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吴掌柜的话,贾衡脸上顿时便露出难色。
他虽然纨绔子弟派头十足,行事幼稚,但却不傻。
遵化城地处前线要地,进城货物检查严格也属正常,任谁也挑不出理去,若是自己当初没和方逸闹那么一场,或许还能和方逸拉拉关系,让他通融一下。
所以自己出面找方逸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而检验处以方逸手下为主,所以贾衡知道自己去找城中守备徐连芳也没用。
再说为了这点小事,自己去求人,那岂不有损自己进士的面子?
念及此处,贾衡当即冷哼了一声。
“吴掌柜不必多虑,方逸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贾某稍后便会修书一封,把此人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某在京师的同年好友,此人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这段时间,你且先稍微忍耐点就好。”
吴掌柜听了,心中暗恨不已,但却也是无计可施,他随意又和贾衡敷衍了几句后,便悻悻而去。
范文程以前曾吩咐过吴良,说是不久之后会有一批兵刃到达此地,让吴良想办法把兵刃运进城中,妥善藏好,等待他的消息再做行动。
后金要往城中运送兵刃的目的是什么,吴良心知肚明,他的良心也曾挣扎过,毕竟在这里他也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明知道后金兵进城之后,定然会玉石俱焚,但他到底抵抗不住白花花的银子的诱惑。
范文程应许了他三千两银子之后,吴良就拍着胸脯把这件事情给包揽了下来。
而如今这批兵刃终于历经长途跋涉运到此地,但谁知道方逸搞出个检验处,检验处的那些家丁一个个都是铁面无私,皆是公事公办的派头,这可把吴良给愁坏了。
要是在以往,他可以通过贿赂守门的士卒,再加上打出贾衡的名头,可以很轻松地将这些兵刃运进城去,但如今看来,却已成不可能任务。
这也让吴良更加的对方逸怀恨在心,他挑唆贾衡去举报弹劾方逸,也存了自己的一份报复心思在内。
吴良心事重重地出了贾府,坐上自家的轿子,便匆匆打道回府,他却没有注意,在他的后面,方十三正默默地跟在不远处。
贾府书房中,贾衡命书童取了纸笔,想了想,便开始奋笔疾书,他准备给自己的同年好友路振飞写信,让路振飞出面弹劾方逸。
他和路振飞私交甚笃,知道对方的性格最是正直不过,一贯嫉恶如仇,由他出面,方逸定会凶多吉少。
不提贾衡,此刻在县衙之中,方逸也在写信。
吴良可能是后金细作之事,提醒了方逸,在历史上,再有一年半的时间,准备充分的皇太极便会率领后金精兵,从明军防守薄弱之处,破关而入,烧杀抢劫,给大明带来沉重损失和磨难。
所以,方逸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将此事示警给崇祯皇帝。
其实此事方逸直接和辽东督师袁崇焕说也行,但一来两人没什么交情,二来袁崇焕也是个性格坚定之人,不会轻易相信人言,方逸自感没什么有效办法来说服袁崇焕。
鬼神之说肯定是不行,袁崇焕不信这个,直接说那就更不行,说自己来自未来,所以能未卜先知?
真要如此说的话,袁崇焕更得拿方逸当招摇撞骗的妖人了。
所以思来想去,方逸觉得自己还是给崇祯皇帝写信,比较现实。
但方逸是个七品知县,算是官员里面级别最小的那一种,直接给崇祯皇帝写信,方逸担心崇祯会不重视。
所以方逸这封信,准备先送到遂平公主那里,然后再由遂平公主转交给崇祯。
这封信不太好写,因为它是要给崇祯皇帝看的。
方逸心中,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崇祯皇帝说。
比如说,告诉他不要千万裁撤驿站,否则很有可能会惹出一位叫李自成的好汉出来,扰乱大明江山。
然后方逸还打算警告崇祯皇帝,不要对袁崇焕过分相信,不要给予他过大的权力。
方逸觉得,袁崇焕这个人呢,是个忠臣,能力呢,也是有的,做个局部战场的主将,他能胜任,但若是担任负责整个辽东战场的督师,袁崇焕的能力并不是很匹配这个位置。
首先袁崇焕靠着在崇祯皇帝面前夸下‘五年平辽’的海口,才获得崇祯对他前所未有的重视和信任,将辽东一应军务尽数托付给他。
结果袁崇焕很明显辜负了崇祯对他的信任,就在不远的将来,袁崇焕将会矫旨杀掉皮岛总兵毛文龙,失去毛文龙在背后的牵制,后金皇太极心里乐开了花,终于可以后顾无忧地全力进攻大明。
方逸知道,后金的这一次攻击非常的猛烈,直接打到了京师附近,烧杀抢掠无数,逼得辽东督师袁崇焕也不得不带着手下骁将祖大寿以及关宁铁骑亲自回援。
最终后金狠狠地烧杀抢掠了一番,最终满载而归,后金退兵后,崇祯皇帝便斩杀了袁崇焕。
很难说崇祯皇帝做得是对还是错,但从方逸个人的角度来看,袁崇焕你是负责辽东军务的,结果你没有皇帝旨意,妄杀大将毛文龙,自己拔掉了原本钉在后金身后的一根钉子。
袁崇焕此举,还间接或直接造成了毛文龙的义子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三人的背叛投敌,削弱了皮岛的明军力量。
然后袁崇焕夸下海口五年平辽,结果第二年后金大军就打到了京城之下,京师震动,给朝廷和百姓造成惨重损失。
无论从妄杀大将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夸海口结果惨被打脸的欺君行为来看,崇祯处置袁崇焕,都没毛病。
更何况后金的此次入侵,天下震动,总要有人对此负责,作为辽东督师,负责对付后金军务的袁崇焕,自然是首当其冲。
所以方逸觉得,自己提醒崇祯皇帝,不要对袁崇焕过分倚重,也不要过分信任,这不仅对崇祯好,对大明好,便是对袁崇焕自己,也有好处。
此外,方逸还想提醒崇祯皇帝,大约一年半之后,后金皇太极很有可能率领精兵,从明军防守薄弱之处,破关而入,杀进大明腹地,烧杀抢劫,希望崇祯皇帝早做准备。
方逸静静地思索着,迟迟没能下笔写信。
崇祯皇帝现在刚愎自用的性格已经初步养成,自己写这样的一封信,他未必会予以重视。
所以写信的时候需要用一些技巧,迂回一下,委婉地从侧面提醒崇祯。
一阵微风吹来,吹动少年鬓边如墨般漆黑的头发,手里提着笔,方逸突然又想起了朱徽婧,想起了这位眉眼如画,巧笑兮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