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郭奉孝,是在袁绍处而走。
那时候怀才投奔袁绍,却看到了他麾下谋士之多,自己不得重用,才学抱负不能施展。
而袁绍其实也并非是不识才,只是和郭嘉品性不和。
他看中的是制衡。
而非是求才。
袁绍想要将麾下谋士派系制衡,彼此约束又彼此背靠,可令境内施政安宁,行军有略。
这便是谋士极多之后的做法,同时也要顾及各家士族投奔的地位,不可冷落了任何一家,这是他的根本。
所以郭家怒骂而走。
如今到了曹操处,也皆因世家士族,名士名流多在冀州。
他为寒士得名,谋略攻伐,便更为看重此战。
绝不能败也。
郭嘉的心头计策,不知有多少都是要彻底灭了袁绍。
这倒不是为了斗气,而是心高气傲者当真输不起。
如今好处就在,冀州袁绍麾下的谋士未必将他放在眼里。
而他却将所有谋士都看得极重,与志才两人联袂派出暗探,多方打探如今冀州的各种状况。
是以,他现在被曹操提点一两句,也可冷静下来。
不能因计策,丢掉了原本的行军本心。
让吕布进来,无疑会有扇动之感,让叛逆心存侥幸。
必须要斩杀之,以彰显丞相之决心。
震慑附近诸侯将军,不能让他们来干扰了与袁绍的大战。
虽然,此时大家都还在军备阶段。
真正爆发战争恐还要数年之久,但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早已涌动。
不多时。
曹操来到了许都典狱之中,满宠为曹操开了门,一路引至最深之地。
在外侧关押的便是陈宫。
而最深处的那一大间牢房,才是吕布。
曹操与陈宫,隔着一张铁栅栏而相望。
“公台,久违了。”
“哼!”
陈宫顿时拂袖冷哼。
“成王败寇!”
“如今我已是阶下囚!你只管折辱便是!只求你曹操若是还顾念当年旧情,就给我一把剑让我在这牢狱内自尽,免得受唾骂之辱!”
曹操当即轻笑了两声。
幽然沉声,道:“你还知道会受唾骂。”
“当初若是不反我,岂能有这般的下场?”
“如今再来看,现下我位居丞相,你只能居于此牢狱。”
陈宫抖搂了一下双手,铁链发出连贯清脆的声响,却还笑道:“你这般场景,我又不是没见过。”
“哈哈哈,那是。”
曹操自在发笑,“不错不错,中牟时,君为县令,我为逃犯。”
“乃是你放了我一马。”
“曹操,要杀便杀吧,不必来与我叙旧了,我和你没有旧情可念,我也不愿用当年之事来求情夺路,至于临死之前再反咬谁,更是不屑如此。”
“只能说,棋错一招,不可挽回。”
陈宫凝视着曹操,这时双眸死志已生,虽不是怒目,但却已经十分坦然,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又双手抱拳,对曹操深鞠一躬,郑重无比。
“我只求一件事。”
“说吧。”
曹操心里也平复了,此时人之将死,所说之言应当不是什么难办之事。
“照顾好,我的家人妻小。”
曹操嘴角微动,道:“你的伯文已经送到许都,我自会为你养之。”
“如此,也算是还了当年中牟之情谊,至于你妄图乱我兖州,与张邈等人反我,此事既往不咎了。”
“呼……”陈宫听闻此话,缓慢的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态终于有了些许舒缓,“多谢。”
曹操又多看了他一眼,此时的心态又不一样了。
当年一同出逃,而后一起奋战。
最终到彼此反目,曹操都未曾知道陈宫内心的真正变化是在何时。
此刻,吕布那个牢房忽然响动金铁之声,乃是他勐地起身来,抓住了厚实的木栏,急切的问道:“曹丞相!曹公,敢问我的家人在何处?!”
曹操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已经到了寿春。”
“徐伯文!
”
冬冬冬!
吕布敲得木栏闷响。
你还说不是那种人!你太是了!
传闻不欺我也!你果然是……
“吕布,”曹操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笑道:“飞将吕布,当年在虎牢关前,我便知你勇武,本以为天下将军皆如你,其实如今看来,不下于你之人,尚且还有很多。”
冬!
吕布顿时一拍厚木,颓唐糟乱的发丝被垂落下来,双眸急切的盯着曹操,“别杀我!”
“曹公,千万不要杀我!”
“我还可为你攻城略地,领兵冲锋!你即将与袁绍争夺领地,我和袁绍也有私仇!当初我在冀州驻军,他几次要暗中杀我,是以才出逃投奔张杨!”
“我与袁绍有仇怨,你不能杀我!”
曹操忽然露出了笑脸,“唔,再多说几句,我马上就动心了。”
吕布心里一紧,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光华,想要伸出手来抓住曹操,说些肺腑之言,但中间隔着的厚木实在没有空间,他手掌出来挥动了几下。
急切慌忙。
但是真要让他再说几句,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毕竟,已经将话都说得差不多了。
“曹公,曹公救我,不可杀我。”
“我定然还有用处,我可令骑军为你冲锋!我吕布绝不会弱于河北诸将。”
曹操哈哈一笑,双手从背后放到了身前,上身悠闲的前倾了一下,道:“那这话不对,徐臻就是河北人士。”
“除了他!”
吕布双眸圆瞪,已经没有多少神采了,在这一刻他只想活着,这些年被人惧怕,被人崇敬养成的自傲这一瞬间已经荡然无存。
“我还是大汉温侯,我一定会忠于你。”
“而且,曹公若是有我领兵,别说冀州,幽州与并州我也能帮你打下来!我在并州还有旧识!振臂一呼还可有朋伴来相助!”
“嗯,这句话我信。”
曹操当即收起笑意,重新挺直腰板背起了手,这动作之后,神情也顺势变得澹漠。
“你还是去死吧,去找了并州旧识,再来反我?”
“不是!断然不是!”吕布脸色大变,额头上甚至已经有汗流下,“我定然能取功!过往十年我吕布何曾怯战!”
“曹公可曾想,天下多少诸侯英杰,无不是争相夺我!我一定还有可用武之地!”
“呵呵呵,不必了!”
曹操直接转身就走。
郭嘉在旁苦涩摇头,道:“若是不提丁原董卓,恐怕尚且还好,提及他这两位义父,怕是普天之下谁也不敢用他。”
“嘿嘿,正是此理也。”
“曹公!
”
吕布又挽回了几声,最终迷茫的倒在了牢狱的杂草堆上,神情万分绝望。
他想不到自己命途的末年,居然是这般的下场!
无人敢用,还是无人能用!?
被数名诸侯驱赶抛弃。
徐臻宁可要高顺都不要自己。
“曹操更是宁愿杀也不愿用……”
“难道,我当真此生无用,一生蹉跎?”
吕布双眸瞪大,万般不信的看着自己双手。
而一侧,传来了陈宫的声音,“哈哈哈……”
他也是在牢狱苦中作乐,笑声颓唐惨澹,“奉献呐,你恐怕还不明白,你死才是对曹操最大的作用。”
“什么作用?”
吕布还在迷茫之中。
陈宫接着道:“震慑关外诸侯呐,如此曹孟德才好放心去与袁绍作战。”
“只需,令钟繇或杨彪为关中侯,亲自到长安稳住诸将,以他二人资历,地位,以及当年在长安的威望,再加上此次斩飞将吕布之决心,便可让那些关外将军不作乱领地之内。”
“至于南方,则有张绣镇守,如今兵马俱甚。”
“东南一方,扬州又有徐臻虎踞,让孙策与刘表绝不敢轻动。”
“再次之前,曹操又解决了许都之中的内患,现在根本不用担心当他大举出征的时候,那些公卿大臣能做什么,”陈宫说到这,沉默了片刻。
“我们都,不如也,唯一的用处,无非是成为棋子罢了。”
“这样吗?”
吕布双眸灰败,瞬间空洞。
仿佛一下子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那这么说来,我还算有些大用。”
……
翌日。
吕布、陈宫处斩。
曹操将此消息昭告天下,并令尚书台,写了檄文讨逆,以天子口吻明言,继续诽言曹氏做乱者,同样视为反贼。
由此,关外之乱再无寸进,只在长安一带争夺领地。
马腾、韩遂、张鲁等人,不再纠结而进,退兵数十里,平息了四周虎视眈眈之风波。
同时,将许臻的名声也传扬了开去。
吕布,乃是许臻率军亲自击溃。
……
数日之后。
冀州魏郡,邺城大堂之内。
袁绍居于台阶之上,手握书简,紧紧抿嘴,面色严肃向左右而望,问道:“诸位可知这许臻是何人?”
“以往,我只听过其些许名号,却不知,竟能率军击破吕布?!”
当即就有武将不忿,但却也没说什么。
“哈哈哈,主公多虑了,”但却有些谋士当即哂笑,“他乃是率军击破,言勇过甚了!”
“只是此功绩,让他拿罢了,若是我没记错,此子救过曹操之父曹嵩的命,否则曹嵩早在数年前,就死在徐州了。”
“故而这些年,若是有所功绩,尽皆给他,用以报恩,而徐臻其人,确能领军,但倚靠的无非是那位在宛城拼死相护,作战奋勇的典韦。”
“以及曹氏大公子曹昂。”
“此二人,一人身先士卒,独斗数百人而不死,护得曹操性命,一人又是曹操嫡长子,地位尊崇,虎豹骑都要全数听他号令。”
“身边有如此之人护着,功绩岂能少?徐臻是内治之才,不是善冲锋之将。”
说话人,便是许攸。
他此刻得刘备在客卿之位,这数月来,倒是与袁绍所聊颇多,三人时常促膝长谈,商内行仁政令百姓安居之事。
以此来积蓄军资,囤积粮草,以备数年之后,与曹操兵马相争之战。
此战必定是旷古烁今,诸多谋臣都早已预料到,要取功估计就在此战之中,谁能得胜,便可真正占据大汉半壁江山。
至于川蜀益州、江东扬州、江南荆州等地,都可逐个击破,或者等待其来降。
将角逐而出南北雄主也。
“主公,在下料定,曹操必定不敢立刻开战,我们只需再囤积一年,等二公子将幽州安定下来,作为后援,便可举冀州、青州之力,南征曹操。”
“有玄德在,定然也是师出有名!”
许攸此话说得康慨激昂,同样是提振人心,很多将军早就已经忍不住要进军取功了。
而且他们这些年在幽州屡战屡胜,兵锋正劲,曹操立足刚稳,如何能敌,等来年春耕之后,便可出征。
等待秋收又可有粮草续上,源源不断便可以势稳压。
此战,输都不知怎么输!
“我战将千员,兵甲百万!当真不知曹操如何抵挡!”
在旁听之位安坐的刘备面色平静,但心里却是有了些许烦躁。
有我在,师出有名。
如此说来,我在袁营就是个旗帜罢了。
他们要的无非是皇叔之名,举旗讨曹。
堂上皆是鸿儒士族之名流,高谈阔论,可当真令人如坐针毡。
“玄德!”
袁绍转头遥遥相看,面带欣喜看向他,问询道:“玄德以为如何?”
刘备思索片刻,立身拱手,谦虚的道:“在下看来,徐伯文并非寻常儒生文士。”
“其人,文武双治,不可忽视。”
“且,曹操坐拥天子,得英才聚下,扫袁术、吕布,又得诸多将领兵马,以及粮草军备……明公当小心谨慎。”
刘备说完,堂上一将当即笑了起来,“斩个吕布,就不得不防了?”
“谁人不知,吕布乃是穷途末路方才受擒。”
众人看去,颜良未曾披甲,着紫衣武袍在堂上,身姿挺拔面色英朗,胡须长而飘逸,双眸有神。
眉宇之间有堂正之风,但此时却神情不屑,“当初虎牢之前,酸枣之城,乃是我等不在,否则岂有华雄、吕布逞能?”
“这斩华雄,斗吕布之威名,只可惜给了他人。”
他看了刘备一眼,又面向袁绍,抱拳道:“末将认为,皇叔等三兄弟拿不下吕布,如今吕布被徐臻所擒,当然不敢承认徐臻为末流。”
“否则岂不是打了自己招牌。”
“不错……”
“此言在理。”
“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不多!”
堂上文武纷纷自语,偶尔自负清高之人不去失态而言,却也是微微点头。
是以,目光皆是看向了刘备,让他心中更是烦闷。
而此时,他身旁的关羽更是面红耳赤,眯起的双眸微微睁开,看向了在袁绍左侧将位中的颜良。
右手持青龙刀处慢慢捏紧。
左手持佩剑处缓缓顶开。
眼看就要动手,刘备也不想拦着,许攸更是夹在中间连忙想要劝说。
好在,沮授对袁绍执礼而拜,平静的道:“明公,当以抚民为主。至于,徐臻到底如何,不该揣测,当以数月为界,不断刺探方可得知。”
“嗯,沮君所言极是!”袁绍当即点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