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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那大和尚,见他一身僧袍,和蔼可亲,突然沉默下来。

假如有人能治好她的眼睛,让她从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那当然是最好的,所以乔莞没怎么想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和尚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过几天再来。”

她仰起粉面,又是重重的点头,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既然他轻易解决“阿凌”的事,说不定也能把她的眼睛给治好?

回去的路上展飞虽然一直说笑,实则内心忐忑,果不其然,这还没进门呢,就差点挨了展老爹的揍。

“阿爸,阿爸,我都好了,你看看,我不是没事了吗?明天就能上学了!”

展飞那身手多灵活,左闪右躲愣是抓不住,而眼瞅着他好得差不多的伤势,展老爹终于松了口,同意让他明天上学。

展飞大喜,又过去数日,少了“阿凌”的存在,他果真没再出什么岔子。

——

乔莞是与他在十字路口分手,她瞅着天色还早,慢悠悠的走在青石小路上,谁知今天傅天琅却回来早了。

乔家的院子空旷,一旁晒着乔妈新收的玉米,而傅天琅则趁着空闲在院子里劈柴,也不知他劈了多久,浑身汗淋漓的连背心都被沾得半湿。

乔莞手里还抱着他的外套,心有点虚,一进门也不瞧他,闷着脑袋径直往大厅里走。

劈柴声戛然而止,没多时,乔莞直觉背脊烧得紧,一回身才发现这人又在定定的瞧她。

他的目光于她身上逡巡,从头一路往下,直至落在她怀中的外套。

乔莞囧了,她原本做贼心虚,还想越过他往里跑,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去的。

“莞莞。”傅天琅侧身看她,“你拿我的衣服做什么?”

乔莞脸蛋一红,经过上次的事,让她明白了一点,傅天琅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上回她为了让他消气,给他织了一双手套,这次要还能织什么,袜子?

“出门的时候天冷,我借去穿了……”她继续扯谎。

“嗯。”傅天琅喉头一动,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无奈,“给我吧。”

见他不像在生气的样子,乔莞瞧瞧松了口气,这才慢吞吞的凑过去。

站在夕阳下的那道身姿如今显得格外挺拔,离得远的时候还察觉不到什么,直到她走近,一股熟悉的味道便径自钻入口鼻。

越往近走,越能感受到那股子慑人的迫力,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可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感到压力十足的气息。

乔莞无端端的觉得紧张,半天没敢出声,只是恭恭敬敬的把衣服递给他。

可这人刚接过不到三秒,原本温煦的脸色瞬间下沉。

他鼻翼微动,虽然味道不重,却还是能嗅出衣服里除了乔莞和自己的,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味道。

“莞莞?”

乔莞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唇畔微张着,就跟被抓了个现行似的,比方才还要紧张。

“你在撒谎?”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低沉沉的嗓音,居然比她们学校那个七老八十的教导主任还要严厉。

她悄悄瑟缩了下,仍旧死鸭子嘴硬:“没呀。”

傅天琅没接茬,他面容严肃的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她,眼波流转间,那隐隐流过的不愉就犹如一只无形的手,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时候的乔莞只觉得自己就像电视上那只猴精,被如来佛一巴掌压下来,“啪”的一个脆响,彻底的蔫了。

“阿爸刚才找我。”她没敢再瞧他,也不知怎么解释,只能一回身,夹着尾巴跑了,可这马不停蹄的跑了一路,依旧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视线,仿若芒刺在背般令人心惊。

乔莞知道她这次又玩大发了,之后几天傅天琅虽无甚表现,可光瞧着他那冷飕飕的眼神便知道火气不小。

于是在当天晚上,凉风徐徐刮过的时候,乔莞又一个人窝在院子里织毛线。

乔妈端着茶具路过,瞅她一眼,问:“在织啥?”

乔莞打了个喷嚏,没吭声。

等到数日以后毛线织好,约莫能看出那是一双棉袜,嗯……深棕色,男款。

——

数日后,乔莞想起了大和尚的话,于是趁着一个周末,背上药篓往清普寺去了。

山路依旧狭窄,她却走得格外轻快,只要想到今天之后,自己这双眼睛就能恢复正常,不必再瞧那些鬼鬼怪怪,心情便格外舒畅。

乔莞见天色大好,倒也不着急,抹抹额际热汗走走停停。

一路上还挖了不少蘑菇野果,最后她走累了,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乘着树荫,神色惬意。

可却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飘来一块乌云,阴沉沉的往下罩,很快便蔓延开来,一股及其凝滞的气氛在周围笼罩,而黑压压的天际更像是裂了道口子,“轰隆”的一声巨响,只闻雷声不见雨。

乔莞心头大惊,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

坏了坏了,她可没带伞啊!

正要迈步狂奔,乔莞又愣住了。

只见在离她数步远的地方,空气中突然裂开一道类似于门的口子,紧接着,铁锁拽地的声音乍然响起。

乔莞站得笔直,抬起两条胳膊揉眼,用力的揉眼,再用力的揉眼。

可没等她在看清楚一点,四周阴风大作,吹得周围的树杈“哗哗”作响,她必须努力攀着身旁的大石块才能免去被吹下山的风险。

那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周围变得静止了,但那个黑色的口子里却钻出一道影子。

乔莞又揉了揉眼,终于瞧清了些。

那人虽背对着她,可她依然能看到他身上的白袍,类似于唐代的书生袍子,宽宽大大的尺寸,腰部只用一根束带系着,手里银光一晃,乔莞留意到那人正拿着一副锁拷……

这身行头,乔莞不陌生,但是她心里很吃惊,没想到大白天的还能看到鬼差拘魂。

然而更令人心惊的还在后头,待到那人转身,露出半张脸的时候,乔莞不会动了。

两条腿就跟生了根茎,牢牢扎入地里,令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对方在瞧到她时也是一愣,静伫半晌突然朝她走来。

乔莞眼瞅着他花白的胡子随风飘,反应很快,突然蹲下身佯装收拾篓里的蘑菇。

老鬼差刚凑近,她便感受到他身上凉飕飕的阴气,那是一种常年待在地府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他也随着她蹲下,宽宽大大的袍子漏风,时不时被刮来的狂风吹成一个帐篷,他身材又干瘦,这么吹着吹着,乔莞生怕他被吹跑了。

乔莞依旧不动声色,她认得他,这货可不就是当日在奈何桥边,把那亡灵放跑的老鬼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现在是正常人,眼观鼻,鼻观心,总之装作看不到就行了。

老鬼有点好奇,贴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瞧瞧。

乔莞把目光移开,心里默念,我看不到你,我看不到你。

老鬼心头诧异,又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继续左瞧瞧,右瞧瞧。

乔莞一个大活人,自然受不住他那一身的阴气,可她又不能做出过于出格的举动。

于是,她微微扭头,将小脸蛋撇向右边。

他怔了怔,又追过来,贴上她的右脸。

于是她继续微微扭头,将小脸蛋撇向左边。

如此这般下来,当他又要凑近的时候,乔莞“哈啾”一声,喷了他一脸口水。

正当乔莞忍无可忍,张嘴要骂人的时候,那老鬼“咻”的一声,不见了……

她怔在原地,一时竟搞不清状况,后来她拾起药篓继续往山上走,这还没走到半山腰,又碰到那只老鬼。

他也是迎面而来,衣袂飘飘,隐在山雾当中,如果不是面上阴气过重,还真有那么一丝丝仙风道骨的味道。

而跟在他身旁,两只手被锁链铐着的孩子,乔莞同样不陌生,那是“阿凌”,他正低着脑袋垂着眼,原先那股被淡淡的凶煞已然褪去,如今的看来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正要前往鬼门关投胎的亡魂。

乔莞心头微微一惊,突然明白过来。

八成是那老和尚清除了小鬼身上的怨气,这会儿鬼差才上门收魂来了。

他们从山上下来,乔莞由山底上去,路况狭窄,能走的地方就那么点,如果她继续走,势必要穿过他们……

乔莞脸色白了白,低着头与他们越靠越近,小鬼没看他,老鬼也不理她,直直的从她身体里穿过。

乔莞背脊一毛,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脚步不觉加快,几乎是小跑的冲上了寺院。

可当乔莞到了庙里,老和尚拉着她瞅了半天,摸着光溜溜的下颚无奈道:“奇了,奇了,封不了。”

乔莞睁大眼:“那可怎么办?”

老和尚摇摇头:“丫头,都是命,既然你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证明你与它们有缘,留着吧,往后会有用处的。”

说完也不再看她,端着一碗粥念念叨叨的走了。

乔莞耸拉下脑袋,从山上往下走,直至到她回家,又花去了半小时。

时间还早,乔家人上工的上工,下地的下地,静悄悄的屋里只有奶奶在厨房内忙活。

乔莞心情不太好,这就像是兴奋了大半日突然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阿莞。”这时奶奶捧着一锅热乎乎的烤红薯,笑容满面的对她招了招手。

乔莞原本低落的心情这会儿更堵了,她牵强的笑笑然后凑上去,看了眼奶奶额上的黑气却不说话。

老人怕她烫,贴心给她剥了一个,然后又私下将最大那只番薯放进碗里,乔莞瞥了眼,知道她是给乔爸留的。

于是祖孙俩一人捧着一个番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而后随着时间静静流逝,一晃眼,一家子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老人看到乔爸,拿着番薯去热了下,回头乔爸却不吃。

“我不吃。”

老人不依不饶的凑上前:“吃吧,俺给你剥皮了。”

乔爸怒巴巴的大吼:“你咋这么烦,说不吃就不吃。”

话落乔爸也不看她,径自进了厨房,留下老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客厅里站着,背影有些单薄。

乔莞鼻头微酸,凑过去糯糯的喊了声:“奶奶。”

老人回过头,摸上她的发顶,笑容和蔼的道:“万春不吃,阿莞吃。”

乔莞听话的接过,其实她现在一点也不饿,却还是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咽。

老人又笑,低头问道:“香不香?”

“香……”

乔莞心里不是滋味,看看老人和蔼可亲的脸,眼仁突然泛出一丝刺疼。

如果她没记错,今年,奶奶会在快要入冬的时候去世。

——

夜里无风,树影摇曳,乔莞洗完了澡,一沾枕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随着思绪渐渐往下沉,乔莞仿佛来到了一处河边,听着周围铁链拽地,“叮叮铛铛”的脆响,她猛然一惊,睡意也顿时消了大半。

乔莞站在原地,稍稍往河水处探头,眼瞅着那一片流动的黄水,心头更惊,再抬头,觑到一抹干瘦的身影,那人也正背对着她,身着白袍,面向河边,头上光秃秃一片,时不时甩一甩手里的竹竿,看似在钓鱼?

乔莞心生疑惑,又走近了几步,直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歌谣:“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乔莞噎了下,默默嘀咕了句:“难听。”

那老头儿似乎僵了下,又继续:“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莞丫头,是这么唱吧?”

话落,那人徐徐侧身。

乔莞心头大惊“郑叔。”

老头儿冷哼一声,甩一甩宽宽的袖口,怒道:“原来你还认得我?今儿个怎么装不认识?”

乔莞吓得嘴都合不上了,左看看,右看看,搓搓手又道:“郑叔,我这是死了吗?”

如果不是死了,怎么会下地府?

老头儿摇头:“你没死,是我入了你的梦。”

乔莞惊得舌头都打结了,你个老头子,无端端入我梦里作甚?但这话不能直说,她得先把事情弄清楚。

“郑叔,我当初跟您说了那小鬼没喝汤吧,您不信,这下可好,连着我一起进了那轮回道,可轮回道不是投胎吗?我怎么又回来了?”

老头儿怔了下,就跟被人踩着了痛脚似的,脸色赫然下沉:“下头的程序出了错,我这不是也被阎王多罚了二十年吗。”

乔莞撇撇嘴,心想你丫的活该,可稍后一想,又搓搓手,一脸讨好的说:“那……阎王还说了什么?”

老头儿一脸的不爽:“没了。”

乔莞也不爽:“我怎么办?”

她就差没揭竿而起,拽着他那两根白兮兮的胡须大喊:俺是无辜的啊!

老头儿轻咳一声,缓步来到河边,一拉渔网收起无数只魂:“我这次入你梦里,为的就是这事。”

他回眸瞥到女孩期待的目光,捻了捻胡须,说:“这样吧,既然事已至此,在这几年里你就好好过日子,等到你枉死的那日,再想办法下来,到时我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即便不是富可敌国,也保管你衣食无忧。”

乔莞浑身一震,刚要再问,却又见那老头儿从兜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她面前。

“丫头,你就知足吧,这是我刷尽人情卡从判官那借来的,你瞅瞅。”

乔莞凑过去。

于是在这个鬼影重重,小鬼呜咽,女鬼啼哭,满河全是冤魂的地方,一老一少聚在那嘀咕。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乔莞掩嘴惊骇。

她没想到,假如没有之前的那一遭,即便她尽了阳寿,重新投胎,入的也将是一个妓女的肚子。

老头儿对着那本子指指点点:“据生死簿记载,你原是一名汪洋大盗,生时烧杀掳掠,坏事做尽,死后自然要遭到报应,所以连带你这世,你一共轮回四次,次次命中带劫,假若过不去那劫难,便枉死于十八,还有三次才能完全赎清。”

乔莞脸色白了又白,听他继续:“但是鉴于你这次做了两件好事,积有功德,所以阎王爷决定网开一面,当然还有我替你求情,允你在阳间赎罪,等时候到了,便能功德圆满,重新投胎。”

“赎罪?”

乔莞扳着手指数,难道是李君宝和展飞的事,让她积上了功德?

老头儿正待要说,却一瞅天色,回道:“天亮了,我该走了。”

——咚咚咚——

远处鼓声遽响,那是地府启门的声音。

乔莞见状,死死的拽住老头儿的袍子:“等等。”

她还有话没问完呢。

“真要走了,晚了我可回不去,阿莞啊,我给你留了点好东西,你可要好好利用。”

话落,老头儿一甩手消失在她面前,乔莞大惊,刚要往前追赶,眼前白光乍现,她醒了!

天色还早,屋外不时响起公鸡的啼鸣。

乔莞从床上坐起,额际还在冒汗,耳边是簌簌的穿衣声。

16岁的乔敏站在镜前换衣,身上仅着背心,薄薄的料子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虽未完全长开,却早已亭亭玉立。

她徐徐回头,肤色虽然黑了点,但好在五官精致,面容娇丽。

“做恶梦了?”

天刚蒙蒙亮,昏暗的屋子里被窗帘遮得暗沉,乔莞用力喘了口气,看了眼一旁还在熟睡的二姐,对她摇头。

乔敏探了探她的额头,说:“醒了就起来吧。”

话落,便穿着拖鞋出去了。

光线微弱,乔莞努力的睁了睁才看清她的背影。

她又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怔,之后擦掉额上的汗,又躺了回去。

她还在消化梦中的信息,一时闹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郑叔真入了她的梦。

可这刚躺下,乔莞便觉得枕头下似有硬物,随即又跟被火烫似的起身,一掀开枕头,看得眼都直了。

只见枕下压着的是一件叠得整齐的白色袍子,宽大的尺寸,麻布的料子,摸起来略略硌人的手感,还有上头巴掌大的补丁,令乔莞一眼就认出来,那可不就是她在地底下穿了三十年的制服吗?

她抱起衣服抖了抖,从里头掉出几件略略生锈的金属制品,分别是:手铐、鬼枷、无间之门。

她依稀记得这几样法器的用处。

手铐:禁锢能力差,只能捕单个鬼魂。

鬼枷:禁锢力加强,可以捕获数只鬼魂。

无间之门:一个巴掌大的木质小门,能将恶灵暂时囚禁在内。

鬼差袍:穿上可自由来去地府。

乔莞盯着这几样物件发愣,脑海里又一次回荡起老头儿临走时的话。

原来刚的不是梦,他说给自己留的,就是这几样东西?

“阿莞?”

乔莞想得认真,听到乔丽的喊声,手一抖,本能的就把东西往枕头下塞。

“你藏啥?”乔丽揉揉眼,半撑着身子起来,看她死死摁着枕头不吭声,恼火的一把抽开,可眼瞅着底下空荡,不悦的道,“大清早的,你吵什么?”

话落她不再瞧她,下床换了校服,一边扎头发一边对她说:“过来,我给你扎辫子。”

乔莞目光一亮,突然抱起床上的袍子凑过去,在乔丽面前晃了晃。

乔丽恼火,摁下她的脑袋开始替她梳头,嘴里念叨着:“干什么?一大早神神叨叨的。”

乔莞不作声,低头又瞅了眼那件鬼差袍子,心头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东西只有她能看到。

早上吃的是白粥,乔莞往碗里放了点榨菜,又递过去给傅天琅,这才捏着小勺子小口小口的吃。

吃完以后乔爸出去上工,最近听说家里接了一桩生意,是给一户人家做家具,那户人看中的是傅天琅的手艺,给的价钱也好,所以这几天两人成日早出晚归,能与家人见面的时间极少。

阳光微暖,乔莞提着木桶吃力的在走廊上走。

她蹲在水池旁洗了把脸,看着水中那张清秀的面容,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奶奶捧着一盘子洗好的地瓜,进厨房烧火。

“阿莞,今天怎么不出去玩?”

乔莞低头“嗯”了一声,抢了老人手上的柴禾,在灶台旁生火。

“不去。”

老人和蔼的笑,摸摸她的头:“好孩子,去玩吧,我不跟你爸说。”

乔莞还是摇头:“我不去,我陪您。”

老人怔了下,却只是笑:“阿莞真懂事,奶奶这有钱,一会我们上菜市场,给你买年糕吃。”

乔莞垂下眼,听着老人略微沙哑的声音,白白的眼仁突然传来一阵刺疼。

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搓掉眼角的泪,知道再过几天,奶奶就要去了。

秋去冬来,随着初冬的临近,温度日渐降低,这还没到冬天,乔莞已经从长袖长裤,换成了棉裤外套。

这天晚上乔爸和傅天琅没有回来吃饭,听说主人家催的急,他们今晚也许回不来了。

乔妈拎着一个保温壶,拿着筷子在一旁夹菜,正准备给他们送去。

这时横插来一只布满皱纹的手,老人夹了一块鸡腿放进碗里,顿时占了不少空间。

乔妈眼瞅着手里的五花肉没地方放,回身便道:“妈,万春不爱吃鸡腿。”

奶奶撇嘴,唠唠叨叨骂道:“胡说,我家万春从小就爱吃,以前整天吵着让我买,你咋不让他吃?怪不得他瘦,都是你害的。”

婆媳量平日虽相处融洽,却也有吵嘴的时候,乔妈抿抿唇不与她计较,又重新拿了一个大口的水杯过来,添了点青菜和肉,一转身便出了家门。

老人冲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骂了句“臭婆娘”,回头便笑呵呵的朝三姐妹招呼道:“饿了吧,咱们先吃,不用等她。”

乔莞留意到外头已经黑透的天色,目光沉了沉。

这顿饭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直到夜间开始打霜,温度渐降,乔莞便一直守在奶奶身旁与她说话。

“咋还不去睡?”老人打了个呵欠,看看墙壁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半了,“明天要上学,去睡吧,奶奶明儿个给你买油条当早餐。”

乔莞不走,初冬的夜里,她趴在老人膝上,眼仁又开始发疼。

张了张嘴她却没说话,只是目光透出一丝哀戚。

没明天了,明天您就要走了。

“奶奶,您给我讲故事吧。”

老人又打了个呵欠:“好啊,阿莞想听什么?”

“听您小时候给我讲的,涯婆的故事。”

老人困得直揉眼,已经想睡了,却拗不过孙女的要求,开始幽幽道来:

“从前呀,这山里有个妖怪叫涯婆,但是村里人都不知道她是妖怪,有一天,一户人家要外出,便去请她帮忙照顾两个孩子,等到晚上熄灯以后,姐弟两和涯婆睡一张床,半夜姐姐却听到一旁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姐姐心里害怕,跟涯婆说上厕所,在外头躲了一晚上才回来,可等第二天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床上有一滩血和几块碎骨头……”

乔莞抱着奶奶的腿,听她停顿了下,继续道:“知道弟弟被涯婆吃了,夫妻两很生气,于是几人合计合计,又去了涯婆的屋里,也说要外出,让她过来照顾姐姐,涯婆又去了……”

老人的声音渐小,乔莞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她心头突突一条,看着奶奶平静的睡颜,忍不住又推了推她。

“奶奶,您还没说完呢?”

老人已经撑不住了,用力的睁了睁眼皮,却没睁开。

“说到哪了?后来啊,涯婆刚进门,就被人乱棍打死了……阿莞啊,奶奶撑不住了,让我睡会儿……”

话落,又抱着胳膊沉沉的睡了过去。

乔莞紧紧的盯着她那张慈祥的脸,忍不住又推了推她:“奶奶,别睡。”

老人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阿莞啊,你就让我睡吧,明儿个奶奶还得给你买豆浆和油条呢。”

眼眶一热,她搓搓眼睛,哑着嗓子说:“我不吃,只要您别睡,我以后都不吃。”

老人不知嘀咕了什么,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真的累得睡着了。

乔莞又在她身旁守了许久,时不时探一探她的鼻息,在感受到那徐徐的温热时,悄悄松了口气。

可她的心情依旧难定,还记得在前世,奶奶走得突然,好像睡了一觉,那个慈祥的老人就没了,印象中只有乔爸歇斯底里的哭声和一屋子的兵荒马乱……

“奶奶……”她又推了推她,老人没搭理,撇撇嘴又睡了过去。

乔莞捂着嘴,堵着满嘴的呜咽,突然站起来冲了出去。

夜里山风吹过,吹得一旁的树林哗哗作响。

街上更是无人,只有新修好的路灯在暗处晕染。

乔莞被迎面扑来的冷风吹得脸蛋发红,紧了紧衣领,她却没那个功夫喊冷。

她步伐很轻,不停的跑在青石小路上,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是自己记错了,奶奶明天还会起来,还会给她买豆浆和油条。

但是她不敢赌,前世乔爸到她走的时候都在懊悔不已,当年光顾着上工,竟然没能见到老母亲最后一面,这件事几乎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这几年乔莞上山下水的,体力要比从前好,这么一路跑下来,居然不觉得累,反倒越跑越快,终于隔着十步远的距离,她看到了乔爸上工的房子。

白墙红瓦的一个四合院子,里面开着大灯,隔着大老远的距离也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敲打声。

“莞莞?”傅天琅搁下手里的锤子,瞥到她单薄的衣着,微微蹩眉,“你怎么来了?”

乔莞控制着情绪,哑着嗓子问:“阿爸呢?”

听出她的哭腔,傅天琅怔了下,低头细细的看她:“哭什么?”

乔莞不答,只是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在屋里找,好不容易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找到乔爸,她急忙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阿爸,你跟我回去。”

乔爸这时正要给院子的外墙上漆,明儿个得赶着交货,哪能回去:“你这丫头大半夜上这来做什么?别瞎闹。”

乔莞不听,固执的扯了扯他的袖子:“阿爸,奶奶想你了。”

乔爸一脸纳闷的回过头:“你回去告诉奶奶,阿爸明天就回家,到时候让她看个够。”

说完,他又回头继续干活,只是嘴中念叨个不停:“没看到我正忙活么,我担起一个家容易么?想看啥时候不能看?就不能省点心。”

乔莞咬咬牙,在旁边站了良久,如何也不肯走。

乔爸这时恼了,回头又要打她,却听她哽咽道:“阿爸,回去看看吧,奶奶她要不行了。”

刚说完,乔莞那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哭得乔爸心惊不已,丢了刷子着急的问:“你说什么?我妈怎么了?”

见乔莞不吭声,只会低头哭,他心头顿时大骇,想想家中的老母亲,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都待不住了。

之后三人一刻不敢多停的回了家,一进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倚坐在摇椅上的老人。

她面容平静,神态祥和,微微闭着眼,随着摇椅轻微的晃动,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慈爱,安详。

乔爸心头突突狂跳,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将母亲摇醒。

“妈?妈?”

老人轻“嗯”一声掀开眼帘,眼角的鱼尾纹看起来像是岁月的沉淀:“万春,你回来啦,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条。”

“我不饿,您怎么睡在这?走,我扶你进去,小心着凉。”

老人笑笑,就着他的手从摇椅上起来,如今见着儿子,什么瞌睡虫都跑了,整个人突然变得精神奕奕,进了房,依旧拉着他东扯西扯,就是不肯上床。

“万春,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六岁还尿床,有一次我拿着你的被子出去晒,被隔壁那老头子笑了一顿。”

乔爸脸一红:“妈,你能别提这事吗?”

老人又笑,声音略微沙哑:“还有一次,你打碎人家里的玻璃,那老头子上门闹事,被我骂得嘴都歪了……”

乔爸一脸无奈:“行,你厉害,赶紧睡吧!”

老人拽着他不放,一脸的红光,精神气儿比白天都要好:“万春啊,我睡不着,你就陪我说会儿话?”

乔爸虽然面露不耐,却还是一屁股坐下:“唉……你说吧。”

老人高兴了,拉着他东拉西扯,好不容易见她有了点睡意,乔爸连哄带骗的道:“不早了,睡吧。”

老人拽着他不放,话里渐渐变得有气无力:“可是我舍不得你啊。”

乔爸恼了:“你有啥舍不得,明儿个起来不就能见了?”

老人迷迷糊糊的说:“啊,明天能见,好,好,我睡了,万春,我睡了。”

“睡就睡,啰嗦个啥。”乔爸嘴上虽凶,给她掖被子的动作却非常轻柔。

乔莞跟傅天琅站在门边,眼眶红了红,原本不信的,这会儿见了奶奶那样儿,终于明白了。

她刚才分明是回光返照。

乔爸收拾妥当后把两人赶了出去,一阖上门,回头就要揍她。

“死丫头,又乱说话,你奶奶好端端的能出啥事,被你这么一闹,明天能不能交工都是未知数,我告诉你,如果这个月收不到钱,你下学期也别想上学!”

乔莞看着乔爸抬起的手,紧张的闭上眼,可随着身后覆来的温热,那一巴掌并没有像预期一般的落下来。

肩头一暖,乔莞跟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傅天琅护进了怀里。

乔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声抽了傅天琅一巴掌,说:“你护着她作甚,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吗?不抽她一顿她哪会长记性?”

傅天琅抱着她不吭声,只是黝黑的左颊上明显多了五个指印。

“算了,走,回去上工。”

这次,傅天琅才把她松开,而后一声不吭的与乔爸出了门。

站在簌簌的冷风中,乔莞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不知过去多久,她回身又看了眼老人的房门,最终是没忍住,缓步过去推开了门。

“奶奶。”她轻轻唤了一声,过了好半晌,里头才传来老人的轻哼。

“阿莞,我累了,让我睡吧……”

乔莞怔了下,捂着嘴哽咽,可“您睡吧”这句话她憋在胸口半日,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默默的带上门离开。

直到隔天早上,乔爸带着一身疲惫的回到家,原本想进老母亲的房里看看,谁知叫了几声无人应,一探鼻息才知道,老不知在什么时候去了。

——

天上乌云密布,压抑的空气渐渐蔓延开来,在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乔爸双眼布满血丝的跪在床边,他看着还躺在床头的老母亲,不知跪了多久,突然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他傻愣愣的呆坐半日,突然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伏在老母亲的尸体上,浑身就跟痉挛似的不停打颤,明明五十好几的人了,哭起来还跟个孩子似的。

乔妈看不下去,哽咽着说:“咱妈这是福气,无病无痛去的,去的时候说不定还遇到什么好事,你看她是笑着走的。”

乔爸怔了下,回过身就抽了老婆一巴掌,而后顶着一脸的鼻涕眼泪骂道:“你说的是啥话,咱妈死了这叫福气?滚你XXX,个老太婆昨天还好好的啊,怎么睡一觉就去了……”

接下来,便是泣不成声。

因为奶奶去世,乔家的大儿子、二儿子纷纷从城里赶了回来,这是乔莞第三次见到这两个大伯,第一次在前世,也是奶奶去世的那日,第二次是他们回来争这间老房子,第三次则是重生后的今日。

乔家的老大老二都是一身西装笔挺,打领带,黑皮鞋,虽然是农村里出来的娃娃,可这几年经过在城里的打拼,俨然已经变成了外人嘴里的“成功人士”。

这会儿站在乔爸身旁,兄弟两都嫌他穷,不愿搭理他。

至于他们带回来的老婆,也是一副城里女人的打扮,时髦的呢子外套,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那打扮哪是来奔丧?分明就是度假的。

而这两对夫妻还真是来度假的,跟过场似的露了个面,连头七都没等就走了。

他们走的那日,乔爸在坟头待了一天,心里别提多凉,也幸好老母亲走得早,没瞧到那俩杂碎不孝的模样。

最后他在坟前磕了几个头,回去的时候又在路上买了点香烛酒食,就等着头七那天,送老母亲投胎。

在他们镇上有一种丧殡习俗,认为人在去世后的第七日,魂魄会归来,这时候家人要给魂魄预备一顿饭并且在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她吃饱喝足以后顺着这趟“天梯”到天上。

可也有一点需要避忌,那就是在死者回魂的时候,家属必须回避,哪怕睡不着也要躲入被窝,否则让魂魄看见家人,会令她产生记挂,影响投胎再世为人。

于是在这天晚上,乔爸和乔妈准备好了“头七”要用的东西以后,便把三姐妹赶进了房里。

一夜无眠,乔莞醒了,进了客厅看到乔爸眼里的血丝,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眼瞅着快要过年,乔家却没有半点喜气。

“咱妈走了吧?”乔妈看看院子里的灰烬,那是昨日烧掉的“天梯”。

乔爸没吭声,低头把粥喝了也不去上工,只是坐在老母亲睡过的小木床上,靠着墙,盯着房顶不说话。

乔莞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她看看乔爸身旁的白影,下意识叫了声:“奶奶。”

乔爸闻言,回头问道:“叫啥,你奶奶去了。”

乔莞咬咬牙,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之后的几天,乔莞经常能看到乔爸身旁跟着的白影,淡淡的一层雾,似乎从头七回来以后,奶奶就没打算要走,一直一直的跟在乔爸身畔,也不出门,就是在院子里,客厅里,像往常一般的溜达。

乔莞起初还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管是人是魂,只要能每天看到自己的奶奶,总比她一声不响的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强。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乔莞眼瞅着老人的魂魄越来越淡,心头也越发担忧起来。

她是不是因为舍不得儿子,所以迟迟不肯投胎?

乔莞知道这误了时辰却没有投胎的魂魄的下场,可她又等了几日,却怎么不见鬼差来拘魂。

乔莞心头不安,一次收拾屋子的时候,瞥到了被她丢在角落,一直没有用过的鬼差袍子。

地府的东西不沾灰,哪怕再旧再破,也依旧干净。

乔莞拿起来抖了抖,眼瞅着如墨的夜色,沉思半晌突然穿在身上。

宽宽大大的袍子刚罩下,她的魂魄瞬间剥离。

乔莞惊得眼睛都大了,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躯体,还有漂在空中的自己,低头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

天气渐渐转冷,很快便要临近年关。

虽然奶奶在不久之前过世了,但人既已去,日子总归是要过的,更何况这个春节过得好不好,可是关系到一整年的运势。

于是乔爸抹抹眼泪,着手办理年货去了。

乔莞在家里剪纸花,用美工割除几个红色的福字,倒贴在门前,她记得小时候问过奶奶,为什么福字要倒贴,奶奶只回道,因为“福到了”。

乔莞想着,回头又看了眼坐在摇椅上的白影,眼仁又疼了。

到了年三十,一家子杀鸡杀鸭摆了满桌的菜,而当乔爸从厨房里多拿出了一套餐具的时候,乔妈抿了抿唇,没说话。

乔爸恭恭敬敬的在老母亲原先的位置上放了一碗米饭,筷子,勺子,还斟上了一小杯米酒。

“万春……”乔妈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话说下去。

“妈,来吃个腿。”乔爸时不时就给一旁的空位夹菜,看着那菜跟小山一样的堆起,却不见停手。

周围气氛沉重,乔敏和乔丽都没吭声,只是低头扒饭,而乔妈虽然不理解他的做法,却也并未阻止。

乔莞咬着碗里的青菜,看着乔爸身旁坐着的白影,虽然无法进食,但那安静的模样,真像奶奶在与他们吃最后一个年夜饭。

乔莞心里一堵,赶紧将脸埋入碗里,没敢让人听到自己的哭声。

可她这小声小声的抽噎,就像开了个头似的,很快,一屋子的女人都开始抽泣,搞得乔爸也跟着抹眼泪,他用力的吸吸鼻子,大声骂道:“哭啥,大过年的,就不让人好好吃个饭?妈,您别管他们,咱们吃,多吃点,去到下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吃完饭,黑压压的天空开始飘雨,时不时还会传来“轰隆”一声的雷响。

乔莞等着一家子都聚在客厅以后,悄悄溜了出来,她拿着那件鬼差袍子满屋子乱找,终于在一堆柴禾下找到了一块能够躲藏的空地。

灵魂出窍以后,这副身躯就像死了一般,没有呼吸,没有生气,她生怕被家里人发现,吓到他们,只能寻思着找个隐蔽的空处躲藏。

等到藏好以后,她将鬼差袍子披上,果然“咻”的一下,灵魂被弹了出来。

乔莞已经不是第一次当“阿飘”了,想当年她刚被溺死那会儿,就“飘”了很多日,所以也算熟门熟路的摸到客厅,看着一屋子人还有那团白雾,她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才牵起她的手。

老人迷迷糊糊的抬眼,看着眼前那名少女,怔怔的说道:“你是谁?怎么长得这么像我们家阿莞?”

乔莞此时还维持在地府的模样,也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宽宽大大的白袍子,两条麻花辫干净利落的披在脑后,随着她的走动左右甩动,看起来颇为灵动。

她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说:“奶奶,我就是阿莞,我来送你投胎。”

老人摇头:“你胡说,我们家莞莞没你那么高,我也不走,我要留下。”

乔莞站着与她对视:“您再不走,就投不了胎了。”

老人还是摇头:“那就不投了,我就在这。”

这次乔莞没再劝她,看她越发淡薄的身影,并没有选择对老人使用手铐,只是牵着她往外走。

老人本就虚弱,也就任着她牵引,可时不时回头,嘴里念叨两句:“你带我去哪啊,别走太远,万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乔莞吸吸鼻子,眼仁又开始疼了,等到了地府,她亲自把老人送上桥头,看着她喝孟婆汤,然后浑浑噩噩的让其他鬼差牵走。

全程下来,她像过去的三十年一般,亦如一个旁观者,只是静静的看着,就站在那忘川河边,什么也不做。

不知站了多久,老鬼施施然的走过来,对她说:“放心吧,人已经下去了。”

见她依旧傻呆呆的站着,他又添了句:“是户好人家。”

乔莞淡淡的抬首,目光微凉。

“郑叔,你说这人活一辈子,为的是什么?”

从前她看着那些亡魂从桥上走过,尚且浑浑噩噩,可如今亲手将亲人送上去,又是另一番的心境。

人这一世不管得到多少功名,多少爱恨,在喝下那碗孟婆汤的时候,一切终将成空,就像她的奶奶,一路上“万春,万春”的叫,可一旦过了桥,哪还记得“万春”是谁?

郑叔怔了下,随后长叹一声:“人间七情六欲,功名利禄,不过是在转念之间,我们都是俗人,自然逃不过世俗……回去吧,你一个生魂不好在这阴曹地府待太久。”

耳边又响起“咚咚咚”的牵引声,乔莞最后看了眼那道忘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乔莞心情有些沉重,走得也慢,不过她不着急,反正她将自己的身体藏得很好,一般人根本不会动那一片地方。

可她刚到家,立即被吓得心肝直跳。

原来是傅天琅,他不知在什么时候把柴禾扒开,将她抱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映上他格外惨白的侧脸,乔莞远远望着他的身影,着实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从他抱着她的“尸体”,浑身不停打颤的模样,她很清楚她再不钻回去,那事情就真的玩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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