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一连躺了十日,这日才下床起身,终是虚了些,景泰扶着他在花园里闲逛。
“师父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夜里,你在睡着,他给你诊了一脉,确认无事后就走了。”
秦筝叹了口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这种地方他是呆不下去的。”
两人正说着,恰巧蒋戴从前园直奔过来,打量了秦筝的脸色,顿时喜上眉梢道:“大都督可都好了吗?”
秦筝一笑道:“丞相大人不要如此称呼,如今我只是一介庶民。”
蒋戴满脸堆笑,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摊在掌心,正是那枚大都督黄铜兵符。秦筝并不接过,蒋戴只得双手一举,躬身道:“皇上说了,这次你要是再交还兵符,他就把这铁疙瘩给百里焉那个混不吝。”
秦筝不禁一笑,又见蒋戴如此,只得伸手接过。
景泰忍不住道:“皇上真是体恤下属,这才刚下床,就来逼着人走马上任了。”
秦筝坐在一处美人靠上,问道:“丞相,朝中如今言论风向如何?”
蒋戴知道她所问为何,回道:“大都督放心,皇上亲自拿下凉郡,金面又突然遁逃,皇上已经控制言论,称凉郡之功都在于你与金面换取攻城内幕,所以说放走金面也不是什么重罪,只是兵策。”
秦筝道:“可信吗?”
蒋戴呵呵一笑:“可不可信,在于出自谁口,皇上自从把你下狱那一刻,已经想好怎么营救你,否则,区区凉郡,何需天子挂帅?”
夜深了,近处传来“太平更”,亭子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眉月当空,月色低沉,周围寂静无声。亭子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面容端肃,另一个微微含笑,正是苏晋与景泰,白日里接到苏晋的秘密口谕,入了夜,景泰便单独入了宫觐见,请了安之后,两人都未说话,八角桌上只有一个翠色酒壶和两个空杯。
苏晋率先打破沉默,一手执起酒杯为他亲自斟满,问道:“酒量如何?”
景泰嬉笑道:“和别人喝酒量半斤,和皇上喝,不醉不归。”
苏晋笑了笑,平日里苏晋多以宽怀示下,经常不论君臣,亲和有度,但今日景泰却觉得他一向温和的笑容里掺杂了些许苦涩。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景泰又替两人斟满,“已经这么晚了,皇上雅兴,还召景泰来喝酒。”
近处传来蛐蛐的清脆叫声,在这深夜里格外入耳,苏晋似乎看着远处,悠悠道:“朕自八岁入太子学舍,每日早起晚睡,多年来已经习惯了。”
景泰心内微微疑惑,不知他为何突兀的提起往日旧事,执杯的手不禁一顿。
“你不要奇怪,朕只是想到了从前,朕从小困于深宫之中,军中人物认识的很少,否则,怎会没有认出你?”
景泰面色一惊,嘴上却避重就轻道:“皇上幼承帝训,一大堆的规矩礼仪管束着,这也是自然。”
苏晋向后一靠,悠闲的倚在后垫上,看着亭子外角垂下来的柳枝,淡淡道:“景泰,原名陈泰,从小街头流浪,七岁那年结识了孤女雨歇,后来,两人机缘巧合下被云仲收留,雨歇成为云棠郡主的随侍,而你就加入云骁军参军,还参与了当年的玉龙山混战,名义上你们两人都牺牲在楚州,实则是从那以后,你与雨歇阴阳两隔。”
景泰并没有被揭穿秘密的惶恐,反而到了此刻,才算露出真性情,直言道:“皇上已经查实清楚,那么对景泰,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竟是惨然一笑,“如今你是她最信任的人,朕不想去为难她,只想问你。”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更加犀利,“她回来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