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银光大闪,一道闪电由远及近,狠劈过来,孔一见状立刻求情道:“皇上,马上要下大雨……”
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明确的传达了不容忽视的威严,孔一不敢再多话,只弓着身退了出去。
苏晋神色如常道:“儿臣领罚,但儿臣一定会跪到父皇收回成命。”
一开始,雨势不大,犹如细盐般洒落下来,不多时,北风渐大,随着风飘下来的雨珠子也如豆子大小,砸在头上,只觉头皮发麻,孔一撑着伞站在苏晋后面,哆哆嗦嗦的劝道:“太子殿下千金贵体,何必和皇上置气呢?”
苏晋并不说话,疾风骤雨拍在身上已如石子般的劲力,他却一动不动,孔一自小看着他长大,心下自然有些不忍,大声道:“皇上眼下一定也心疼的紧,老奴做个主,太子殿下快回去吧,皇上不会过问的。”
苏晋依旧沉默不语,孔一急的说不出来话,只在身后频频的叹着气,不一会,那把竭力撑着的伞已经被大风刮碎,孔一只得脱了外袍遮在苏晋的头顶,只顷刻间就已经被雨水打透,一点作用也起不到。
雨水从小到大,北风越刮越狂,直到晚饭时分,风雨才小了下来,苏晋自小娇生惯养,到哪里都是一群婆子、奴婢精心伺候,被大雨活生生灌了一天,身体只觉滚滚发烫,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身子一软向前倒去……
孔一吓的连忙叫了一群人将苏晋背回了东宫,连夜叫了太医来看,药喂了下去,直到天快亮时,方才转醒,整整烧了一宿,苏晋只觉脑门上似乎有一层层细密的蚂蚁在爬,疼的厉害,睁开眼,只见床边几个太监、侍女围在那里,其中一个太监喊道:“太子醒了!”
孔一凑了过来,叫一直随侍着的太医又给把了脉,凑了过来道:“太子殿下可把奴才吓坏了,您是万金之躯,何从受过这个……”
苏晋清醒了一刻,挣扎着起身坐了起来,孔一大急道:“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苏晋正要下床,孔一噗通一跪,他这一跪,满屋子太医、奴才也跟着跪了下来,孔一道:“老奴求太子不要再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这北风刮着大雨,湿气最重,皇上吩咐了奴才要将太医叫来好生伺候着,天亮下朝后,皇上若是来看太子,到时再想办法求求皇上,太子万万不要再出去了。”
苏晋一句话也不说,在一片哀求声中,毅然开了门,外面的雨依旧未停,他也不穿鞋不披衣,只穿着袜子和寝衣,又朝着圣德门走去,孔一急忙拿了披风和鞋子一路跟过去,苏晋依旧跪在原地,雨势虽比白天小了不少,但他身子已经是虚极了,只凭借精神一点点支撑着。
孔一陪在身边,因为下雨,看不见太阳,也分辨不出时辰,只知道这期间天大黑了两次,想来已经近三日的时间,他已经觉得双腿发麻,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不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却看苏晋依旧神情坚毅,丝毫不动。
凤凰阁上,皇帝俯瞰着这一切,下朝后他就直接来了这里,虽只二楼的高度,但连着三日下雨,外间已经是烟波浩渺,一片白茫,他的身边站着茵贵妃,她看了看皇上的神色,道:“皇上,太子殿下已经跪求了三日,这双腿怕是要废了,求皇上让太子起来吧。”
“是他自己要跪。”
茵贵妃求道:“孝仁皇后只留下这一个血脉,此刻泉下有知,她该多伤心啊。”
孝仁皇后一生专宠,听到她的名字,皇帝的神色松了松,茵贵妃又道:“如今宫中议论纷纷,臣妾知道皇上的立场也是难办,太子一向纯孝,这十五年来,从未有过丝毫忤逆,这次闹得满宫皆知,臣妾都觉得十分吃惊。”
皇帝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仿佛知晓一切的样子,茵贵妃不禁低下头不再说话,皇帝道:“太子是国之储君,不要随意议论!”
茵贵妃忖度着这句话的意思,立刻道:“臣妾知错了。”
孔一觑着阁楼上似乎有明黄闪动,心下已经有数,不多时一个太监过来道:“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苏晋站起身,一个踉跄向前倒去,幸亏孔一机灵一把扶住,孔一见他双腿几乎已经不能走路,命令那个太监道:“去取个担架来。”苏晋摆了摆手,不发一言,两人只得一人一边扶着他,几乎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到玖德殿。
进了殿内,苏晋正要行礼,皇帝道:“行了,坐着吧。”
孔一便要扶苏晋过去坐,被他甩手一挥,只倔强的又是一跪。
皇帝看他那个样子,几如废人一般,哪里还是那个风度斐然的太子,口气不禁软了下来,“让云棠来和朕说,她要是不愿去,朕不勉强。”
一瞬间,苏晋的眼里满是喜悦,仿佛盛满了璀璨繁星,他俯首深深一拜,语气清朗道:“多谢父皇。”
皇帝看了看他道:“回去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