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卢象升之名,黄道周顿时也是肃然起敬,“原来是此人,鞑酋入侵之时,此人以文官之身,募兵一万,进京勤王,与敌军交锋多有胜绩,确实是名难得的文武双全之将。”
听闻卢象升在此,黄道周当即也来了兴趣,于是三人便下了马,步行上前查看究竟。
孙承宗来到一处粥棚,又如法炮制,取了支筷子,插入锅中,见筷子也是不倒,当即微微颔首。
环顾左右,却见周围皆是一些军士模样的士卒在这里放粥,维持秩序,并未看到卢象升的踪影,孙承宗一时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那施粥的士卒,“卢大人哪里去了?”
孙承宗等人虽然穿着便服,但人人皆是气度不凡,这士卒见了,倒也不敢怠慢,于是便向着不远处伸手一指,道:“如今是晌午时分,卢大人正在那边用饭呢。”
三人扭头看去,只见一堆饥民正蹲在地上,捧着碗在那里喝粥,其中有一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文士衣衫,也蹲在那里,捧个大碗吃得正香,周围又有几名随从模样的人也在陪他一起喝粥。
孙承宗看了,不禁哑然失笑,于是便带着黄道周等人上前。
三人上前,顿时便惊动了这些吃饭的饥民,那文士似有所觉,一抬头正与孙承宗的目光相接,当即啊了一声,站起身来。
“孙阁老?”
“哈哈哈哈,卢大人,看来老夫来得却是不巧,耽误你用饭了。”孙承宗哈哈大笑说道。
“哪里哪里,”卢象升将碗递给身边随从,急忙向三人迎了过来,拱手施礼。
黄道周在一旁看卢象升生得高大雄壮,身材魁梧,举止却又极为谦和,彬彬有礼,心中不禁也是欢喜。
“久闻卢大人和士卒吃住在一起,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孙承宗摸着胡子呵呵笑道。
“这些便是卢大人亲自募集训练出来的精兵?果然都是些虎狼之士!”一旁的黄道周也出言赞道。
卢象升听了,脸色却是微微一红,急忙摆手不迭,“黄大人谬赞了,下官这点微末才能,岂敢妄称什么虎狼之兵?下官以为,方逸方大人手下的精兵,那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兵,相比方大人,某差之远矣。”
黄道周听了,顿时便有些不悦。
此次皇太极入侵,打得明军抱头鼠窜,一路势如破竹,但是后来明军的几次反击也都很有亮点,打了几场胜仗,尤以曹文诏,卢象升两将最为突出。
但若真说起功勋彪炳,那就唯有方逸一人了,方逸率军在孤城遵化杀死杀伤的敌军,比其他所有大明军队杀伤的敌军加起来,都要多出很多倍。
民间已经有很多老百姓,把方逸和曾经的大明军神戚继光相提并论,认为方逸将会成为新一代的大明军神。
整个大明朝廷上下,对方逸也是极为看好,因为方逸不但出身好(皇亲国戚),尤其是能力特别强,且又十分年轻,朝堂众人公议,只要方逸能按部就班发展下去,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数十年间,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毕竟乱世出英雄,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比比皆是,正是用人之际,像方逸这样的人才,崇祯肯定会重用他的。
不过所谓众口难调,虽然方逸立下很多战功,但总有一些人,总是因种种理由不喜欢,也看不上方逸,这其中就包括黄道周。
此刻听卢象升提起方逸,黄道周顿时便满面寒霜,“哼,此人虽然有几分才能,却没有堂堂正正之心,德行有亏!
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治理府县,此人最喜兵行险着,别出心裁,虽然侥幸冒险成功,但终究并非正道。”
“像卢大人这样,循规蹈矩,堂堂正正,才是真正的大将之才,方逸之才能,行事偏颇,好哗众取宠,也就能做一知县,或做一偏将,终究难当大任。”
听了黄道周对方逸的评价,亓诗教顿时便有些不悦,一旁的卢象升脸色也是十分的尴尬。
他对方逸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很是推崇,却没想到黄道周会对方逸有这么大的成见。
卢象升想了想,正待为方逸分辩几句,却见孙承宗面色一肃,问他道:“卢象升,老夫问你,剩余粮食还够几日之用?”
卢象升想了想,便小心翼翼道:“下官粗略估计,粮食将就节省点发放的话,用到月底估计问题不大,能按期完成皇上交办的任务。”
孙承宗不动声色地看了亓诗教和黄道周一眼,抚了抚胡子,语气中突然带上了几分冷意,“哦?同样是五千石粮食,为何杨参政那边早已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到你这里,却又足够使用了呢?”
卢象升想了想,便面露激愤之色,道:“户部计算出的数目,总是不会错的,粮食不够,无非是有硕鼠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而已,下官这里清廉如水,分文不取,自然数量便是足够。”
孙承宗等三人听了,面色各异。
孙承宗面沉似水,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卢象升,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理活动。
亓诗教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有些震惊,心想这位卢大人,当真是官场上的一位异类,这么有棱有角,轻率出言指责同僚,只怕在如今这个官场上,很难混下去。
一旁的黄道周则是满脸怒色,当即说道:“卢大人说的是,本官早就看那杨嗣昌不像什么好人,同样的粮食,为何这边够用,那边就不够用?一定是他贪墨了!”
卢象升听了,却是急忙摆手不迭,“黄大人误会了,下官所说的,并非杨大人,而是他的手下官吏。”
“手下官吏?”黄道周怔了一怔。
“不错,三位大人可知为何下官要用自己的兵丁来发放粥食?实在是有些朝廷的官吏,下官是真不敢用,很多人百无一能庸庸碌碌,但贪墨腐败却都是一把好手,赈济的粮食下来,首先想到的便是先搂到自己腰包里再说。”卢象升一脸愤慨地说道。
“至于杨大人的人品,下官还是信得过的,还请黄大人万勿误会。”卢象升最后说道,“此事多半是他下面的官吏所为,杨大人应不知情。”
听了卢象升的话,孙承宗等三人不禁皆是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连一副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模样的黄道周,此刻也是哑口无言。
所谓法不责众,杨嗣昌贪墨,黄道周敢弹劾,但若是杨嗣昌手下官吏都贪墨了,黄道周却是无可奈何。
大明官场贪腐成风,孙承宗等三人早已见怪不怪,此刻被卢象升当面指出,孙承宗脸色微红。
只是便以孙承宗的威望和智慧,对于此事他也是束手无策,朝堂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道哪一个普通官员,背后站得又是哪位大佬?
再说了,这么多官员贪腐,难道还能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不成?都抓起来,那朝廷也就无人可用了,总不能就让皇帝和几位阁老,把所有的活都给干了。
孙承宗怔了一怔,便强笑着安慰了卢象升几句,随即三人再度翻身上马,卢象升急忙上前相送。
“几位大人还要去哪里?”
“去永定门。”孙承宗的回答,简单明了。
“永定门?”卢象升有些疑惑,他自从领了命令后,一直忙着在这里做事,无暇打听外界的信息。
“嗯,方逸在那里,他也在赈济饥民。”
孙承宗对卢象升点了点头,便带着众人匆匆纵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