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更是如此,司马超不甚理会各省督府,衙门如雪花般的奏本,只日日在南陵城中打扮成普通公子的模样闲逛,一派乐不思蜀的样子。
这日,他带了五六个随从正在酒楼闲坐,菜刚上齐,只听临近一桌的两人侃侃而谈,一时小声怕人听去,到了激动处又忘了避讳,两桌离得近,这边已经听得十之**,只听其中一人颤声说道:“唉,这南陵王出身高贵,哪里知道咱们平头百姓的苦头,咱们一年到头,在地里累死累活,能挣够一家的口粮也就知足了,哪敢像你似的,去想那些消遣的事儿。”
另一人大咧咧带着些轻蔑的口气道:“你就是不会享受,知道啥叫千金散尽还复来吗?下馆子点个油炸花生米你都得寻思半响,你这日子过得有啥劲咧?”
那人瞟了他一眼,“你有个有钱的老丈,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今年幸好征粮没征到咱们头上,好歹捱过这个春荒,要不然我老婆还得逼我上山打猎,那打猎可不是个人干的活……嘿,人家大半夜睡觉,咱们大半夜在山上盯着野兔子,盯上半宿能有个兔子影把你高兴的啊,你这边还没准备好呢,那好几十的箭一起就射出来了,最后谁也说不清是谁射中的,就看谁横了……”
两人喋喋不休的唠叨起家长里短来,但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南陵王在南陵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显而易见,司马超心内更添一层放心,南陵城是苏晋的管辖之地,连这方百姓都不支持拥戴他,可见这个贤太子的大业之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司马超出了酒楼,只听不远的街角处传来吵骂声,几个随从面色紧张的紧紧跟着,他也不欲看这个热闹,只是从那经过时,随意瞟了一眼,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在一个商铺门口似是与老板争论起来,那老板双手叉腰,不像好相与的,大骂道:“买就买,不买就不买,老子在这开了十几年了,这东街西巷的谁不知道我老张从不做后脑勺的买卖。”
那大汉虽身形高大,却不欲多说的模样,只有些结结巴巴道:“我不买就是了……银子还我!”说罢伸手讨要。
那老板啪的一下将手打落,两人立时互相推搡起来,此时司马超正要转过街角,忽然瞧见那大汉脚下落着一枚黑鹰银牌,他迅速向其中一个随从使了眼色,那人手疾眼快,蹿过来一脚踏住,俯身捡了起来,回身交给司马超。
大汉眼见银牌被夺,再也顾不上与老板纠缠,只身形飞快的夺了过来,急切的对着司马超道:“拿来!”
司马超笑笑将银牌交还他道:“大街上吵什么?贵重物品遗失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大汉一语不发,接过后迅速将银牌塞进怀中,神色紧张的左右张望了几下便迅速离去。
司马超使了个眼色,两个随从立刻尾随其后。
那两人一路跟着大汉,转过两个街角,只见他进了一家客栈,两人未敢离去,一直在附近监视到天黑,果然,三更天的时候,大汉才鬼鬼祟祟的出来,两人又一路掩了脚步声,小心翼翼尾随其后,直到看着他进入了城东一座华贵的宅邸,奇怪的是,那大汉竟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才见他从后门偷偷离去。
“什么?!”
两人回来后简略将经过讲了,司马超这一惊着实不小,那大汉今日无意间掉出那枚黑鹰银牌,不是普通银牌,而是漠**执所制,那名大汉明显是奉韩执命令来南陵执行特殊任务的,他当时已经暗暗心惊,韩执的部下出现在南陵城中,他怀疑会与苏晋有关,如果这两人珠胎暗结,那可比与刘璟忠合兵还可怕,韩执是什么人?手握漠北雄兵,加上苏晋的血统和在旧族的号召力,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然属下回报的结果并没有那么糟,但却更令自己预想不到,那人竟随意出入城东妙语楼,妙语楼住着谁,他当然清楚,看来人心真是这世间最难掌控的事,尽管她自懂事起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对他忠心,但还是不知何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佳仪竟与韩执有所关联。
他微微一笑,对着等待他下命令的属下说:“你们不必亲自动手,将我的意思传达到即可。”
司马超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在城中小住了半月有余,就启程回京了,他这一走,南陵城中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是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司马超檀溪屠杀震动天下,强权统治下,没有人敢随意对此品评,但如此嗜血恐怖的事件,毕竟是千古难遇,雁过可无痕,血气弥重却不会销声无迹。
恭送了司马超,已经时近中午,苏晋来到了秦筝的院子,手里拿着一份薄册,院子里,秦筝正在美人靠上读着书,见了礼,静静看着他手里的册子。
说起来,苏晋还是第一次看见秦筝的真正相貌,不禁细细端详一番,她的相貌并无什么绝美之处,只是那双眼睛如一泓清泉直抵人心,这一端详,只觉自己的可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会将她错认成另一个人。
“司马超走时,让我将这两份曲谱转交给你,看来他视你为知音。”
秦筝脸色淡淡的,伸手接了过来,随意放在石靠上,说道:“这段时间,檀溪屠杀已经传遍天下,观杀台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定会不胫而走,王爷为降兵求情,天下士子定会感激王爷。”
苏晋将观杀台上司马超的试探细细的讲了一遍,秦筝想了想道:“此事,王爷应对的极好,檀溪离南陵不足二十里,这可不是巧合,他长途奔袭,亲自来此,正是为了探查于你。刘璟忠是你的叔父,又一向效忠苏氏,你若眼见他屠杀降兵而不发一言,他一定会怀疑你大隐大忍以图他变,相反你却逆势求情,将这情分摆在明处,他反而会对你放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不明白,司马超为何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秦筝轻嗤一声:“首先,刘璟忠与他作对多年,他的命,司马超绝不会留,那两万兵士虽背叛了刘璟忠,但毕竟有多年主下之情,看着自己跟了多年的主子被处以如此极刑,他们会怎么想?司马超也绝不敢放心留用了。”
“正是。”苏晋点了点头,“檀溪十里,血色漫天,此举实在残忍……”
“司马超就是存心制造惨局,王爷请与京中情势联系一二,从司马超入了京,官员中有他从孟地带来的旧部,也有璟国来降的,这两方势力盘根错节,外边更有遗老著述,追思璟国旧典,司马超不知下了多少功夫调和,檀溪之局,是他预谋已久。”
苏晋一直处在风云核心,自然一点就透,此刻心下一惊,已经想透,“前些日子,司马超刚刚任了两名 封疆大吏,都是璟国降官,我想他正急需一件事稳定旧部的心,两万降兵说到底是和那些降官是一派的,杀了他们,就等于给了旧部们一颗定心丸……”
他想的越深,就越觉得这个对手的可怕。如此恩威难测,让人捉摸不透,正是司马超的厉害之处。
秦筝知他所惊所想,若有所思的笑笑,“若说起帝王之道,司马超深知天子稳坐龙鼎,不仅要靠天命,靠仁义礼智信,还要让臣子永远摸不透他的庙谟之深,今时今日,京中明眼人那么多,又有谁能看得出司马超到底会倾向何方?”
苏晋越来越觉得将秦筝放在现在的位置上是对的,心中更加对玉玲珑的评语深信不疑。
秦筝心中思忖一件事已经良久,正要问出,只见一名青衣侍女来到廊下,对着苏晋行了礼后看向秦筝道:“秦姑娘,妙语楼来人说,白姑娘晚间想见您。”
秦筝下意识看向苏晋,他却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对着侍女甩了甩手,回过头道:“她要见的人是你,你便自己瞧着办吧。”
刚下了台阶,又说道:“王妃为你亲自选了厨子入府,说是从你的家乡请来的,你们俩倒是相投。”
秦筝事先不知道这事,其实她与王妃前前后后见过的次数也不多,只觉她事无巨细的关照着自己,当下只道:“劳烦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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