刻,才说道,“可惜,我乐在其……”

“邱阿姨说,赵书瑾是你自己选的……”韩真犹豫着说道。之前,韩子衿跟她说的这事,她还是介意,还是……不肯相信。

肖容予难得的,表情柔和了些许,“她现在,真是什么话都跟外人说了。”

言外之意,莫过于,这并非是一句谎话。

韩真只觉得,自己所认知的世界顷刻间崩塌。

她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你明明,根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非要选择她?”

肖容予不喜欢赵书瑾。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这么多年,他不让赵书瑾见光,不肯给她一个正式的婚礼,在外头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甚至都很少回到他们的那个家。

如今,他却亲口告诉自己,赵书瑾,是他自己的选择。

肖容予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你们都这么以为?”这么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正热烈的阳光,“不过,我何时说过,我不喜欢赵书瑾了?”

天气很好,阳光很暖。

冬天,似乎要真正的过去了。

可是韩真的心,却渐渐冻结成冰。那冷意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里钻,连骨骼都要冻住了。

她睁大了眼睛,“可是,你根本,就不在意她。否则,你怎么会让她这么难过?”

“难过?”肖容予挑了挑眉, 不解的模样。

“你常年不归家,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人,她都知道,她怎么可能不难过?所有人都劝她离婚,可她偏偏不肯。”韩真想都没想就说出口,“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是在唱独角戏。根本就没人觉得,这婚姻是你想要的。”

她不肯离婚吗?肖容予的目光沉了沉。

韩真继续说道,“有一回,她都撞见了别的女人上了你的车,还不肯哭,强装着跟没事人一样。明明脸色都发白了,还跟我说没关系,别说出去。”

韩真说完这话,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替赵书瑾控诉?

大概是看过太多赵书瑾因为肖容予受伤难过,却强撑着,假装坚强的模样。这话题一开始,那些话就跟汹涌的泉水似的,不经思索,就一直往外冒。

想到这里,韩真及时地收住了话题。

肖容予微微眯起眼睛,又喝了一口咖啡,很苦,苦味在舌尖上辗转。可只有最苦涩的东西,才能叫自己清醒一些。

他见韩真,只是为了告诉她,收手吧。可没想到,竟然还能收获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肖容予见韩真停下了,问道。

韩真低下头,叹了口气,“我不想说了。”

“那就不必说了。有些事情,也不必再做下去。”肖容予的语气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韩真咬了咬下嘴唇,下了决心似的,毅然决然地抬起头,看着肖容予,“你爱她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赵书瑾。

爱吗?

爱是一个太沉重的字眼。这一生,他甚至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爱这个字。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说这个字。

但人生那么长,总还是有机会,去说的。

“我妻子的位置,只可能是赵书瑾的。”他如是说。

近乎于挣扎的,韩真又多问了一句,“那如果有一天,她执意要离婚呢?”

“我既然有办法能让她嫁给我,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让她留在我身边。”肖容予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决绝。

韩真最后的念想,都在这一句话里,化为乌有,一点儿都不剩下。

肖容予离开后,韩真依旧坐在位子上。她只觉得全身都乏了,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剩下。

杯子里的黑咖啡已经不再冒着热气,她又喝了一口,很苦很苦,那苦味在舌尖口腔里蔓延,苦的她几乎想哭。

外面的阳光那么好,可是她的世界却是阴霾一片,好像再也不会亮起来了似的。

她想要哭,她想要依偎在某个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可是翻开手机通讯录,竟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这三年来,陪在她身边的,都是赵书瑾。

她生活里大大小小的烦恼,都是同赵书瑾诉说。可是现在这件事,却怎么都不可能同赵书瑾说。

最后,她拨通了韩子衿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哥……”

这世间,到最后,她所能拥有的不离不弃,到底,也只是这个亲哥哥。再怎么闹脾气,再怎么吵架,她所能依赖的,也只有他。

“你在哪?”电话那边,韩子衿没有多问别的什么。

韩真说了地点之后,韩子衿心里就了然了,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不肯认输的韩真能哭的这么惨,也只能是为了肖容予了。

“在那别动。我去接你。”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如此说道。

吃过早饭,肖容予说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了。

书瑾在家闲着无聊,便约了依斐出去骑马。这马场,以前结婚前,书瑾经常来,婚后,倒是来的少了。

她和依斐一人一匹马,慢慢骑着。这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书瑾只穿了一件针织套头衫都全然不觉得冷。

“你和肖容予离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书瑾听着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不准备离婚了。”

依斐愣了一下,一脸诧异地看着书瑾,“这之前离婚协议书不都签了吗?怎么又不离了?”

“你就别多问了啦。”书瑾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估摸着旁人看来自己确实是太过反复无常了。

依斐叹了口气,“得了。你觉得高兴就好。”

“你呢?跟陶逾明怎么样了?”

依斐没接话,转而说道,“之前那颗榕树还记得不?咱们俩比比看,看是谁先到那里。”

依斐说着,已经挥起了马鞭,“开始吧。”

书瑾看着依斐的背影,也赶忙挥鞭,跟了上去。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来,长发在风中缱绻起来。

两个人,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裳,一个穿着米色衣裳,在草地上驰骋着。

远处,邱敏行和梁思恭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姐妹俩,“果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出来骑马都能遇上。”

邱敏行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梁思恭,“你这回来也有些日子了。跟依斐解释了没?”

依斐又哪里肯给他解释的机会呢?

梁思恭看着那一抹正红色的背影,久久地,收不回目光来。在他的心里,依斐最适合这样的颜色,张扬,热烈。一如依斐的爱,爱了就是爱了,不管是天崩地裂还是世代恩怨,她只遵从自己心里的想法。可一旦被背叛,也绝没有原谅。

他爱的,是这样的依斐。

“不管怎么解释,都是我的错。”梁思恭低叹一声。

依斐说的没有错,不管他怎么觉得无辜,事实就是这些事情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害的赵家摇摇欲坠的罪魁祸首是他。

甚至,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留在她的身边。

依斐最擅长的一项运动,应该就是骑马了。那时候,几乎每个星期都有那么两三天,她都要拉着梁思恭来这里。

因为怕家里知道,她一并拉上书瑾。书瑾不愿意做她们俩的电灯泡,多半的时候,都是坐在旁边喝茶看书晒太阳。

这会儿,依斐先到了树底下,她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转了个身,看着紧跟着过来的书瑾,“瞧瞧你,一点儿长劲都没有。一次都没赢过我。”

书瑾慢慢地让马停了下来,“你竟拿自己长项和我的弱项比,这也太不公平了。”

“得。还是我欺负你了不成?”依斐撇嘴,一脸嫌弃,“愿赌服输好不好。要不赶明儿,我跟着你比走猫步去,让你也赢我一回?”

“那你可要输的凄惨。算我输了。一会,我请你吃饭。”

“简单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依斐不依不饶起来,“少说也得给我买个C家新款的包呀。”

“都依你。”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慢慢往回骑,这骑到一半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邱敏行和梁思恭。书瑾下意识地去看依斐,依斐的脸上已经没了原先的惬意自得,绷得紧紧的。

到底,还是在意着吧?

不管说多少狠话,可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表情。

“你们怎么也来了?”邱敏行主动同书瑾他们打招呼。

书瑾笑,“只准你们来,不准我们来?”

“瞧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问错了似的。”邱敏行看了一眼身边梁思恭脸部僵硬的模样,“你最近怎么也变得邻牙俐齿起来了?”

旁边,梁思恭看着依斐,她似乎比自己上回见到的时候要更瘦一些了,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巴掌大的脸。

明明过去,即便是不说话,也是聊得来。

可现在,似乎不管说什么,不管说与不说,都不对劲。

依斐的情绪很快就调整过来,脸上已经是最明艳的笑容,就像是头顶的太阳似的,那么明亮。

她笑起来,对着邱敏行说道,“是你了解的太迟了。书瑾这要是刻薄起来了,连我都恨不得自挂东南枝。”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毒舌的属性呢。”邱敏行看向书瑾。

书瑾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原话奉还。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邱敏行想起来,自己去看书瑾在君盛的房子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么一句。那时候,他想着是,他心里的那些个秘密,谁都不能够说。

我喜欢你,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这么想着,他又看了看此刻的书瑾,她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不像头两回见到的时候,虽说也总是在微笑着,可演技太过拙劣,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可是今天,她是实实在在,没有任何心思和负担地在笑着。嘴角上,眼底里,都是最轻松的模样。

这样子的书瑾,几乎叫他移不开目光。

邱敏行挠了挠头,“好吧。对了,要不中午一道吃吧。”

书瑾看了一眼旁边的依斐,没吭声,等着依斐的回答。

依斐摆了摆手,“算了。刚刚小瑾赛马输给了我,一会还得请我吃饭给我买东西去。这胜利者的喜悦,我得单独享受会。”

邱敏行见旁边的梁思恭没说话,又说道,“好吧。那改天有时间,咱们再聚。”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听说,你跟陶逾明在一块了?什么时候带上他一道呀。”

“下回。下回有时间我们俩请大家吃饭。”依斐说着,挥了挥手,“那我们先走。”

她说的是,我们俩。

梁思恭怔怔看着依斐笑着从自己身边走开。那一瞬间,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像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

那一年,他和依斐,书瑾还有邱敏行一同去翡冷翠旅游。在教堂,依斐忽然牵起他的手,对着耶稣说道,“梁思恭,这辈子,我只想嫁给你。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能够负我。”

教堂里的壁画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在光与影的变迁中,他将依斐拥进怀里,连连吻她的额,“我只娶你。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他那时还是个学生,身上并无多少钱,在离开的头一天晚上,他拉着邱敏行去买了一枚素白的铂金戒指和99朵玫瑰。99,象征着天长地久。

那*,他单膝跪地,对依斐说,“往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要走下去。不管怎么样,这辈子,我非你不娶。依斐,我爱你,嫁给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因为激动,梁思恭全身都在颤抖着,明明是简单的几句话,他却先红了眼眶。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依斐,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一句话都是或不出来,只是一直在点头。

彼时,她和他都以为,彼此会相携着走到白头。一晃眼,那么多年的时光过去了,他们却变成面对面却没有话可说。

梁思恭突然勒转马头,追了上去,

“依斐!”他追上姐妹俩,喊道。

依斐原本堆砌好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没转头,也没应声,兀自骑着马往前走。

梁思恭上前,将她们的去路拦住,“依斐,即便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可是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你说。”

他不愿意,带着这些遗憾,走进坟墓。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依斐抬眸,曾经无限神情的双眼中,此刻只有冷漠。

“那时候,我喝多了,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手机电脑都被拿走了。还是思温溜进来告诉我,说我喝醉后和家里说了你们的事情。我想去找你,可是家里根本不让我出门,门口院子里都是保镖在守着。我绝食抗议,根本都没人理我。没办法,我只能割脉自杀,想着他们肯定要送我去医院,到时候从医院溜走要简单的多。可是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古巴了,还是一样被囚禁了起来,没有通讯工具,根本没办法跟外面联络。”

梁思恭说的很快,他生怕依斐没听他说完记忆掉头走了。

“我从来没有先过要丢下你。”

依斐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听着梁思恭说完这些,她冷冷地问道,“都说完了?能让我们走了吗?”

梁思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扔进了深海里,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冰冷,四肢百骸都失去了感觉。身体一直往下,往下。呼吸被渐渐掠夺。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依斐,“再给我一次机会。”

依斐勾唇,冷笑起来,“梁思恭,现在给你机会,是不是太迟了?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那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以后,就都不必在我身边了。”

那时候,她每天拨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回答她的永远是客服冰冷的声音。

无数个日日夜夜,被内疚和绝望折磨着,找不到出口。

那些时候,你在哪里?

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苦衷,那都是因为,当初那些事情,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你是罪魁祸首。

这是你种下的因,就要尝下它带来的苦果。

面对依斐这一句,梁思恭竟找不到更多合适的话去解释。他的斐婓,永远都能够让他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依斐没再等肖容予说话,骑着马,从他旁边过去了。

书瑾跟在梁思恭的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梁思恭。她做不到依斐的绝情,或许是因为当初在愧疚中的那一个不是她,也或许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依斐那样的决绝。

饶是书瑾心里再同情梁思恭,她也尊重依斐的选择。只要是依斐选择的道路,她都愿意支持。

邱敏行看着姐妹俩人走开,才骑着马到梁思恭的身边,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不如算了吧。”

那时候,梁思恭和赵依斐爱到恨不能将彼此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是看在眼里的。可是这么久过去了,总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梁思恭这才回过神,他看着眼前的邱敏行,苦笑了一下,“连你也开始劝我算了。”

“有时候,原谅没有那么容易的。赵家出事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若不是肖家提出联姻,赵家或许就完了。”邱敏行那时候求过父母,可是没有用,根本就没人愿意搀和进去。

梁思恭没说话,看着邱敏行。

邱敏行继续说道,“你比我了解依斐。她早说过自己最烦商场那些尔虞我诈,怎么可能接手赵氏。以前,我们都猜,说书瑾性子弱,估摸着最后还是书瑾要接手赵氏。如今,依斐进了赵氏,不过是因为对赵家,对书瑾有愧。”

这些道理,梁思恭不是不知道。

他的斐婓,好的坏的,都全部敞开了给他看。他又怎么会不了解。正因为了解,如今不管她和自己说出怎样的狠话来,他都只有心疼。

书瑾坐进车里,看着依斐上了车,一边启动了车子,一边问道,“斐婓,不管什么时候,你自己幸福最要紧。”

依斐自然是知道书瑾这话里的意思。她不过是怕自己拒绝梁思恭是因为他当初害了赵家,如今虽然心里有念想,却不愿意再同梁思恭在一起。

依斐斜着腿,侧靠在座位上,笑道,“当然是我自己幸福最重要了。我可不是什么能舍小家为大家的人。”

书瑾看了依斐一眼,也不知道,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依斐看着书瑾这似信非信的模样,伸手弹她的脑袋,“你呀,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就成了。别一天到晚烦别人的事。”

“你又不是别人。”书瑾白了依斐一眼。

依斐脸上的笑容大了些,“怪不得爷爷喜欢你,你这副小样子,我也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书瑾的头抱过来,在额角亲了一下。

书瑾被她吓了一跳,忙坐直了身子,“我这开着车呢。这要是出事故,做鬼我也绕不了你。”

“看不出来,你这么怕死呀?”

“可不是么。我还没活够呢。”

“以后呀,你还得生儿育女,子孙满堂,跟着你们家老头子互诉当年的绵绵情意呢。可不是没活够么?”依斐笑她。

书瑾被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的好像你不是这样似的。等我变成老太太了,一定要跟你儿子孙子说,你当年是怎么欺负我的。”

姐妹俩一起吃了个午饭,逛街买了些衣裳鞋子。女人似乎只要逛起街来,似乎就有无穷无尽的能量。两个人逛了一下午,倒一点都不觉得累。

肖容予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的时候,书瑾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书瑾说了地点。

“那你们在那别动。我去接你们。”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书瑾忙说道。

“没事。一会让孙竞替你开回去。我给你父母打过电话了,晚上我们过去吃饭。”肖容予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书瑾想了想,也就应了下来,“那我们就在停车场等你过来。”

挂了电话后,书瑾一抬头,就看见依斐冲着自己笑的一脸意味不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脸,“笑什么呢你?”

“笑你有点小媳妇的样子了。”依斐打趣道。

“说什么呢。”书瑾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虽是这么说,却是一脸的娇羞。脸颊上,那一抹红霞爬上来,映的益发动人。

依斐伸手挽住书瑾的手臂,“也不知道肖容予给你下什么药了,能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哪有。”书瑾嘟囔着,脸上更红了一些,连看都不敢看依斐。

依斐大笑起来,“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这么说着,她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你过得好了,我心里也能痛快一些了。”

这几年,不管书瑾怎么跟她说,自己是心甘情愿嫁给肖容予,也一直想要嫁给肖容予的。她都觉得自责,怎么都没办法原谅让书瑾过得不幸的自己。

她不愿意原谅梁思恭,也不愿意原谅自己。

说到底,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同梁思恭在一起,就不会有之后那么多事情。

书瑾听着依斐这话,愣了一下。这是依斐的心结,她知道。心里有些发酸,不管依斐怎么解释,她都觉得,依斐不肯原谅梁思恭,是因为将所有的罪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书瑾转过身,紧紧地抓着依斐,凝视着依斐的双眸,“斐婓,我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所以,你也一定要幸福。”

依斐抬手,敲她的额头,“这不是废话么。就我,哪有会过得不幸福的道理。”

肖容予很快就过来了。他从车里下来,走到书瑾身边,接过她手里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放进后备箱里。

另一边,孙竞也替依斐将东西都放了进去。

肖容予拿过书瑾的车钥匙,给了孙竞后,拉开车门,看着书瑾上了车。依斐也不客气,径自拉开车门,坐进了后面。

这牧马人的后排空间不算大,依斐将背包放在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真是不喜欢这车。开起来没什么驾驶乐趣,坐在里头舒适性也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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