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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是个潜意识里非常不喜欢管闲事的人,但当这位陌生的护士说,留在收容所的小女孩比叶子还小的时候,我首先就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这陌生的女孩身上会留着我的联系方式呢?

我开车来到距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外的郊县区,这里一向是外来务工者集散的简陋之地。

和家收容所很小,从外观看起来就像个陈旧的修理厂。窗墙斑驳,设备陈旧,护士寥寥。登记处的小女生竟然还是个只会打手语的哑巴。

“您是舒女士吧?”正当我发愁不知该如何交流之际,楼上匆匆下来的二十七八岁的女护士:“您好,刚刚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我点点头,说是我舒岚。

“电话里没讲清楚,我也……不太懂您的意思。什么女孩?叫什么名字,跟我……有关系?”

“你,并不是孩子的妈妈对吧?”女护士上下打量了我,眼里的无奈让我很轻易就捕捉到了:“孩子大名不知道,小名叫小铃铛。”

我点头,说我不是孩子妈妈,而且根本就还一头雾水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算了,这种事嘛,我们见惯不惯了。”女护士一边带着我往楼上走,一边向我介绍着这家简陋的收容所:“碑林区是S市远郊的务工人员集散地,相对城中心来说环境嘈杂简陋,人口流动大。

我们和家收容所是全私人的,一直游离在政府补助的边缘地带,呵呵,像个没妈的孩子。

早年是一对好心的教授夫妇创办,并用自己毕生积蓄投入。教授夫妻去世后,收容所只能靠社会各界人士捐赠些微薄的资金来维持运转。大多数员工也都是志愿者。

所以这里能接受的孩子有限,但凡有点出路或身体健康的,我们都会尽快联系大一点的孤儿院或孩子的相关人。”

说着说着,我们便来到一处拥挤的小房间里,躺在简陋单人床上的小女孩已经睡着了。头发短短的,小脸圆圆的,也不知是灯光缘故还是我的错觉,反正她的脸色不像一般两岁小孩那么红润,反是带着病态的白。

我说你们的孩子还有条件住单人间啊?

“哪呀。小铃铛有先天性心脏病,实在没法跟别的孩子放一处,才不得不收拾一仓库把她送过来。”护士这么一解释,我才意识到这里无门无窗的压抑得很,小床挤在一堆纸箱外面,就好像哪天真的死了便可以随便找个箱子收殓掉一样。那感觉,任凭任何人看了都揪心。

我说您快点帮我解释一下吧,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我确认我根本就没见过她,她妈妈是谁?现在人在哪?

护士认真地看着我说:“她妈妈说自己叫舒岚,这周一把孩子送了过来。病说家里有点事,最多两天就把人接走。

说实话,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很多女人未婚生下孩子,或者离婚想要再嫁,都会随便找个借口把孩子往收容所送。而且这种情况下,孩子多半不是健康的。

所以我们本来是不答应的,但那女人转瞬就跑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先把孩子接下来。

按照常规,我们要给孩子做全身检查。可这一检查不要紧,小铃铛患的竟是先天心脏病中最严重的那种先天性心窦膜缺失。如果不能在半年内接受手术——”护士摇了摇头,不忍再说下去。

我说我知道孩子很可怜,但我的确不是她妈妈。现在我就想知道是谁冒了我的名字,或者……是巧合的假名?要么整个S市查一查,也不一定只有我一个人叫舒岚吧?

“可她留的这个手机号是你的。她嘱咐我们说,如果自己两天后还不回来,可以让我们联系她。”护士表示说,一般有心要抛弃孩子的女人无论是名字还是手机都是假的。所以从发现小铃铛有先天性心脏病那一刻起,她们根本就没抱希望说还能找到那个女人。

可就在今天上午,收容所突然接到了一大笔汇款,备注就是小铃铛的手术费。

“整整两百万。”护士说起来的时候还不能完全淡定,想来她们这家捉襟见肘的小收容所,何曾有过如此巨款入怀的经历。分分钟被钱砸晕了的感觉。

“巨款来历不明。按照法规流程。我们必须要追查一下。何况这件事实在太反常,既然有人能愿意为小铃铛筹集这么一大笔治疗基金,又为什么会把她抛弃在这种地方呢。”护士说:“于是,我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系了一下这个叫‘舒岚’的妈妈,没想到手机号竟然是通的——”

听到这里我算是完全明白了,这孩子的母亲留了我的名字以及我的联系方式,其实就是希望我能被收容院找到。

所以她多半应该是认识我的!谁呢?我朋友?

我朋友并不多,那种适龄生育的母亲,也就只有冬夜这么一只。

“舒女士,铃铛的妈妈是不是您的朋友?我们几个同事都在想,可不可能是因为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脱不开身,才故意留您的联系方式。”

我摇摇头,我说我真的没见过这个叫铃铛的小姑娘,更别提她的妈妈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多大年纪,高矮胖瘦,您能给我描述一下么?

护士回忆了一下,对我说:“大概,二十出头。独身一人,连个男人也没带。穿一件粉色的短呢子大衣,头发染成黄色的。来的时候急急匆匆的,心神不宁的样子。

唉,一看到这样的女人,我们工作人员就很警惕了。可惜还是一眼没瞅住,让她给跑了。

她说话带外地口音。另外,哦对,左边眉毛上有颗黑痣。”

“黑痣?!”我已经不能再震惊了,要不是下意识地抓住人家护士的胳膊,险些就要靠着墙跌倒了!

护士的描述很简单,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可怕的轮廓。

眉心的那颗黑痣,在我这几天的梦境里出现了好几次。夸张的泪崩,惊恐的眼神,歇斯底里的求救。还有那颗,随着爆头一并消失殆尽的黑痣。

她是……王妙莲!

林学军的前女友,被凌楠杀掉的女人,用别针刺伤叶子的元凶,也是……这个叫铃铛的小女孩的妈妈?

太乱了太乱了!我抱着头蹲下,拼命拼命想要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王妙莲和林学军谈恋爱的时候因为要堕胎没钱,于是去勒索林学军的姑姑,在我家做保姆带叶子的林嫂。

在同一家蛋糕店打工的工友‘颜颜’的挑唆下,他们两个蠢货趁着林嫂疏忽,把叶子从公园偷走。因为嫌小孩子哭着烦,又愚昧自以为是地把针刺到孩子脑袋里,以为这样小孩子就不会记住她的脸了。

林嫂为了叶子,妥协给钱后,他们顺利放人。整个意外都在我和叶瑾凉出国的几天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演了一出。

看起来很流畅,很自然,没什么破绽。

可是……

如果事实就是这样子的,王妙莲又怎么可能故意让我找到她留在收容所的亲骨肉?

她亲手毁了我的孩子,难道不怕我来报复她的孩子么?怎么看都是有悖正常人逻辑的行为啊!

更何况,给小铃铛做手术的两百万是哪来的?她一个生存在繁华都市最底层的打工妹,是怎么弄来两百万的!

周一把孩子送来收容所,当天晚上她就被江左易和凌楠抓走了。

王妙莲和林学军在两年多前是恋人关系,但貌似也已经分手很久。就从凌楠对他们刑讯逼供的状态来看,这两人不但没有啥恋人情份,倒好像还有点怨侣的意味。

而且按照这两人的口供,说堕胎,堕什么胎?这个叫小铃铛的姑娘如果真是王妙莲的,按照时间算算,她压根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呀。

为什么,我突然整件看起来很合逻辑的真相突然就变得漏洞百出?我甚至觉得王妙莲好像知道自己会死,好像故意要留点线索给我,留几句话要说给我一样!

况且,就从她能把孩子往这里送,能留我的联系方式给护士的行为来看。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她不像是个完全没逻辑没脑子的蠢女人啊!

这样的女人,会因为‘颜颜’的几句话,就干出那种拿针刺我女儿般损人不利己的鸟事么?

可是现在,王妙莲死了,林学军也死了,就连林嫂也已经不在人世。

所有的人,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舒女士?舒女士你没事吧!”护士在拉我:“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你……真的认识小铃铛的妈妈?”

“哦……可能是我们公司里一个不久前离职的员工,我也不确定。”我搪塞出一个理由。

“那这样最好了,你能找到她么?”

我摇头,我说她有可能已经回老家了,多半不在S市了。

“但我会想办法尽量联系到她的,你们要不先拿这笔钱给孩子治病,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就好。”

已经快要十点多了,我一路把车开去了金碧辉煌会所。这个我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愿再踏足的地方。

当年我在这里丢失过我的贞操,如今我在这里丢失过我的三观。

可我终于还是来了,因为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我好像变得一点都不害怕面对现实中的任何狂荡。

十点多到凌晨三点之间是会所生意最好的时间段。来得算巧,今天恰好是凌楠在盯场。

我叫大堂经理带我去见他,说有要事。

“好的,舒女士您先坐一下,我这就去通知凌先生。”

留在大厅内厚重的真皮时尚沙发里,我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几天前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倒底是被扛着还是被拖着的了。

一想到这个我就恶心,恶心的受不了。这里的气息太过压抑,我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了。

大堂经理出来告诉我说凌先生有要事处理,叫我多等他半小时。我连连点头说好,我先到马路上透透气。

走到对面的便利店,我买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站在窗前往外看。

从这个角度去看金碧辉煌会所,真的是如其名,符其实。奢华无度,金碧辉煌。谁都知道那万恶的铜臭下有多少肮脏的枯骨,谁都知道欲望无尽的沟壑里,怎么也填不满阴谋和诡计?

“你说的那个算什么,我前天看到的才劲爆呢!”这时候的便利店里没什么顾客,收银台处一男一女两个小员工便随口插科打着浑:“四个男的唉,扛着一个女的出来,呵呵呵,我觉得银枪小霸王又要横空出世了。”

“说不定是去打麻将的啊,你又想歪。”

“谁想歪?打麻将三缺一的,难不成还抓个女的去做饭啊。啧啧,从这种地方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生意。我跟你说哈,真是什么样口味的男人都有,那天我还看到一个,妈的带出来那女的能比我妈都老。”

听着身后俩孩子夸夸其谈,我深刻领会了孟母三迁的精髓。果然在什么环境下工作生活,就会被什么环境影响。这会所对面的便利店,可不天天都跟看岛国小电影前奏似的么。

“你们,”我突然打了个激灵,放下水瓶子就往收银台奔过去:“你们刚才说的,可是对面的金碧辉煌会所?”

两个收银员都不过二十出头,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说这些,被我一个陌生人听到肯定是不好意思啊。

这会儿闹红了脸,面面相觑着冲我点了点头。

我才没工夫管他们背后嚼舌头嚼得是谁呢,我只关心——

“你们站在这里,能一清二楚地看到马路对面。那,你们便利店总有监控录像吧?

能拍到门口或者马路对面么?”

男孩子看我似乎别有用意,稍微警惕了点:“你是警察?”

我摇摇头说不是。

“监控录像是有,但也不可能随便给别人看嘛。”

我点头说我理解,你们要是能找到四年多前的监控录像,我出多少钱都可以!

“四年多前?”男孩看看女孩,旋即无奈地对我摊了下肩膀:“这不可能的,我们这便利店连锁的,去年才开。”

“这样啊…”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回失望的领域,但总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那这里之前,是个什么店铺呢?”

“好像是个汽修店,老师傅干不下去了,就把店铺兑给他外甥了。这里地段繁华,开汽修不主流。于是我们老板就加盟了一个便利店。”

男孩子回答。

“那这么说,原来的店主你们也认识?能帮我联系上么,我想要找到以前的监控录像——”我急道。

“您别开玩笑了,汽修店就是个手艺工坊,怎么可能还装监控录像?”男孩笑了笑:“不过老师傅是本地人,在这开店十几年了,周围街坊都认识,什么鸡毛蒜皮的他也爱管。

您是不是来这儿找目击的啊,抢劫还是车祸什么的?怎么不报警呢?

不过您要是愿意,抽个空去跟老师傅聊聊也成。他就住后面两条街的弄堂里,叫吴大国。

这边的事儿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小伙子挺热心的,我嘴上道谢,但心里多少明白还是没什么大希望可抱的。

难道去找个江湖百晓生一样的老头子聊聊,就能知道当年在对面酒店里强暴我的男人是谁么?

他他妈的又不是透视眼!

其实我本意也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出事那天的监控,哪怕按时间段一个个排查进出酒店的人,也能缩小一下范围。

如今看来,希望渺茫得跟太平洋里扔针似的,但我还是记住了吴大国这个名字。

“舒岚?你怎么在这?”就在这时,便利店门口叮咚了一声‘欢迎光临’。

我一抬头,迎上江左易惊讶的双眼。

“江左易?你——”我转念一想,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毕竟对面就是他生意。大晚上的,过来盯个场罢了。

“不是说回去养精蓄锐了么?大半夜跑到会所附近,不会是在愁叶子的手术费吧?”

这死男人,随时随地不揶揄我就跟会脱水似的。

我看到他摆了一瓶水放到收银台上,纳闷道:“对面就是你家生意,你怎么还跑到这里买水?”

江左易挑着眼眸往对面街上的火树银花看过去:“从来不喜欢那里的水和食物,总觉得透着血腥和*液的气息。”

我:“……”

我说我是来找凌楠的,江左易说他也是。

但他找凌楠是正常的,但我来找他干嘛?

垂着头,我犹豫了好久才把憋在心里的话告诉江左易:“我觉得…林学军和王妙莲的事有隐情。凌楠是不是杀错人了?”

江左易冷笑一声:“那你还敢一个人过来?在阿楠的法则里,没有认错只有将错就错。

你敢来质疑他杀错人,就不怕他连你一块毙了?”

我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江左易,你真的…非常非常相信他么?

他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确定你控制得了他?他不会一手遮天,不会阳奉阴违么?”

我又冒险了,红颜乱手足的事江左易已经不止一次地警告过我了。但我也说不清自己这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更担忧自己?还是更关心江左易呢?

“你是说,王妙莲有个女儿,患了先天性心脏病。并在几天前被她冒用你的名字,投入了收容所?”

江左易低吟了一声,将我告诉他的信息稍微总结整合了一下。

我连连点头,说所以我才觉得事情有蹊跷。

江左易沉默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对我说:“这些事,你别再管了。”

我很不爽,我说她们是害我女儿的凶手,你叫我怎么不管!

“可他们已经死了。”江左易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冰冰凉的,让我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了起来:“死了,就定案了。”

“可是我觉得你这么相信凌楠,万一他…”我坚持得很有道理,却很没底气。

“相信一个人不是因为我能控制他,而是因为我坚信他不需要我来控制。

舒岚,就比如你,以为布局就是简简单单的拉人收买么?你把管理的学问想的太简单了。

就比如说,你让一个叫齐露露的女孩放到陆照欣身边做助手,表面看起来好像为了收人心,其实反而会让本来忠心于你的陆照欣产生你在制衡她的错觉。”

“啊。”我被他驳的无语:“会…会么?”

“一旦弄不好分寸,反而容易让下属抱团反上,把你架空了。”

我说呵呵江左易,现在不是给我上课的时候吧。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突然转移了话题。而且,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知道!你在中科到底有多少眼线!

“不过说起陆照欣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呢。前几天她在家里被人打了,一个单身女人家的。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问她,她说是家里遗产纠纷,但我总觉得是舒颜那个贱人下的手。

江左易,你能帮我查查么?”

“照单收费。”江左易看了我一眼。

我说好好好,这瓶矿泉水我帮你买单,哦另外也真是巧合,陆照欣租的公寓居然也在天池嘉园。你不是说那是高档社区么,怎么还会叫

陌生人给闯了进去?

“江左易,喂,江…”我发现我这边说了半天,江左易的注意力却压根不在我身上。

他站的笔挺的,目光直挺挺地凝视着马路对面!

只看到三五辆黑车骤然停在金碧辉煌会所门口,车门齐齐拉开,一大帮子人跟空降兵似的下来,直奔着正厅就闯了进去!

“黑车红蓝旗,龙爷的人……”江左易的脸色突然就凝重成霜。

“什么……什么情况!”我前不久才目睹一场杀人案,今天就要目睹真正只有电影里才的火拼场面么!

“今晚凌楠约见了龙爷,为上回汪小飞说的黑火药的事。”江左易站在原地没动,但我知道他一刻都没停止思考。

“黑火药?”我眼前出现了汪小飞那张正义感爆棚的小脸蛋,还有他说起……

我想,如果当初我家公司爆破事故的那些不合格雷管也跟S市地下走私的黑火药有关,那我今天多问几句话也不算是多嘴吧?

“我以为凌楠搞的定。可没想到。”江左易捏住手机,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妈的对方带了这么多人!舒岚你给我呆在这!

安迪,叫人!金碧辉煌!”

79

我跟了出去,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要跟出去。

男人打架,女人应该躲得越远越好,只有古惑仔的片子里才会有不识好歹的女人跑进去被人挟持了当人质呢。

——但我偏偏就是脑残了一把。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报警,江左易有江左易的规矩,报警会给他带来麻烦。可我……就是很担心他。

但是等我摘了高跟鞋,一路小跑着到马路对岸的时候,金碧辉煌会所的大门已经呈现出紧急疏散的状态。人们过来总是寻个乐呵的,哪曾想有人闯进来闹场子。这会儿,怕是酒瓶子与皮鞋齐飞,安全套和胸罩一色地滚出来。

我哪里还敢往里闯,分分钟站在一辆车后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一只手啪嚓搭在我肩膀上。

我吓一跳,回头却看到了汪小飞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记者呀,跟龙爷这个大坑跟了这么久,今晚发现他们有动静。”还好,我觉得汪小飞这人就这个秉性,就算上回见面说的话很尴尬,也不用太担心别扭。

“舒岚,那个……上次的事……”

我说抱歉,我也不想说那些不好听的。还是很感谢你帮我炒李同的事。但是现在没空说这些了——

“江左易说会考虑追查他码头那批黑火药的事,估计龙爷是被惹急眼了。”汪小飞探出头,看看会所大门口人撤差不多了。

接着咣当一声,整个正厅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我的心跟着揪紧,我说不行不行了!还是报警吧!

“还说你不是喜欢江左易,我看你都快急哭了。”汪小飞瞥了一下嘴:“不用你管啦,江左易是什么人,警察就算上门也只是走个形式。

但是我得爬进去看看,”他拍了拍手里的摄像机:“江左易答应过我,龙爷走私黑火药的事,一定让我当头条曝出光。昔日的帮派大哥,今日为了公众秩序清理门户,喂,你觉得这个主题够不够高大上!

江左易这些年就是这么洗白的——”

汪小飞你靠点谱行不行!我他妈真想上去卷他一脚。

再一抬头,我看到这死猴子已经爬上车顶盖子了,也不管是谁的车哈!

“我进去了啊!”他把摄像机扛在身上,双手一扒一楼半的窗台,回头就对我说了一句很容易发生歧义的话,气得我一把就把他拉下来了!

“你干什么去?”

“废话,拍头条啊。”汪小飞吼我。

“那是黑帮火拼!你……你……你你你!”

“什么黑帮火拼啊,你可真好骗。”汪小飞哼了一声:“那都是吓唬人的好不好?本来今天跟龙爷谈判的事就是他安排好的,明显就是不愿意龙爷再在他的地盘上拉黑屎。顺便要我动动笔杆帮他打个红标签嘛。”

“江左易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来帮忙?”我表示不信,因为我对江左易的智商还是很信任的。

“凌楠找我的。”汪小飞表示,你别总看不起我好不好?要是真的觉得我这么靠不住,当初还把李同的事交给我?

“现在李同要吃官司了,正在到处找律师。何萌萌一家站在舆论的被同情方,有公诉律师建议她索赔三百万呢。都不知道李家二叔要到哪去筹集这笔钱。”

我说先不管这个事,你刚才说什么?凌楠叫你来的?

“恩。虽然我挺讨厌他这个人的…..但是公归公私归私。现在他们江源是在诓龙爷,早日铲除这个地下黑火药据点,也算是造福社会啊。

江左易洗手以后,有些人愿意跟着他吃饭,而有些人就遣散了自立门户。这龙爷典型就是一不识好歹的炮灰,赚钱不问道的,早晚自掘坟墓。

你想想江左易这种都登惯了S市知名企业富豪榜的人,还能允许那个粪球给自己坏菜么?”

我说难道S市地下黑火药的生意,真的都是那个什么龙爷做的?

就上次把咱俩撵得跟兔子似的,还差点被江左易爆头那个秃子,都是龙爷的人?你还剪了很多报纸,说近年来几起工程事故,包括我们

中山建业!

妈的这种草菅人命谋私利的混账,政府管不了的,还真不如让他们黑吃黑了去。

“所以不用着急报警啊,等警察来了,直接给你家江先生挂红花就行了。”

挂你奶奶个爪啊!我真想捏死汪小飞,我说龙爷是傻逼么?你瞅瞅门外这七八辆车,他带了多少人来入鸿门宴?

江左易和凌楠要是能那么容易就把他诓了收拾了,还至于让他在眼皮底下赚了那么多年的黑钱么!

汪小飞说那你什么意思?

“废话,失控了呀!里面肯定开打了!”我说你是没看到江左易刚刚的脸色都变了。

“呀!那我更得进去了。开打才真实啊,否则人家说我是花钱买新闻怎么办!”

说着,汪小飞一蹬车胎又窜上去了。尼玛你今年是不是本命年啊。

我说你等等,带我进去,我……

“你承认你喜欢江左易,我就带你进去。”汪小飞看看我,两手往墙体上一爬。

“我他妈的喜欢他行不行,汪小飞我抽死你啊!”我爆了句粗口,就觉得任督二脉都打开了。

结果吼出了他失望又无奈的表情:“这么说,我真没希望了?”

“汪小飞我求你了,别说这些了行么?”

汪小飞跳下来,把摄像机调整了一下,然后双手托着我的屁股就把我给弄上去了。说实话,我觉得我没可能爱上他这样的男孩,但几次接触下来,还真是没少被他占便宜哈!

“我就喜欢看你这样的女强人,嘤嘤地恳求我的样子,心里倍儿爽哈。”汪小飞擦了擦鼻子,跟着我窜了上去。撬开二楼的窗子。直接跳进金碧辉煌内部的一间包房:“跟我后面,我们顺着墙走。”

“哦。”我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汪小飞的衣襟,这孩子还挺结实的,也不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一把骨头一把皮的。至少这背脊,偶尔触上去,还挺——

这种时候我在想什么鬼啊?

会所里一片狼藉,却找不到一个人影。我说要么去地下室看看?

“在天台。”汪小飞摇摇头:“这种帮派茬架的,都是得找最空旷的地方。”

事实证明,汪小飞说的确实没错,就是在天台。

我们两人猫手猫脚地沿着楼梯暗道爬到第六层,好家伙,就跟电影里演得一模一样啊!

黑压压的一群人围成个……篝火晚会的样子,抱歉我又出戏了!

“嘘,”汪小飞把我挡在天线锅的后面,架上了摄像机,打开录音笔。

而我哪里还敢再出声!外围躺到了七八个人,怎么看起来都是金碧辉煌会所里统一服装的小弟们。而那个什么龙爷的,就最前端穿黑马褂白狐裘,copy梅长苏的那个半老头子?

反正我也不认识,但敌方气场里就他最大牌,不是他是谁啊!

眼前五七十个小喽啰,端着斧子棒子砍刀子。就把江左易和凌楠围在当中。

而这一高一低的两个男人脸上,竟然连半分恐惧都没有!

这一刻,我才明白江左易对凌楠的信任根本就不是一件两件值得怀疑的小事能打消的。

他们把背后交给对方,贴身而立。站在天台最顶端的上风向里,画面真是装逼到醉。

“看来龙爷今天就不是诚心来谈的吧?”江左易说话的时候,汪小飞在后面默默吐槽。

“说的就好像他江左易是有诚心一样,那么狡猾一狐狸,舒岚你确定你真的爱上他了?”

我心跳都快停止了,这会儿哪有空跟汪小飞废话:“报警吧……他们那么多人……”

我觉得这双方的实力悬殊也有点太夸张了,龙爷那边就是一人扔一块板砖上去都能砌成个古罗马斗兽场了。

江左易叫了安迪去搬人,自己却敢单独进来。妈的说他俩不是真爱鬼信啊!

“呵,我龙老二从跟你义父走江湖那天起,就是这个脾性。今天这事,咱们敞开了没顶的窗说个痛快。

江先生要是真有这个诚意,就不会不声不响地叫条子端了我码头的那批货!

你想当良民当纳税人,我赔钱赔得掉裤子?”

“是我叫人端的。”凌楠把轮椅转了个向,泠声道:“是我凌某人看不惯龙爷的作风,替我东家做的主。”

“凌瘸子,你少他妈放屁!”龙爷破口大骂:“我龙老二走自家的道,赚血汗钱,从来没在你们的地盘上挡财路!

东边进来的黑火,我一个都没在你们眼皮子低下引燃,我往我的南洋卖,管你们什么他妈的鸟屁事?”

“没有在这里引燃过?龙爷你太健忘了吧。”凌楠伸手拉出一张雪白的单子:“前年2月16日,A市特大煤矿爆破案,不是你手下的矿三儿造的孽?

前年12月18日,S市油化兵工厂进来的那批火药,炸毁了方圆数十座民房,你敢说和你的货没关系?

去年6月7日,烧的只剩下一座空架子的烟花厂,龙爷,你还记得当时死了多少人么?”

我轻轻捅了捅汪小飞,我说这几个案子,你那天好像都跟我提过。

汪小飞说:“你记性不错。因为这些年黑火药地下流通猖獗,已经造成了很大的社会隐患。政府这是要玩真的了。”

“如果再往前数,四年半前中山建业的爆破事故,不也是因为购买了

临达特种工程有限公司的雷管么?”

听到凌楠提起我家公司,我本来就不怎么在跳的心脏,这会儿停的更彻底了。

“龙爷你不会忘记吧?临达特种司的投资人汤麦,可是你表姨的女婿。”江左易单手拈着一支烟,另一手始终插在衣兜里。

龙老二摇头晃脑的:“这么说,你们今天是要来跟我算总账的?

江左易,你不当流氓当警察了是吧?哈哈哈,我告诉你,我龙老二闯荡江湖就四个字,敢作敢当。

矿三儿那个混球是私吞了黑火,我已经把他清理了,至于我那什么表姨嫂的女婿,早八竿子不知道离了多少次婚了?他的屎也得我给擦屁股么!

那些个狗屁的客户,自己图便宜买黑火,还他妈都怪到我头上来?

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穿惯了西装不知道该怎么拿枪了是不是!

行,今儿是你们不给我活路,那我龙爷也就认了这桩屎盆子了。咱就看看,你们能三头六臂还是能飞天遁地。给我上——”

其实我觉得龙爷的话也未必都没道理,他走私黑火危害社会固然是错,但当初我们自己也是犯了糊涂才走错了路,我无心为我父亲和叶瑾凉的错开脱什么。但现在……好像不是要想这个的时机吧!

五七十个人,这要是冲上去,不得当场大卸八块么!

结果就听汪小飞一声打游戏里常爆出五连杀的那种粗口,两眼冒光一样盯着摄像屏幕。我确认他另一只握着相机的手完全没有离开快门,但还是一张清晰的都没截到——

因为江左易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都怀疑凌楠的轮椅是不是他的加速器!

三秒,最多三秒。什么叫千军万发破阵取敌将首级我算是看明白了!

再一眨眼,他已经单手挟持着龙老二,把他拽回了中心处!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吓得那家伙双手举头,颤颤巍巍。

“别……别……有话好说!”

“你说我能不能飞天遁地?”江左易拧住他的衣领,把他绕了个半弧压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肩膀,同时开枪崩起了地上的半块水泥!

龙爷也是怂了,叫的跟发了情的公猪似的:“你你你要什么!要我自首是不是?我去还不行么!江……江……你杀了我你们也逃不下去!”

“让他们放下武器,退后十米。”江左易冷声道。

“退……退后……放下,都放下!”

这时,我看到凌楠摇着轮椅,沿着扩大的包围圈绕了一圈!那感觉,就好像一场猴戏结束了,下去收钱似的!

但他手里拎的是什么?桶?从轮椅下面拽出来了的?

一路摇,一路往地上倒。

汪小飞问我,你闻出来了么?

我抽了抽鼻子,说应该是汽油。

汽油?!他妈的他俩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看到凌楠回到包围圈中心,伸手接过江左易的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然后振臂一挥——

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场大火带给我的震撼视觉效果,两米多高的火圈就好像一盘燃烧旺盛的煤气罩,缓缓下落的直升机告诉我,什么叫做真正的飞天遁地!

汪小飞说:“这他妈才不是新闻,回去剪两下就能收票房了啊尼玛。”

站在火圈外目瞪口呆的一众人都傻眼了,就这么看着直升机变魔术一样把中间的三个人变走了!

等他们想要蜂拥往楼梯跑的时候。大量的武装警察对冲上来,仅仅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控制住了全场。

我从天线锅地下钻了出来,总觉得缺少了一场跟江左易在枪林弹雨中拥抱的戏。站在天台边缘,我才发现警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满了街道。隔壁便利店的小伙子小姑娘,今天一定又看了一场好戏。

大陆中央已经戒严了,等我和汪小飞跑到牛逼哄哄地降落在马路中间的直升机面前时。江左易已经把一脸晦气的龙老二塞到李署长手里了。

“江先生辛苦了,没受伤吧?”李署长眯得两只眼睛都要成缝了:“哎呦,没想到您竟真的亲自来卖命,可是折煞我了。”

“呵,我这人洁癖。既然洗了手,可就看不过去别人打着滚在我面前泼泥浆。”

“唉,要是人人都有江先生这样的觉悟,我们警察可就不用那么遭罪咯。”

“证据呢?”凌楠掸了掸身上的一点油烟,转向汪小飞。

“放心,都在我这儿,一个字不落全拍下来了。”汪小飞得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相机。

这时,江左易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你……跟上去了?”

我点点头,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心,一下子又狂跳了起来。

“这种事,女人跟着凑什么热闹?明早叶子手术,还不赶快回去休息。”

我:“……”

我想说我甩掉高跟鞋,狂奔一条街,跟着汪小飞上房爬墙的还不都是因为担心你被人家大卸八块了!你的打开方式能不能正确一点?!

眼睛有点酸,我攥了攥衣角,不说话。

“麻烦,我还要去警署录口供。”江左易俯下身,拦腰抱住我,竟然把我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先送你回去。”

“喂!”我下意识地往他肩膀上捶了两下:“这么多人你干什么,我能走!”

结果江左易真的松手了,啪嚓一声,又把我扔回地上了。

“当谁乐意扛你啊?”他瞄了我一眼,转身就去跟警署长他们说话。

这会儿几个警员过来了,准备给龙老二上手铐押解。

“江左易,原来你就是这么洗白的?”龙爷冷笑一声:“呵呵,跟条子一伙抓以前的兄弟往上泼脏水,一点点染白你自己的英雄勋章是不是?

我龙老二今天认栽,但不认罪!我告诉你姓江的,我早晚出来扒你皮抽你的筋——”

就在警员准备给龙老二上手铐的一瞬间,死蚂蚱还能嘚瑟两下子呢,他一下子挣脱了半个身子,狗熊一样冲江左易撞过去!

我想,人的一辈子有几次机会看别人被爆头呢。可我偏偏就已经看习惯了——

龙老二仰面倒下,眉心间的弹痕倒是没有特别狰狞,但我知道子弹的威力是扩散的,前面是个小圆洞,后脑估计已经炸成渣渣了。

江左易你不是告诉我说凌楠很少杀人的么!一个星期内,我已经亲眼看到他断送第三条命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这瘸子是怎么能用一条腿那么灵活地站出来挡在江左易身前的,整个过程就跟踩弹簧了一样。

当着警察的面开枪杀人,所有人都傻眼了。直到他闭上眼睛,捂着腹部栽倒下去……

“阿楠!”江左易抢上前一步,只见凌楠下腹上深戳着一把匕首,入肉不止三寸!血止也止不住地涌着,顷刻就淌满了他半边身子。

谁能想到龙老二手里还藏着一把凶器?刚刚被江左易挟持的时候,不是熊蛋的很么!

“抱歉……开枪会上瘾的。龙……死了?”凌楠说。

“医生!救护车在哪!”

江左易一把将他捞起来,却被他伸手紧抓着肩膀按住了:“你…..以后对小零好点。”

“你闭嘴,我知道!”

“他……”

“我知道他是谁!从你带他回来的那天,我就知道他是你外甥,是阿雪的儿子!凌楠你给撑着点,你要是死了,我没法去见阿雪!”

我站在原地,双脚踩着寒冷的柏油地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江零……是阿雪的孩子?但却不是江左易的……

“你不用……去见她,她不想见你……”凌楠的手沿着江左易的肩膀慢慢滑下,闭上双眼的一瞬间,我觉得……他好像在往我身上看。

——是错觉么?

“阿楠!”

等到救护车呼啸而过,我才意识到自己像被遗弃了似的站在寒风里立标杆。

微微转了下头,我看到汪小飞还在。

“你……不去警署么?”我问:“不是要把证据交给警方?”

我说我要去医院,我女儿明天手术。虽然此时的我又狼狈又崩溃,但她一定很需要我。

汪小飞站着没动,只是表情异常严肃地看着手里的摄像机。

“你怎么了?”我凑过去:“你拍到什么了?”

“啊,没什么……”汪小飞变了变脸色,旋即盖上了摄像机盖子。

80

我想无论是江左易还是凌楠,这辈子都鲜少有机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入驻医院吧。

伤痛走在危机后,他们只能随便扯一把绷带裹一下伤再继续走。因为不见天日的灵魂,早就铸成了他们这种人的生存之道。

连等在外面听医生说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的机会都没有,很多时候,都是草草抹去……

事实上,凌楠进急救室后,江左易就不知所踪了。

等我在天台找到他的时候,他说他一点都不习惯像个正常人一样等着医生宣判。

凌晨四点的S市,在大多数人都看不到的视角里美得正好。

冬夜的薄雾映透远方的钟塔,近景和霓虹不知疲惫地呼应。

“叶子呢?”

我说还在睡,有护工24小时监控着。我刚才上楼陪了她一会儿,想着要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你去吧,阿楠还没脱离危险。我守着。”江左易凭栏立着,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我。

“那……”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因为江左易跟别人一点都不一样。就比如说叶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始终陪在我身边帮我照顾着,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放心,一定会没事’这样的安慰。

大概源于他是个太过现实的人吧,现实到连骗骗自己骗骗别人的软弱都不肯付出。

所以我也不想说‘别担心,凌楠会没事这样的话’。

我知道凌楠伤得很重,而且这一刀分明就是替江左易挡的。

于是我说我先走了。

“舒岚。”江左易突然叫住我了。

我的心猛地砰了一下,回头嗯了一声。

“今天你为什么要跟上去?”江左易转身过来,走两步立在我身前。

我很少意识到他这样的身高站在我眼前其实是非常有压迫感的,所以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像个小女人一样迸发被保护的撒娇感。

“我担心你。”我说。

我真的没敢想江左易会不会给我一个拥抱,像偶像剧那样的。但也着实没敢想过他会抬手就给我一个耳光,一点不轻的力度,响得我耳膜发抖!

我被打得转了半圈,直接懵了——

“你以为你是谁?那种地方,是女人该来的么!”江左易上前半步把我按在栏杆上,我甚至都以为他是不是要把我整个人推下去算数。

舔了舔咸咸的唇角,我轻笑一声:“江左易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好像,还没上过你。何谈‘爱上’?”他逼近我的脸颊,眸子比夜空星辰更深远。

我的脸火辣辣的,微微转了个角度,唇瓣离他只有半寸。

只要稍微扬一下脖子,或者点一下脚尖,我就能够到他。但很多时候,人们停在最后一步,往往因为没有理由。

“你要在这里么?”我问。

我挑衅他,因为我和他一样,都快紧张到麻木了。

如果叶子是我唯一的亲人,那凌楠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夜色再深远,总有死神盘踞的气息。我秉着坚强去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但并不表示我真的可以冷静地面对我的女儿会不会死在手术台!

抓着江左易的肩膀,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我说我认输了行么!我承认我爱你!江左易,你满意了么!

他没说话,只是抱住我的腰,狠狠抬起我的腰往平台上一提。吻都没有就开始切正题。

天很冷,但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剥去我外衣的手有一丝一毫接近冰点的温度。

抱住他的脖颈,我的呼吸像蒸汽。身体不由自主地寻求躁动的突破。

可是他却停了手,拉下我的衣服。然后掌心反手落在我狼狈的发梢和湿润的脸颊一侧,转而轻轻抚慰着我被打红的脸。

我很怕江左易的一个原因,就是在任何时候,我都无法通过他的眼神看出他的内心世界。

变身变脸,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你先回去吧。”

“哦……”我红着脸,扶着他的肩膀跳下地。狼狈地捡起外套,就像个活儿不好被赶出门的妓女。

我说江左易,其实我输了对不对?你……还没有爱上我。

“回去吧,等叶子手术出来,我有话跟你说。”江左易转身冲我摇了摇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留给我太多次的背影,却一次都没有让我想追上去的冲动。

回到家后,我把自己丢进热水澡里泡了个囫囵。全身的疲惫立刻被能量守恒定律转化成了亢奋。

我换了件卡通图案的羊毛衫,是亲子装。因为叶子最喜欢这件。

头发挽住,擦了点淡淡的宝宝霜。

我极力不要去想那些让人费心费神又不给力的纠葛和矛盾,只想以最好的精神状态陪我女儿进手术室。

叶瑾凉也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影落寞得就像个刚拿到癌症诊断书的可怜男人。

我走过去,里外打量着他。呵,竟然也穿了那件亲自羊毛衫,胸前有个大大的狗骨头……

我没有去揶揄他‘舒颜怎么没跟着来凑热闹,是不是躲在家里下降头’之类的废话,因为我想,他内心深处还是真爱叶子的。

如果叶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只是崩溃的程度比我少一点,但一样会很难受。

“早饭吃了么?”叶瑾凉看了看我,然后递上来一袋面包和纸盒牛奶:“你总这样,常常不记得吃早饭。以前有林嫂在还能敦促你,现在——”

我接过食物咬了两口,我说你是别人家的男人,就别到我这里装暖了行么?给不起房子,难不成我要个狗窝也能感恩戴德?

“你的脸怎么了?”叶瑾凉无意看到我左脸颊上似乎还有红印子,我旋即转过脸:“没睡好。撞门上了。”

“江左易对你好么?”

我说呵呵,他对叶子好就行。

“我刚才看到他了,好像在楼下——”

“碰巧了,他的兄弟受伤了,还在急救。”

“是么,难怪他看起来很…..”

我一手捏爆了牛奶盒,我说叶瑾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感觉你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我却怎么也无法再了解你的生活了。”叶瑾凉垂下头。

“我的生活为什么要你来了解呢?你现在不是应该陪在舒颜身边么?”我冷哼一声:“哦对了,这几天我都没回公司,但听说她也没怎么来,马上就是开工期了,你们的战斗力可不像我想的那么爆棚呢。”

叶瑾凉低吟了一声,说大夫说舒颜肚子里的胎儿好像不怎么好,在家保着。

我心里呵呵了一声报应,但脸上不动声色。

“那你妈妈怎么样?”问及沈心佩,其实我只是想问问沈心佩身体怎样,出于客套地关心。但没想到叶瑾凉显然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妈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去看望过她,还从国外托人带了药……”

意外听到叶瑾凉这么说,我心里多少是难受的。

因为沈心佩之于我的意义,那可绝对不是前婆婆那么简单的。可惜舒颜怀的毕竟是叶瑾凉的孩子。再怎么坚挺的老人家,终于还得向着人家妥协是不是?

我觉得我失去的是阵地,一块本来只属于我的乐土,最终在一场地动后变成了东非大裂谷。

现在才六点钟,窗帘拉得黑暗暗的,叶子还在睡。

我拉着她的小手,在手腕上系了一条红绳,一端在她那一端在我那,然后用随身的指甲刀剪断。

迷信说,这叫母子结,就算孩子的灵魂迷了路,也能通过这连心的红线找到我身边。

我的泪水滴在孩子的被子上,却摒着不敢哭出声。叶瑾凉站在身后拍拍我肩,说让叶子再睡一会儿吧。

其实我很想说,为什么要再睡一会儿呢,万一以后,她要睡很长很长时间呢?我能不能叫醒她,让她看着我,冲我笑,跟我抱。

我怕我们之间的缘分真的又荒唐又短暂,我太爱我的叶子了,不管她究竟是谁的孩子。

控制了一下情绪,我逃开叶瑾凉身边。

下楼转过院子,直接去了急诊那边的大楼。

“诶?”就在往急救手术室去的途中,我在走廊玻璃门外看到了一个人影。

背对着我,肩膀有点颤抖。

我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于是停下脚步凑了上去瞧:“照欣?是你?!”

看到陆照欣转过脸来,我惊讶不已。

“你……你怎么在这儿?”

此时她带着墨镜,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散。站在晨曦中亭亭玉立的,身上还是万年不变的中性西装套服。

“舒总?!”陆照欣冲我挑了下唇,有点尴尬地别了下脸:“哦,我听说叶子今天手术。所以一早就……”她扶着墨镜,伸手不经意地揩了下脸颊。

我有点纳闷,我说叶子在隔壁的病房楼啊,这里是急诊中心。

“啊,这样啊。”陆照欣笑笑,说自己第一次来看叶子的时候就在急诊,忘了。难怪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什么人。

“那舒总您怎么在这里?”

我说江左易的一个兄弟在里面急救,叶子还要几个小时才下手术室,我顺便过来看看。

“你看看你,自己的伤还没好呢,还这么关心叶子。”

陆照欣笑了笑,说她这人也是有毛病,帮我带了叶子几次后,心里也越发放不下那小家伙了。

“难得有这么多人疼爱叶子,她一定会没事的。”我拍了拍陆照欣的肩膀,说你最近没事吧?还有人来找你麻烦么?

“我没事,一点点小纠纷,不劳您费心了。”

我虎着脸说你要是再跟我这么客气,我宁可把你开除了先。

“舒岚,你真是个特别的人。”陆照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真的,饶是这样一声中性风格的男化打扮,却还是遮掩不住她笑容里专属般的甜美意味。

我说照欣你不穿裙子的么?等叶子病好了,咱们跟冬夜去逛街好不好?

“好,我帮你们拎袋子。”

我:“……”

我觉得陆照欣大概真的是个患了直男癌的女人,这个病怕是比叶子的双重人格还严重。摇摇头,我说:“你先过去吧,叶瑾凉也在那边。我去看看江左易就来——”

告别了陆照欣,我匆匆来到急救室门口找到了那男人。

我问情况怎么样了,他说凌楠还没脱离危险。期间下了一次病危通知,创口严重,止血困难。

“你去陪叶子吧,我叫安迪把小零带过去了。阿楠的事,别告诉孩子。”

我说我知道了,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江左易侧着脸看了我一眼:“小零是阿男的外甥,阿雪的儿子。”

我连连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我……

老天作证我真的没有八卦到那么无耻的地步,我是想问问江左易还要不要去看看叶子,但又觉得现在这样问好像有点不尽人情。

没想到他竟主动开口说:“十点前我会过去那边,答应过叶子的。”

“江左易…”我坐到他身边,轻轻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的西装上满是干涸的血迹,灰尘和油烟的气息就像刚从地下工坊里捞出来的似的:“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叶子是你的女儿就好了。”

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总觉得,江左易对我的态度若即若离若远若即。但对小孩子,却像是发自内心地疼爱着的。

“我没这个福分,我这辈子,怕是不配拥有自己的孩子。”江左易垂了下眼睛,旋即又挑起眉头看了看我。

他眼里有一纵即逝的温柔,但很快就跟断电般恢复到漆黑的状态。他的大掌轻轻扶上我脸颊,问我:“还疼么?”

我点头:“你……为什么要打我?”

“不知道…”江左易不再说话了,这三个字听起来像是无奈的借口,其实我相信,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突然手术室的灯闪了一下,大夫匆匆跑出来说要输血。

为什么一遇到手术就要输血啊?这么大医院都没有血浆备库的么!

医生解释说刚刚凌晨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整个医院血库都在告急——

可是救命这种事也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连我都要恼了,还以为江左易会跳起来把人家大夫打一顿呢。

没想到他一撸袖子站起来,表情很平静地说:“用我的吧,我跟他同血型。”

之后江左易告诉我说,那些年凌楠就是他的移动血库。因为道上混的大多数伤势不好进医院档案,私人诊所弄到的血浆往往来路不明。

所以这种不成文的规定下来,弟兄之间既过命又过血。

“总算有天,有机会要还给他了…”

我没有等他,因为我知道他最不喜欢让人看到自己疲惫的样子。

“叶子!妈妈来啦——”一进病房,我直接就傻眼了。这特么什么病房,简直就是联欢会嘛!

“岚岚你怎么才来?我马上也要去做准备了。”李冬夜也过来了,她前两天出院在家休养,这会儿也是一早专门赶了过来。之前说好了让她一块进手术室,虽不插手,但有自己人在里面,我心里总是更踏实的。

这会儿我拉着冬夜的手,动动唇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很坚定,拍拍我的肩,没有多余的安慰却也胜过了千言万语。

我看到江零也来了,在叶子的病床前摆了一排花花绿绿的卡片,说这些都是幼儿园的奖章:“干爸和楠妈说,过段时间要我转幼儿园了,跟你一起。叶子,你要好好地出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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